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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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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清圣再怎样也不会对自己的幼弟下重手,不曾想临照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何况烛龙帝脉的三位都是惊艳万古的人物,她若是愿意,自然能不给人造成任何伤害。
而现实是临照确实身受重伤,最可能的是被窥探的记忆中涉及了强大存在费心掩盖的隐秘。
临照的脉象一探就知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现在还活着已经是极大的奇迹。
可这世间又有谁能让临照如此狼狈?哪怕是那十二位大世界道主都不能。
而且......清圣的眼前又浮现出少年安宁无欲的神情。
临照成名三百余年,什么伤没有受过?肉身泯灭、神魂破碎的伤更是常见,只要他还剩一丝意识,那么没有任何存在能阻止他活下去。
谁能让临照放弃活下去的可能?为了活下去,世间再没有人会比他要努力了。
所以为什么临照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一百年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他可是时临照啊!他怎么会毫无求生的欲望?就这样放弃了呢?
清圣思绪纷乱间,蓦然看见了一双冰冷无情的眼。
天旋地转,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香息忽然浸润了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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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灿的晴光笼罩在身前人披散的长发上,从睡梦中醒来的清圣随意地抓来一缕把玩。
“雪深,你对姐姐做了什么?”慵懒的女声如是说道。
临照拂落古卷上的花瓣,转过身对她露出了一个很轻的微笑。
“梦灵花能助人享受美梦,阿姐说最近身上困倦,却又无法入眠,现在可舒适?”
那双生得极美的凤眸盯着临照看了半晌,清圣忽然一笑,手上的动作愈发放肆。
“阿姐自然睡得极好,只是弟弟你看起来倒是十分憔悴。”
临照只是望着她微笑,笑意在他的眸心泛开,温柔的水波拂过初春的柳岸。
清圣看得只觉赏心悦目,忽然直起身,倚着桌案,伸手搭上了临照的肩头,指尖下滑,勾走了那条碍眼的墨带。
临照刚想开口,忽然就被清圣抬起了脸。
她细细地打量着手中的这张脸,弯起眼睛笑得十分肆意,“临照尊上都这么大了,还在想爹娘呢。我记得昭华旧俗只是三年,如今都过了两百余年,你竟然还作这副装扮。”
“今天之后就把它换了,不要逼姐姐动手。”
临照沉默了一瞬,轻轻地点了头。
清圣见了却开始惊奇,调笑道:“今个怎么这么听话,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情?”
她也知道自己在说笑,毕竟临照从小就听话,也总是念着家人。
话说完,她没有看临照,目光一转,落到了那只宛如清水流动的玉瓶上。
“那小崽子既然叛出了师门,这东西放在眼前也是糟心,不如姐姐帮你砸了。”清圣斜斜地倚着案几,伸出手拨弄着瓶中的梅花。
“不必了,阿姐,留着吧。”临照的目光渺远,如笼云烟,让人辨不清楚其中情绪。
一枝梅花拂过他的睫羽,临照眨了眨眼睛,看见清圣执着梅枝笑得绚丽。
披帛松松坠地,青衣道尊毫不在意,月华洒在波心,被风揉碎成碎银,她的声音无端让人想起这副场景。
“阿弟,你的眼睛真漂亮。”她将手中梅花插进他的鬓发,几点赤红盛开在眼尾,负雪凌寒,既清且艳。
临照愣了一下,而后很温柔地笑了,“阿姐怎么突然夸起了我的眼睛?”
那张熟悉的脸在面前放大,临照被她伸出手弹了弹额头。
“阿弟,阿姐说你的眼睛好看,就是夸自己的眼睛好看,知道了吗?”清圣的下巴搭在屈起的双膝,歪着头笑言道。
“我记住了。”那个和她生得很像的少年平静地说道,简单的陈述也像保证。
明明刚睡醒,清圣就又想睡了。
“好了,阿弟,姐姐要睡觉了,别让人来打扰。”不等他回话,她就躺了下去,翻过身只留给人一个后背。
临照看着她好一会儿,之后无声无息地走下云榻,雪色的身影渐渐地消融在空间涟漪里。
没有晴光的阴影处,清圣睁着眼睛,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下雪了!下雪了!夜声千风快来看,下雪了!”孟拂羽乐得在琼霖院中转起了圈,路过的弟子对此见怪不怪。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轻盈坠落,栖落在花草树木伸出地表的部分。
少年伸手捧起了雪花,静静地看着它消融在炽热的掌心。
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用折扇半遮着脸,笑着说:“夜声不必烦忧,待师长教导过法术,你就能留住这无忧天雪了。”
闻夜声抬起头看她,又低下头,轻声说道:“千风说的是。”
他说完这句话,掌心翻转,残余的雪花就飘飘扬扬地落到了栏杆外的湖里。
自由飘落的雪花在水面敲出大大小小的涟漪,少年的面容在其中摇荡起伏,而后消失远离。
聆千风看着他思绪沉沉的模样,善解人意地为他分忧:“夜声,你还年轻,不必心急。你想要找的那位仙君既然在步霄,那么待你修为有成,自然有的是法子与他相见。”
“......”
“是我心急了。”半晌,少年抬起头,对她露出了笑容。
“我们过去找拂羽吧?几日后学堂就要开课了,先认认路,到时候也不会太过慌乱。”闻夜声转身,辨认着方向。
聆千风收起手中的折扇,伸了个懒腰,起身与他并肩同行。
“那我们走吧,听说步霄美景如云,我都期待很久了。”
“喂!你们两个去哪呢?等等我呀!”蹲下身观察着野草的孟拂羽眼尖地瞧见了他俩的动作,急忙忙地追上去勾住了两人的肩膀。
被勾住肩膀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穿着明黄衣衫的姑娘说:“刚刚还在想,我和夜声走了,拂羽你会不会自己追上来,现在一看......”她笑而不语。
孟拂羽却张开了嘴巴,左一看右一看,脑子转过弯了才委屈地说道:“你们两个真是不够义气,怎么能这样子拿我逗趣。”
“若你没有跟上,那我和千风自然会去寻你。”闻夜声将自己的长发从他的肩膀下解救出来,随意地披到身前。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将三人的身影淹没。
雪后天地皆寂,琼霖院内的流霜盏还未盛开,枝桠上却已经有了盛开的花朵。
三人轻轻地在林中行走,歆享这一刻的安宁。
雪林深处,一点金光若隐若现,模糊不清的絮语惊落了枝头白雪。
盏茶时间后,一道金色的身影携着疾风奔到了铺满白雪的大地。
披着金衣的少年生着乌发金眸,容颜尚且稚嫩,俊美野性的雏形却已经显出。他金色的瞳孔中似有一轮大日普照,与他对上眼的一瞬间好似自身都被融化其中。
“恒华,你给我站住!”严厉的女声刺入耳中,闻夜声三人面面相觑,默契地退到一边。
被称作“恒华”的少年觑了他们一眼,而后眸光回转,落到了面前。金衫墨发、鬓角覆羽的端丽女修含着怒火,恨不得即刻将他拘回族中。
曜断水恨恨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小崽子知晓老祖死后还要坚持留在步霄宫,甚至要拜那该死的烛龙为师。
这冒犯的想法一出,一道辉煌的剑意从天而降,在意识到痛苦之前划开了识海边界,潮水般无边的痛苦侵袭了她的意识。
道尊无所不知,洞明万物,弗远无界。
曜和老祖一死,他所留下的庇护随之消散,以至于她心中念头一起,就惊动了暂时栖落在步霄的那位留下的剑意。
更可恨的是受了这伤,那位却未必知晓有人因为对他有所怨怼而受了惩罚。寄存于天道中的意识自动降下刑罚,若非大事惊扰,让它的主人亲自查阅,对方怕是永远不知。
曜断水恨极之余,又不免生出几分庆幸。
她顾不得身边尴尬停留的几人,柳眉倒竖,怒喝道:“恒华,跟我回去,你留在这儿,除了死还能有什么下场?”
被她称为恒华的少年咬着唇,眼神倔强地看着她。
“三姑姑。”与野性的面容不同,恒华稚嫩的声音宛如啁啾幼鸟,听得人心生怜爱。
“回去才是死路一条,恒华留在这儿还有盼头,若是回去,那么您就再也看不到恒华了,甚至您也不例外。”
恒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声陈述,语气和缓,其中内容却如凛冽刀锋,刺得人鲜血淋漓。
曜断水盛怒难遏,可脑中思绪纷乱,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从曜和老祖醉后失言,他们这一脉在族中就再没有立足之地。细微处的变动闹不到老祖面前,却瞒不过他们这些小辈的眼睛。
她一直都知道的,其他老祖早就看老祖不顺眼,甚至曜北老祖一脉的金乌太子早早地盯上了恒华的这身精血。
本以为捱到那位陨落,他们这一脉就能重振旗鼓。谁知那位还未出关,那位强夺了沧澜太阴的道尊就出手灭杀了老祖。
明明,明明那位帝君都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