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少年》感冒每年四次

5、第 5 章

　　三中、五中、华中几所高校统统落在一条街上，学区房市价都比别的地方贵不少，为了更凸显此地的浩浩书生气，管这条街此前叫什么，现在它就叫书香路。

　　这名字忒土，夏封雪看不惯这名字，更看不惯这路的排布。
　　走这条路，她得绕弯绕半天，走两个红绿灯才能绕到最里面的三中。

　　因此，从知道翻墙的捷径之后，夏封雪就很少走大道了。

　　捷径偏僻，夏封雪从来只碰到过百胜。
　　他似乎天天走这条路，但两人不是天天都能遇见。

　　百胜上学的时间点很准，无论风吹雨打，每每都踩着十分的点到，叫王玉涵每次皱眉看他，却只能摆手让他坐下。

　　“行啊，踩点王，你的时间表真是雷打不动，拿炮仗撵你，都不能让你早到半分钟是吧。”王玉涵刺他。
　　他反倒抬头，语气自豪：“看您说的，那我不该叫踩点王，应该叫时间の掌控者嘛。”

　　班里嘻嘻哈哈，王玉涵无奈。

　　与中二病的踩点王不同，夏封雪向来给自己留有余地，她会精准计算路途花费的时间，好让自己能提前七分钟到校。
　　就好像是哈利波特的七个魂器，海贼王的七海武，别问，问就是七的魔力。

　　今早交通顺畅，她比往常早了三分钟下车，于是不急着去学校，路上优哉游哉，翻上墙的时候，还有闲工夫瞧瞧一旁栽的歪脖子树上开得什么花。

　　这花灰扑扑的，也无香，了无趣味。

　　她看罢，扶着墙要往下跳。

　　避免踩到书包，跳之前她下意识看了眼地。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下意识牢牢扣住手下的墙砖。

　　两条狗，像是粘贴复制出来的，一黑一白一左一右，黑白双煞般守在她书包旁。
　　一个低头用鼻子拱了拱她的书包，一个抬头，黝黑的眸子盯着她，紧闭的嘴唇下露出森白的牙尖。

　　它们不出声，扎在她书包旁也不肯走。

　　夏封雪没敢吱声，伸出去的脚一蹬墙立马收回来了。

　　稍微认识夏封雪的人都知道，她人小胆大，大刀阔斧，大起大落。

　　再熟的，才知道她也有怕的东西——狗。
　　而且是特别怕的那种。

　　难以想象她不怕虫蛇，却怕狗。

　　有其果，必有其因，时间追溯到七年前。
　　那时候夏封雪还在上小学，翻墙逃课，砸鸡撵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活生生村中一霸，是大人见了也头疼的滑头。

　　在遇到阿黄前，夏封雪从来没怕过狗。

　　阿黄，是另一个层面的村中一霸，她还黏着她妈听鬼故事的时候，阿黄就已经是村中大王了，大人们见了它都得绕道走，远比夏封雪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夏封雪那时候多年轻多气盛啊，她哪里晓得道上规矩，一瞧它油光水滑的黄毛，嚣张不屑的眼神，她心生欢喜，伸手想摸头，倒很有礼貌，上去先问：“你能做我的狗吗？”

　　阿黄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多霸道多偏执啊，旁的人旁的狗，哪个敢这么撩拨它？

　　阿黄来劲儿了，上去就是一大口。
　　把人吓跑，起身就是一个冲刺。
　　那个热情啊，追着夏封雪从村这头到村那头。

　　夏封雪拼命跑，边跑边哭，哇哇哭，边哭边喊娘。
　　张付戎受到召唤，拿着扫把替她扫黑除狗。

　　全村人都瞧见了她的狼狈样，从此夏封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稳重多了。

　　而阿黄的身影，却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成为了她不堪回首的童年阴影。
　　时至今日，夏封雪遇见狗，气势还是下意识矮一头。

　　她不敢下去，可又不能抛弃自己的书包，只好坐在墙上，希望它们赶紧走。

　　事不遂愿，一人两狗对视着，场面僵持。

　　夏封雪估摸了一下时间，不太够用了。
　　她的书包怎么办？

　　“夏封雪？”

　　这时候，一道声音宛如天籁，在她身后响起。

　　这声音她很熟。
　　夏封雪下意识回头，她看到百胜那张帅脸，内心激动。
　　“太好了，你来了！”

　　“怎么不下去，腿短卡住了？”百胜凑近，欠一嘴。

　　“屁，”夏封雪翻了个白眼，朝他勾手，“你先上来。”

　　“搞这么神秘，对面什么东西？”
　　百胜踩着板砖一跳，坐在墙沿上，四处张望。

　　夏封雪一拍他胳膊，手指着叫他往下看，“这儿。”

　　“哇啊！”
　　百胜头往下一低，突然大叫一声，虎躯一震，缩着脖子往夏封雪这边靠。

　　夏封雪被他吓着，跟着一抖，有点坐不稳，下意识往侧靠，伸手一抓。

　　“喂！”

　　悬空而身体失去平衡的感觉不太妙，更别提下面还有两条恶犬，夏封雪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百胜怕她摔落，一只手撑在身侧保持平衡，一只手捉住她的左臂，牢牢抓紧了。

　　她左手扣着墙砖，右手揪住百胜的衣袖，肌肉紧绷。

　　两人靠得近，夏封雪往后坐稳，背微微挨到百胜的胸膛。
　　她隐约从他身上嗅到一股清清凉凉的果香，大概是柠檬味的洗衣液。

　　下一秒，百胜松手，往后退至安全距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百胜双手举过头顶合掌，躬身向她道歉，“没事吧。”

　　“没关系。”夏封雪抓牢两侧的砖，语气镇定地问他，“你怕狗？”

　　百胜：“对。”

　　夏封雪：“我也怕。”

　　两人互相望着，沉默了一秒。

　　夏封雪呼了口气，“亏我以为有救了。”

　　百胜手按在下巴上思索片刻，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袋。

　　纸袋上印着“财满满”三个艺术字，被里面的菜饼撑开。

　　闻到香味，黑白双煞调转目标，摇着尾巴走到墙根下，其中黑的那只叫了两声，声音嘶哑。

　　“这样，我把菜饼扔出去，趁着它们被引诱，我们跑。”

　　“可以一试。”夏封雪点头。

　　百胜做好心理防备，拿着菜饼在黑白双煞头顶晃了两下，调动它们的注意力，然后用力一扔。

　　黑白双煞果然对菜饼更感兴趣，掉头去追菜饼，与此同时，夏封雪和百胜同步跳下矮墙。

　　夏封雪一弯腰一勾腕，几乎不费时间地将书包抓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前冲。

　　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百胜从她身边掠过，一把抓住另一侧的书包带子，带着她往前，同时高声大喊，“快跑啊！”

　　他的叫喊在风声中起伏，被吹得飘忽走调，而其中蕴含的丰富情感不散，慌且畅快。
　　夏封雪心跳又上来了，她仰头想抿嘴止住，可惜失败了。

　　她在极力奔跑中微微仰头，放声大笑，这一笑，笑得她东倒西歪。

　　“喂，别笑了，笑什么啊？”
　　百胜被她坠得速度减慢，不由回头看她。

　　风呼呼地吹，卷起她的鬓发，她的眼睛像一弯月牙湖，印着粼粼的光，苹果肌鼓起，脸蛋红扑扑的。
　　她一笑，左脸就凹出一个梨涡，刚好和他的对称。

　　百胜突然没话说了，闷头拽着她往前跑，被她笑声感染，也咧嘴笑起来。

　　临近学校，两人分开一前一后，路上也有零星一两个同校的，都是一路狂奔。
　　还有一个骑车的，一开始落后，后来奋起直追，车轮子都踩得看不清影，超过两人的时候，夏封雪只觉得一阵劲风起。

　　教室在五楼，两人昂足劲儿往上冲。

　　踏进教室门的瞬间，夏封雪下意识抬眼看表，分针指向十二。

　　他们还是迟到了。

　　王玉涵也抬头看表，看着百胜，“踩点王终于放弃踩点了？”

　　百胜喘着气，摸摸鼻子：“今天的时间没控制好。”

　　他一说，班上人又开始笑，他的后座李诚礼揶揄：“今天的时间有点小调皮啊。”

　　夏封雪也想笑，却措不及防被王玉涵q。

　　“你呢，平时不迟到，怎么今和天他凑一起迟到。”

　　“哦，我……今天路上出了点小意外。”夏封雪含糊道。

　　“什么意外？”

　　“给狗撵了。”

　　班里又开始笑。

　　夏封雪一本正经，“我给狗撵了，路上遇见百胜，他想帮忙来着，结果我俩一起给撵了。”

　　王玉涵忍俊不禁。

　　怕她不信，夏封雪还转身给她看自己的书包，“这都是摔得。”

　　书包一块灰一块白，似乎可以证明主人的上学路有多么艰辛。

　　王玉涵皱眉，走上来上下打量：“没受伤吧？”

　　“没。”两人摇头。

　　王玉涵给她俩拍了拍衣服上的土，“行，没受伤就好，下次换条路走，回去吧。”

　　“谢谢老师！”
　　“谢谢王姐！”

　　“嘴贫。”王玉涵摇头。

　　回到座位，乔温露隔着过道扭头看她。
　　“真给狗撵了？”

　　“差不多，说来话长，先等下课。”

　　被狗蹲和被狗撵差不多，真话假话套一块说才更有说服力，夏封雪深谙此道，编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百胜也转过身，凑近低声说：“你编谎能力也不错啊，半点破绽都没有。”

　　夏封雪也凑近低声说：“那叫编谎吗，那叫艺术加工，你就说有狗没有，咱俩跑了没有。”

　　这时候英语老师来了，百胜回身，正襟危坐，左手从怀里挤出来，冲夏封雪比了个大拇指，还抖了抖以示强调。

　　夏封雪往下压压手指，示意谦虚。

　　李诚礼看着他俩互动，藏在书后嘴里不停啧啧。

　　他踹了一脚百胜的椅子腿，凑近想和他说话。
　　百胜不理，嘴里大声念“expose”。

　　李诚礼又踹一脚，百胜还是不理。
　　他品出点味儿了，立马低头想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就听耳边风呼。

　　“啪！”
　　英语老师拿着英语书往他背上一扇。
　　“干嘛呢，人家不理你，你还一个劲儿往上凑。”

　　立刻有男生起哄。
　　“干嘛呢，热脸贴冷屁股呀。”
　　“干嘛呢，是不是暗恋人家。”

　　“来，你来领读单词。”

　　“我……”李诚礼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好捧着英语书，用他稀烂的中式英语领读。

　　隔壁班上语文早读，两个班隔着四米宽的过道，一面“blame”一面“怨灵修之浩荡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