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拒绝赛博改造》狸尾豆沙

14、真相一角

　　等乔伊斯终于收拾好了一切情绪，才将这一整天都埋在心里的疑问问出口，“溪荷，你为什么要当着他们的面与我过招，还让我领着他们。”

　　“不好吗？送你一程青云路，也不枉你我冰雪荒原上互相扶持一场。”李宴夏微微一笑，却不再多说什么。

　　等乔伊斯离开之后，兰鉴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大小姐，您这是给了他两个选择啊。”

　　李宴夏注视着乔伊斯离开的背影，轻笑了一声，“当然要给他选择。拉拢日后最重要的同盟，当然要让人在完全自愿的前提下做决定。”

　　“所以如果乔伊斯决意掀翻牌桌和您一起建立新秩序的话，您就可以储备下一个可靠的同盟伙伴。而如果乔伊斯无法下定决心，还是要在留存在现有体制之下，您就扶持他一把让他走得更稳些。

　　可是，大小姐，你为什么愿意在乔伊斯身上付出这么多精力呢？他真的这么重要吗？”

　　“是啊，他真的很重要。我不甘心变革就这样失败，我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次尝试，可是他们居然把乔伊斯送到了我的眼前。

　　耀星花运动的失败已经让我意识到不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就随时都有被周围人反水伤害的可能。而我如今想要再度获取权力开展变革，就只有两条路。”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兰鉴生也明白她的意思。

　　这两条路，一是把李莫何从李家家主的位置上拉下来，李宴夏从李大小姐变成李家家主；而另一条路是与乔伊斯结盟，通过武装斗争的方式获得权力，开辟新制度。

　　第一条路上最大的阻碍是多智近妖的李莫何，只这一点，就足够让李宴夏放弃这条路。

　　一个能依靠宗教，将手眼通天的权贵们玩弄在股掌之中，让这些眼高与顶的大人物们跪在他面前瑟瑟发抖地忏悔的男人。与他为敌的可怖可想而知。

　　兰鉴生突然有点害怕，任何一种方式的权力交替都伴随着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她的大小姐万一在这个过程中受伤怎么办？万一，万一，大小姐因此搭上了性命怎么办？

　　“大小姐，您一定要变革制度吗？我们不能像之前一样继续做李家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吗？明明您现在走的路是和自己的利益相悖的啊。”

　　兰鉴生不在乎那些被改造技术剥削压迫的人，也不在乎汲汲营营于权力的上层权贵。她只在乎大小姐，在乎大小姐的心情，在乎大小姐的安危。

　　“一定要。”李宴夏语气平和，却有不容反驳的坚决。

　　就在乔伊斯和阿诺德在努力适应身份转变时，李莫何突然造访了槭舍。

　　华丽璀璨的宝石吊灯之下，眉目秾艳的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宴夏，“夏夏，你不是一直忧心能源匮乏的问题吗？如今探明了一个距我们不太远的星球，上面有很大概率蕴含着我们需要的资源。”

　　脑中灵光一闪，许多过去不明白的问题，在这一瞬间都想明白了其中原因。李宴夏目光平静的注视着李莫何，五指却忍不住握紧身下的沙发。

　　“你既然能告诉我这件事情，想必至少已经有了八成把握。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颗新星球的？三年前是吗？”

　　三年前耀星花运动突然的停滞，支持自己的那些世家突然的反水，议会上其他议员心照不宣的默契，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可以寄居的新资源。

　　耀星花运动是一场被上层权贵普遍排斥的社会改良变革，它的本质其实是限制上层权力，保障底层民众的受教育权、劳动权和生存权。耀星花运动开展的首要措施就是减少高耗能的智能机械的使用，将更多的工作岗位回归给普通人。

　　同时耀星花运动还主张限制改造人技术的泛滥，拒绝以接受改造为优势的选拔方式，重塑过往的那种取决于个人天赋和能力的人才选拔方式。

　　在过去，社会中有一个心照不宣的阳谋。用高耗能的智能机械完成绝大多数的工作，挤压人类获取工作机会的空间。

　　在这样狭窄的晋升机制当中，人类想要在智能机械出现后日益激烈的竞争中取胜，就只能不断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但是人类的工作能力是有上限的，所以人们在上层的鼓吹和裹挟之下纷纷选择付出高昂的代价接受肢体上的金属改造。

　　这样一来，因为代价高昂的缘故，就只有很少数的人可以获得工作机会进入到社会中产阶层当中。而绝大多数人都被赛博改造的代价所过滤，被拒绝进入正常的社会生活。这就是解决了上层一直以来维持阶级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

　　那就是天赋。

　　一直以来。底层民众的人口基数比上层人士庞大得多，疾病只能接受相对较差的教育，也能靠着人数胜过上层权贵的下一代。

　　多少后继无人的上层人士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些的天才。他们明明没有接触过更好的教育培养，却依靠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越过人未设置的层层阻碍，最终到达权力的顶峰与世家贵族并肩而立，分割那些既得利益者的权力。

　　而取代人类工作的智能机械是不存在阶层性的，它从始至终都只是服务于人类的工具而已，它永远不可能进入上层的圈子瓜分他们的权力。

　　而有可能提升阶层的人们，因为金属改造天然对他们进行了阶层区分，这部分人们的基数变得很小，阶层跃升的可能性就大大减小。

　　这样一来，上层权贵就只需要接受寥寥无几的几个人进入他们的圈子。这对整个阶层来说不痛不痒，可以很好地维持他们的顶层阶层。上层权贵甚至还能用那几个漏网之鱼的经历来讽刺其他陷入制度性贫困的人不努力。

　　对顶层权贵而言，这似乎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选择，他们只需要晃着香槟笑看那几个漏网之鱼来来去去就行。

　　但是很可惜，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站在最底层的平民百姓这边。

　　智能机械的耗能量之高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当越来越多的智能机械投入工作，顶层权贵们发现了一个荒谬的事实。

　　能源似乎不那么够用了。

　　这个结果让他们无法接受，他们无法接受一直掌握一切、玩弄一切的自己反过来被这颗星球制衡。

　　也是在这样的前提之下，上层权贵无奈得接受了李宴夏提出的耀星花运动。当然，这其中也有李宴夏出身于李家，本身就是绝大多数世家贵族都要献媚讨好的大贵族的原因。

　　而今天李莫何的话让李宴夏明白了耀星花运动突然戛然而止的原因。

　　有了新的资源来源，这就意味着原本的那套竭泽而渔的模式又可以继续运转下去了。在耀星花运动中利益受损的世家贵族们自然忙不迭地反对耀星花运动。

　　至于新星球的资源也消耗殆尽之后要怎么办？这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毕竟现在的改革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半点好处啊。

　　“你今天来槭舍，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情吧？”

　　李莫何遗憾的看着几乎是立刻就冷静下来的李宴夏，心想“夏夏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小时候气鼓鼓的包子脸多可爱啊。现在就算是知道了自己被放逐的原因，也不过是瞬息便冷静了下来。”

　　看着比起三年前更加冷静成熟的妹妹，李莫何只觉得果然只有夏夏才是自己的同类，才配和自己并肩站在权力的巅峰。而他正在期待着她的反应。

　　“你可是议长啊夏夏”，李莫何拖着长长的调子感叹道，“为这项伟大的星际探索行动致辞，可是你不容拒绝的责任。”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议长只配做这些表面文章的功夫了？”

　　“……当然是……在你被放逐的时候”，李莫何的笑意里浸透了黑漆漆的恶意，“如果夏夏愿意继续叫我哥哥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去议会那边替你争取一下推荐名额的机会。”

　　“多谢你的的好意，但是不必了。就算我推荐了谁，最后那个人还不是会选择向你效忠。你玩弄人心的手段，我已经见识过太多。”

　　李宴夏的话意有所指。那些被派到她身边的护卫官和侍从官中，也有不少曾经受过她的恩惠和提拔，但是最后无一例外都会用她的事情向李莫何换取向上攀爬的资源。

　　这也是为什么李宴夏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而她只愿意信任兰鉴生一人的缘故。

　　乔伊斯和阿诺德还不知道，他们两人未来的命运几乎是在李家兄妹充满火药味的寥寥数语中就已经被写下。甚至为了更好地掌控他们两个人，李莫何也不会放过他们的父母、亲眷、好友，任何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抵抗住李莫何精心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