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9、深夜相会——不能忍受 ...
-
时间过得很快,几乎一眨眼便从清晨来到了夜深。
仅有甲尖那么大的细月渐渐高升,汇着星子打出一片晦暗光明。
这明很暗,与其说亮还不如说是于暗色中稍提了一笔,就像两人的前景,微弱渺茫,不见出路。
温竹卿并未休息,也未洗漱,连坐下都没有,就那般直挺挺地立在原地,目光凝神瞧着漆黑夜幕中的一道弯钩,似冥想又似自罚的静思。
手心中握着一片窃儿柳,柳叶传出阵阵呼吸,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学着人的模样一呼一吸着。
然而被采摘而下的柳叶是不可能有生命的,纵使有生命也不会同人一样一呼一吸,追本溯源这些呼吸皆来源于会客厅所跪之人。
温竹卿将叶子攥在心里,想象着输出些许力气,透过气脉相连的另一片叶子抚摸某人肩膀,给予哪怕丝毫的安慰。
然而...
只是幻想...
根本无法做到...
窃儿柳的施行也是时间限制的,就像柳叶摘下后总会失去生命,最多七个时辰,七个时辰一到这绿叶便会萎缩褪色,失去功效,彻底沦为一片普通树叶。
温竹卿将柳叶儿放在耳边,默默听着那旁呼吸声变弱,变弱,再变弱...直至消逝无声...
在消逝无声前,陆程哲做了一个吸气动作,惯性地,温竹卿也将心脏提了起来,等待着对方呼气时一起呼出,然而过了许久,都没有听到那声呼气声,直到胸膛一阵憋闷,脑海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时间到了。
温竹卿并不觉得伤心,在一开始将窃儿柳放在陆程哲身上时他便做了最坏的打算,便是隔空听到迫于父母之命妥协,也是能接受的。
可温竹卿没有听到妥协,反而听到了某个傻小子的执着。
那般热烈,那般坚定。
像一团烈火,还没靠近便让人觉出灼热感,又似一轮暖阳,亮光通过皮肤照进肺腑,生生将心脏融化了,掰开了,揉碎了。
扶着桌子坐下,疲惫了一天的双腿不仅没有丝毫缓解,心脏反而隐隐泛起了疼,头脑也开始发昏,完全不记得偷放窃儿柳的原因。
似乎是为了死心,似乎又只为私心。
不论是什么,他现在都得到了答案。
感动之余,心痛间又夹了些愧疚,如同陆父所说的,陆程哲在这段感情里很是不值!
纵然这不值不是温竹卿的本意,可事情发展下来就变成了如此!
他倒希望陆程哲能够妥协,这样至少他心里会好受一些...
可若是陆程哲就这般妥协了,他在另一个玉佩里储存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心中一阵复杂,左右又是个不眠之夜,他索性拿出随身剑擦拭了起来。
温竹卿长剑名唤于欢,是他母亲所铸。
不像剑的名字,倒像人的名字,取得是于时欢喜之意,颇具小女儿心态。
温竹卿不用飞霜前,也极喜欢用于欢,因15岁仍不能御剑飞行才一时恼怒弃用了,直到两年前某个夜里突发癔症又翻了出来。
动作机械地将剑身擦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擦到第多少遍时,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凑近的脚步声。
一串名为希望的火苗突然蹿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回头,右手就被一双大手攥在了掌心。
“师兄,夜深了,就不要擦剑了。”
熟悉低沉声在耳畔作响,温竹卿缓缓侧过身,呼吸带上些滞涩。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他想说你不是在罚跪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不是什么?”陆程哲微挑起眉,眉宇不解中透着些微担心。
“不是去见面你父母了吗?”深呼几口气,滞涩呼吸才正常运转起来
陆程哲勉强一笑,笑容中透着些微疲惫,“见完了也便回来了。”
“这样啊。”温竹卿敛起情绪,故作着不知。
或许是伪装到位,陆程哲并没觉出异样,俯下身子按下右手手帕,另一只手拿走了他左手间的长剑。
温竹卿没有阻拦,任他取了去。
修仙者尤其是剑修最紧要的便是随身佩剑,温竹卿虽不是个绝对的剑修,却仍遵循着剑不离手的原则,手中锋刃绝不会轻易为人所夺,可他永远不会对陆程哲设防,哪怕对方某一天凶神恶煞剑指向他,他也会惯性回头。
“师兄怎么用剑了,之前不是惯用短刀吗?”陆程哲边打量着长剑,边道。
“碰巧翻出来就用上了。”温竹卿避重就轻道。
至于为什么翻出?
说来说去不过思念二字罢了。
思念到极致便是模仿,模仿陆程哲执剑,模仿陆程哲用剑,即使他依旧不会御剑。
稍稍挥舞几下,陆程哲将剑收势回鞘,又问道:“这把剑的名字叫什么?”
“于欢。”清浅两字,落地有音。
“很好的名字。”陆程哲不吝辞色夸奖着。
温竹卿只道:“不像个剑的名字。”
“剑也不一定要用剑的名字。”就如同世间之事都未必有统一规范一般。
眼底晦暗浓郁着,却只一瞬,一瞬后陆程哲眉毛再次扬了起来,佯装着轻松,即使眉宇间隐着愁云惨淡都快遮掩不住。
温竹卿自问明白那是什么,却不愿深思。
怕这人顶风作案再被处罚,他收回于欢,起身催促道,“夜深了,你快回去吧!”
“师兄这是在赶我?”跪了一天的人有些伤心,“我才来师兄便赶我走?”
“不是。”温竹卿连忙否认,在面前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出来太久你父母得知了会不开心的。”
分明想说得轻松些,尾音中还是带上了些许叹息。
陆程哲愣了。
早该知道的,他的师兄玲珑心思,万千草叶都能取下最独特的一片,一声状似无伤大雅的阻止,自然也能敏感品出背后之意。
心脏某处骤乱,措辞半晌,陆程哲只装是个误会道:“师兄你别多心,他们是在怪我,怪我不知礼数,忙中出错,不是怪你。”
相处良久,两人对彼此都很了解。
如同陆程哲一进门便知温竹卿心不在焉。
温竹卿同样知道陆程哲只是在遮掩伪装。
像绕着即将喷发火山而行的前行者,俩人皆默契地在四周绕着圈子,并不主动走向炙热中心,更不主动谈起那些敏感的,尚无定论的,一旦谈起便可能将关系置于危险之地的话题。
双眸自进门便深埋着解释,却又不敢轻易说出,怕一个不对便全盘皆输,让本就退缩的人变得更退缩,本无望的感情...更无望...
这样绕来绕去挺累的,静了静,温竹卿索性直接说了出来,“我都知道了。”
“你自进入会客厅说的话,包括同父母的所有交谈。”他点明道:“我都知道了。”
“师兄怎么?”会知道?
温竹卿抬起指尖夹着的柳叶,轻而易举地公布了答案。
看到那片萎缩叶子,一丝惊慌跃上陆程哲眼眸,“不是,不是这样的,师兄你听我说。”
突如其来的窃儿柳打断了思路,更将一路腹稿夷为粉碎。
心底某处慌乱加剧着,一瞬间陆程哲都不知道是应该先解释父母的反对,还是掩饰心意。
他的心意如何,师兄一直是知道的,之所以要掩饰,不过是怕太过浓烈,吓退某人。
片刻后,他还是选择从父母入手。
“师兄你切莫忧心,我父母只是一时得知接受不了,假以时日他们一定能理解的。”
“而且我对凌兰当真只有兄妹之情,我从没有其他的心思,我...”
师兄你等等我,给我些时间,千万别放弃我!
“你不必向我解释。”
简单七字,打断了陆程哲的焦急。
心脏停跳一拍,眸光中好像能看到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无可奈何的付诸东流...
空气静了片刻,片刻后,陆程哲听到自己轻声地询问:“师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必向我解释的意思。”
温竹卿原本不想说这句话,至少不想现在说,可看着面前人焦急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就突生了放手的心思。
至于为什么生?
大概是陆父的呵斥声太威严,陆母的诉说太悲戚,陆程哲夹在其中太左右为难。
大概因为这些日子的尝试,皆以失败告终。
大概因为心神不安...潜意识告知若是不选择妥协便会有更大灾祸降临。
看着自己喜欢之人与旁人定亲自然是痛苦的,可再痛苦也好过看着他重伤难愈...
消失良久的机械声短暂掠脑海而过,第六感告诉他——这次绝对,非常不简单,一旦起势甚至可能危及性命!
他怎么能看陆程哲危及生命呢?
便是再心痛,他也要看他活着啊!
压抑的长出一口气,后退一步,温竹卿背过身去,将不必向我解释后面的话说了个完整,“毕竟我们也没有关系。”
确实没关系。
从三年前的盛夏就没了关系。
但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关系。
陆程哲可以忍受名为师兄的风雪,却绝对忍受不了大雪将前面的路彻底封死压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