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典公子语解吉祥意,逢华朱一表杀仇心 ...
-
火盆里炭柴噼啪作响,火星闪耀。
典锦庄一身藏青绸衣,披散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
他坐在火边暖手,脸上血色逐渐恢复,变得红润了些。
楚秋端了碗姜汤来,“喝了会好点。”
典锦庄接过,试探性喝了一小口,辛辣与甘甜在嘴里掐架。
他笑道:“这个姜汤里有股生姜味。”
楚秋被他逗笑,眉眼轻轻舒展,不自觉地逃避。
楚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用食指从唇上抹下鲜血,展示给典锦庄看,“你看,怎么都止不住血呢?”
典锦庄饮尽最后一口姜汤,笑道:“在下有风寒,恐传染给殿下。”
“那该如何是好呢?”
“我去拿药膏。”话音未落,典锦庄便起身往门口赶去。
“锦庄,回来。我不碰你,你别跑那么快。”楚秋笑眯眯道。
典锦庄一时语塞,随即转身拱手道:“多谢殿下。”话罢,他坐回炭盆边。
“你害怕?”
“……”
被他这么一问,典锦庄眼底流露出一点清冷,淡定道:“我不怕。”
楚秋笑道:“你从来都不怕我。”
“……”典锦庄盯着炭火沉默。
他的心弦泛起一阵悠远伤感的空音,很神奇,飘忽不定,转瞬即逝。
望着典锦庄眼底浅浅的忧郁,楚秋牵起他的手,贴近脸颊,说:
“愿舍弃万千荣华,永入君怀。”
寝殿外暴雨如注,微凉的风刮落满地的海棠花。炭火缓慢地闪烁,映在典锦庄清澈的眼眸里。
面颊的温度在手背浮跃,典锦庄嘴角轻扬,“殿下言重了。”
楚秋紧紧握住他的手,“信我。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论受到什么惩罚。哪怕天崩地裂,我也会拉住你的手,一辈子都不松开。”
闻言,典锦庄浑身泛麻,笑道:“殿下可真是用情至深啊。”说着他想收回手。
楚秋一把抓紧,用鼻尖拱了拱,“我想亲你。”
“不怕在下把你的嘴唇咬烂吗?”
“哈哈哈——,倒也有可能。”
典锦庄敛起笑容:“忍着。”
夜雨纷纷,两人聊了一会就睡了。
见人睡去,楚秋还是忍不住偷亲了一口。
黎明破晓,楚秋轻手轻脚起身下床,侧身摸了摸典锦庄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又俯身亲了下额头。
典锦庄醒过来,迷糊道:“你要走了?”
楚秋:“嗯。”
“今日陛下设宴,准备择日举行秋猎。我去外面买些东西,你继续睡。”
典锦庄摇了摇头,坐起身:“我不睡了,殿下去忙吧。”
“好。”
“你可想去秋猎?”
典锦庄笑着摇了摇头:“家被抄后,在下已经两年没骑过马,手脚怕是生疏了。”
闻言,楚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不会的,我们一起去,我教你。”
典锦庄笑而不语。
梳洗用膳后,典锦庄咬牙喝下一大碗苦药,心中喊道:“天哪,这药巨苦!简直比泡了陈皮二十年的苦瓜还苦……唉,这样下去,我的心都要变成莲子心了。”
闻言,一旁的侍女从袖子里拿出一盒嵌字豆糖,“典公子,快吃块糖压压苦味,这不同的字有不同的寓意呢。”
典锦庄从前最喜欢吃这种糖,典家被抄后再没有吃过。如今看到,他也只淡淡地一笑,随便拿出一块,上面嵌着一个“祺”字。
侍女一瞧,笑声道:“这是个极好的字。‘寿考维祺,以介景福’,是祝愿您长寿并且拥有幸福和吉祥呢。”
典锦庄笑出声:“这里面只有吉祥字吧。再怎么拿,都是些极好的寓意。”
他边说边把糖放进嘴里,口感香甜酥脆,香气瞬间充盈齿间。
“典公子通透,奴婢自惭形秽。”
“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拿块看看吧。”
侍女伸手摸出一块,仔细一看,上面嵌着“喜”字。她的眉眼间顿时溢出欢喜,身体弯曲,双手合十行礼道:“多谢典公子,奴婢收下了。”
“是个好兆头吧。”
他不知道的是,两个月后,这名侍女被人赎出去成婚了。
他随便从盒子里再拿出一块。
上面歪歪斜斜嵌着一个字——“己”。
晌午时分,雨彻底停了。
楚秋带着典锦庄进宫赴宴。
宴席设在御花园。未初二刻,宁庆帝在乐声中升座,接着张皇后等嫔妃依次入宴,群臣在跪拜嵩呼后也依次入席。
觥筹交错,编钟齐奏。
张皇后瞥了一眼台下,看见楚秋,又看见坐在一旁的典锦庄,偏头对宁庆帝低语。
宁庆帝打量着典锦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张皇后发问,他摆摆头,笑着回答。
看上去帝后之间恩爱极了。
其他官员带的要么是妻子,要么是儿女,可忠陵王身边竟坐着个年龄相当的男人!看着他们交谈甚欢,脸上完全没有惊奇的神情,典锦庄感到奇怪。
这时,楚秋在桌下握住他的手,问道:“冷吗?”
典锦庄瞬间明白了,他脸上带笑:“穿着这么厚的裘衣,怎么会冷呢。”一身带长背云的花青色裘衣,内搭黑色香云纱曲领衫,衬得他富贵清冷,气质绝佳。玉冠刚戴上时,典锦庄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感慨万分,幸好泪没有滚落下来。
两人正说着闲话,突然,身后传来一个高傲的声音,“你就是典锦庄?”
典锦庄回头一看,这女子约莫十六七岁,三白眼,神色傲慢,正自上而下地盯着自己。
典锦庄面容不改,行礼道:“见过公主,正是在下。”
公主又瞥了眼楚秋,对着典锦庄哼笑道:“秋猎可是场体力活,你这柔弱的身板怕是风一吹就飞走了。”
楚秋笑里藏刀地说:“听闻陛下已为公主许婚,好像是顾将军的儿子呢。”
闻言,公主脸色骤变,“怎么可能!?我不信,我要去问父皇!”
人走后,典锦庄浅笑道:“公主性格没变呢。”
楚秋笑道:“楚瑶就是这种性子。那赵将军的儿子虽位高权重,但却是个十足的淫贼,放荡不羁,风流事早已经传遍了。陛下有意在年前定下她的婚事,她听见了这种消息,自然马上去陛下跟前打听下风声。”
“陛下爱女,应该不会。”
“哈哈哈,我当然知道。可她却是个急性子,这些话想都没想就会信。”
典锦庄含笑看向宁庆帝,楚瑶果然坐在一边探头探脑,试探着询问。
不经意一瞥,花丛后面站着个熟悉的人,正盯着他。两人对上眼后,那人做了个手势,典锦庄立马明白。
他以如厕为由,暂离宴席。
绕过花园,长廊下赫然站着一名女子,穿金戴银,眉眼却格外憔悴。
她屈身行礼:“华朱见过小殿下。”
典锦庄愕然:“你不是已经……”
华朱解释道:“当年被一户农家所救,现今在顾王府里……小殿下,我们即将大仇得报了啊!!该死的顾长逢,欠下这漫天血债,他死不足惜!多年的忍辱负重……我要把他千刀万剐!!”说到情深处,她开始兴奋,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哽咽颤抖起来。
“华朱……你可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要冒然行事,别白白丢了性命。”
“小殿下啊,每多活一天,我的心就沉重了一分,每天晚上,他们的冤魂都在我耳边撕心裂肺地哭喊啊,不杀顾贼,难活于世!”
“……”
华朱收起激动,担心地问道:“小殿下怎么跟在忠陵王身边?他可是出了名的冷漠。”
典锦庄:“我还好,只是你,你千万要小心,顾长逢心狠手辣,你——”
华朱打断道:“小殿下不必多说,华朱知道,华朱只望小殿下过的开心,这仇恨华朱死也要带到地下去!”
说着她再次行礼:“听说小殿下这次要来宴席,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如今听你亲口说了,华朱死而无憾。”
“华朱……”
“小殿下,时间久了容易生疑。”
她声音哽咽:“华朱先告退了。”
看着她孤单决绝的背影,典锦庄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他立马向着远去的身影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