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将至》远方淮古

37、Chapter 37

　　十二点，整栋楼全部熄灯，徐远山才从外面回来，一身带着烟酒的气味，一进门就看到床上鼓起的豆腐包。
　　他手里提着药物，放到床头的柜子上，被窝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他都搞出这么大的声响。
　　塑料袋柔韧的声音贯彻整个房间。
　　头好昏……
　　江泓能听到声音，就是不想动，身体烫得将他包围，眼睛越来越难以睁开。
　　手指动了动，轻微转过身，额头鬓角被汗水弄湿，眼尾泛红，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水汽。
　　几乎看到徐远山站在自己面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什么，也无法抵抗，虚弱的诟在被窝里面，一动不想动，难受极了。
　　徐远山一眼就看出他发烧了，床头的药买的有点迟了，本是给他洗完澡清理一下身体用的，以免憋出病来。
　　他发现，江泓的身子动不动就生病，跟养在温室里的娇花一样，去了外面受不得风吹雨打。
　　也就除了现在这件事，他还能理解一下，的确是自己的过失导致他生病。
　　如果是在星瞿市，江泓已经被送去医院打吊瓶。
　　可是别的市区，又是游戏中心，很难在里面步履前行，这个世界的生活作息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看着也不像NPC，经过一天的观察，他们的生活不像特意安排，各有各的事情。
　　通行的货币还是和现实的世界一样。
　　徐远山不太会照顾人，毕竟是自己犯下的错误，害的人家。
　　他点开手机，不知道上面的外卖在这个世界能不能用，结果还没点进去，一格信号都没有。
　　徐远山：“……”
　　在药店买药的时候还好好的。
　　既然用不了，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软的来不了，就来硬的。
　　房间各种电器样样齐全配套，他好像之前在那里看到过热水壶的，在房间左转右转的，终于找到放到阳台外面灶台上的烧水壶。
　　一打开里面落满了灰尘，仿佛十几年没有被人用过，水壶外围长了不少朱黄色的锈迹，摸上去有点恪手。
　　只要是能用的，不管好不好的，都是宝贝。
　　洗干净水壶，接满水，然后插上电源，静候五分钟，热水就烧开了，他洗了两个杯子，专门倒了一杯热水出来放温，而另一杯，则用来泡药颗粒。
　　等热水变温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夜间昼夜温差大，不比白天骄阳似火。
　　“起来吃药。”他过去掀开被子，江泓一身的光景暴露在空气中一览无余，徐远山立即转个身，咽了咽口水说道：“赶紧起来吃药，对你的身体不好。”
　　哪里是对江泓的身体不好，明明就是对他身体不好！
　　皮肤淹没在冷空气中，忍不住捂着被子缩了缩。
　　面前贴着的落地镜将身后人的行动投影得一模一样，徐远山闭了闭眼睛，定心神，转过身去，一把捞住这个不听话的病人，扶着坐起来，把药囊拆开，喂到他嘴巴里面，再灌点水下去。
　　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他是吃了药，但没咽下去，卡在嘴巴，喂了水，丝毫未进，全部顺着嘴角流到他裤子上面。
　　浅色的裤子瞬间被染成深色，如同他现在的心情。
　　见无果，钳制他的下巴，将水一滴不漏的倒进去，没经过缓冲的水，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离开他的桎梏，趴在床边颤抖地咳嗽。
　　药囊悉数顺着温水流进肚子。
　　接着是泡水的颗粒，徐远山不给他任何缓冲的时间，哪怕他挣扎抗拒这杯药，还是喝了一半进去，苦涩的味道蔓延在口腔，硬生生憋出眼睛泪水。
　　可怜兮兮的瞪着徐远山。
　　无助又弱小。
　　他企图抬手，另一只手受力不均，失去所有支撑，扑倒在床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泪花泛着心酸，慢慢涌出来，纤细的十指抓紧被子，全身颤抖。
　　目睹这一切的徐远山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是故意的，解释道：“你生病了，你不知道吗？”
　　“没有……我……没有……”江泓抬头看他，双重人影，无法辨别哪一个才是真的。
　　徐远山把他的症状全部说出来，然后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看着他，“对不起。”
　　“对不起嘛……”江泓重复着他的话，喃喃细语。
　　吃了药以后的身体，变得非常沉重，眼皮已经拉不开，做着最后的斗争，徐远山已经扯被子盖到他身上。
　　将人小心翼翼的挪到床头那边，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徐远山的身影也在慢慢消失。
　　他闭上了眼睛，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不要了……不……不要了……求求……求你……”
　　听得徐远山耳朵发痒，没想到前两天用力过猛把人干出心理阴影来了。
　　要是他彻底清醒过来以后，该怎么跟他解释，谁先主动，谁先……
　　想到那些淫靡的画面，就觉得自己像个吃斋送佛的老和尚破戒了一样。
　　这天夜里，他是抱着江泓睡觉的，无奈下半夜太困，守着守着，不知是自己的原因，还是身体系统下意识的应激反应，他抱着人一夜无梦睡到天亮。
　　这几天除了徐远山夜间出去过一次，萧盛几人几乎见不到江泓和他的身影，连吃饭都没有下去，派人上来叫喊，一点回声都没有。
　　萧盛真的要怀疑徐远山是不是被江泓杀掉了。
　　这场平平无奇的饭局，吃得他心不在焉的，余狐和谢否给他碗里夹满了肉，始终不见他动%过一分一毫。
　　“老大？”
　　“老大！”
　　两人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老大，你碗里都装不下了。”他们其实是比画着谁输了就给他夹菜的，不论食材，只要是桌子上的食物都可。
　　萧盛刚想吃一口，发现无从下手。
　　两个心安理得的人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完全没有发现自家队长丢过来的危险眼神。
　　徐远洲也是这场饭局吃不下的第二人，这几天一直没有看到自己亲哥，不由有些想念，恰好房呢风坐在他旁边，便问他大哥的事情。
　　房呢风只吃不语，连他问的问题压根都没记过，他说什么，完全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另一边的老板娘端着菜上楼，敲响310的房间门，徐远山从里面开门出来，接过她手里的饭菜。
　　老板娘身上一股浓浓的香水味盖过手中的放菜香味，徐远山拧着眉心关山门，老板娘不忘偷瞄一眼里面的场景，地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衣物，她一眼就瞧出里面不对劲，朝他笑了笑。
　　老板娘在门口站了三秒，洞穿一切的眼神一弯，转身离开。
　　江泓的身体连续吃了两次药，已经好转一些，他视物没有以往那么模糊，此刻他正坐在凳子上面，安静的盯着徐远山把吃的放下。
　　白米饭推到他面前，冒着热气，江泓抬眼问他：“你不吃吗？”
　　他拿出另一碗饭，江泓看的把自己尴尬住了。
　　徐远山说：“只有两个菜，挑剔就没得吃了。”
　　不是只有两道菜，而是他只点了两道补身体的菜，那些腥辣的对恢复身体有很严重的影响，他只是不希望某人再生病。
　　“那个……”
　　江泓小声询问，还没说完就被徐远山打断。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江泓讪讪闭上嘴巴。
　　他想说屁股坐着好疼，可不可以坐到床上。
　　忍着瘙痒和疼痛的折磨，寥寥吃了几口就说自己吃饱了，一瘸一拐的从凳子上跳下来，差点没摔着，在徐远山深沉的目光下，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洗手间，门还没关上，徐远山就听到他啊的一声尖叫。
　　立马进去看情况，迎面对上水灵灵的眼睛，一副非常委屈的样子，额头似乎碰到哪个锋利的地方，擦破皮，出血了。
　　徐远山叹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起来，出去帮你擦一下。”
　　江泓无言坐在地上，双腿沉甸甸的，没有一丝力气。
　　他小声的反驳：“我起不来。”
　　这么小的声音，徐远山还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听叉了，疑惑的问他：“你说什么？”
　　江泓对上他的目光，细细说道：“我起不来，屁股疼……”
　　徐远山：“……”
　　沉默是金。
　　他弯下腰，伸出手，低着后背，拦腰抱起地上的人，牵扯到他后面那处，疼的他斯哈了一声，然后不好意思的把脑袋垂到他胸口。
　　“你是不是没有擦药？”他仿佛想起什么，问江泓，眉心露着几分不悦。
　　江泓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如实说出：“我疼……擦不到……”
　　“你擦不到可以叫我帮你，你长着嘴巴干什么用的？”徐远山语气不重的训斥他。
　　他眼眶更红了。
　　徐远山一边给他收拾伤口，一边恨铁不成钢。
　　他不是没有弟弟，应该关心弟弟的事情都用在眼前之人的身上，还不好好珍惜，非要把自己的身体弄垮才安心。
　　“对……”
　　“我不想听你的对不起，这个身体是你自己的，与任何人无关，你要是想死，就死远点，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你活着的意义在于什么？”
　　“我没有！”江泓怼回他。
　　“你又不是承受的一方，不能亲身体会，怎么会知道我的感受，你太过分了，徐远山，都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怪我，我讨厌你……”
　　江泓扭头抹掉不争气的眼泪，面前的棉签刚好划过伤口，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抹完眼睛水又挠伤口那块地方，他只觉得痒痒的，好像抓几下。
　　“不要乱动。”徐远山将脸板正回来，“要是想变丑八怪，我不介意你止痒。”
　　控制不住的手停止了动作，委屈又可怜的鼓着腮帮，活像极了生气的兔子，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一场。
　　碘酒擦完，再用纱布给他一圈缠着一圈，在脑袋上围成白圈。
　　弄好之后，徐远山给他身体擦药，江泓咬着下唇，呜咽声憋在嘴巴里面。
　　声音随着抹药的轻重一高一低的。
　　“你能不能轻一点……”他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个力道，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徐远山没了动作：“那你自己来。”
　　说完，就把药膏放到一边，不干了，江泓追回他，“我错了，你别……我自己弄不到……太远了。”
　　徐远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盯着他：“你最好安分。”
　　江泓咬牙点头。
　　谁知道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会这么痛。
　　徐远山做完这一切，去洗了个手，然后他看见江泓还坐在床上，跟个没事人一样，说他娇贵，生命力又顽强，明明忍受不了一点痛苦，非要咬牙硬抗。
　　他刚走过去，江泓就伸出手，一副要抱的样子。
　　徐远山问：“你要干什么？”
　　“我想上厕所。”双手依旧悬在半空。
　　徐远山拒绝他的请求：“刚擦完药，你想死吗？”
　　脑袋巴拉垂下，一动不动的，徐远山叫他，不给任何反应，像是生闷气，不想理会这个不讲道理的人。
　　“你想上厕所上药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等我弄完，你才想起跟我说你要上厕所，你耍我？”徐远山难得有耐心跟他沟通第二遍。
　　江泓惊讶抬头：“你怎么能乱污蔑我？”
　　随机看到徐远山不信任自己的模样，他哑口。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徐远山却听得非常清楚，他说：“我也从来没有要耍你的意思，如果让你误会，我道歉……对……对不起！”
　　憋了好大一口气才把话说完，他脸都变染上了红色，见徐远山还是不太信任自己的样子，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是不是说什么都没人信……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江泓默默缩回被子里面，小心翼翼翻动身子，背对着他。
　　两人堪似真夫妻冷架中，一直延续到第三天早上。
　　老板娘刚出门，就被门口闯进来的几陌生个人包围住，老板娘不解的扫视一圈这些人，其中不乏有警察。
　　“收到有人举报，你这里开黑店，请跟我们走一趟。”不等老板娘反应过来，其中一个警察上前出示了逮捕令和搜查令，老板娘眼睛瞪大。
　　她欲要解释，那些警察示意她闭嘴，然后带着人进去，那些还在楼上的住客浑然不知这家旅店接下来要面临怎样的惩罚。
　　老板娘被控制在原地，无能为力的看着他们翻动自己柜台下面的东西，翻着就翻出了一本用红色颜色记号笔画着勾的本子，上面还有她的亲笔签名。
　　那名警察将本子交给在场的顶头上司，翻开看了几页，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几年几月几号哪个时间段，哪些人给的金额。
　　后面的交易数字看着不小，但经过长期日积月累，金额总数达到惊人的现象，会变成一笔不菲的数值。
　　且不说这些钱来源渠道正不正规，还有就是她还开黑店，这些证据就足以把她关进局子几天。
　　老板娘欲哭无泪。
　　警察把上面住着的人全部叫下来，有些还在恍惚中，聪明人一眼就看出老板娘被几个警察围住，目光求救似的。
　　萧盛几人刚下来，老板娘像是看到希望了一样，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这个时候还不忘对他笑微笑。
　　人家只观察了一会儿周围的形势，根本就没看她，老板娘还以为他多看一眼自己，是在关心自己，差点脱口而出萧盛的名字。
　　“人都全部喊下来了吗？”
　　“是的。”
　　“好。”
　　为首的高层不带犹豫的，跟现场的人解释一通，老板娘站在一边，脸被彻底抹黑，想自证清白都难。
　　她属于是两面为难。
　　在场的旅客都面带疑惑，然后愤怒望向不好意思的老板娘，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被警察扣上银手环不说，现在这个店都被查封了。
　　十几年开的店子都资金都打水漂了。
　　警察要查封这里，暂时居住的人今天就必须搬出去，查封令已经下达，警察口头交代了几句，让他们今天晚上之前快点离开。
　　除了有几个没有护照的外国人被警察查出来也跟着老板娘带回局子，其他人都迅速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江泓一副睡不够的模样，眼睛下面黑不溜秋的，他走在萧盛面前，身形摇摇欲坠，徐远山就在他面前。
　　他下来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
　　暖阳经过楼梯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来，将楼梯间照的敞亮，他们经过拐弯的那处就像步入天堂，一瞬消失不见。
　　“江……”
　　萧盛还没来得及说完，前面的人已经倒在徐远山身上。
　　“他怎么了？”萧盛走上前，看到江泓面带潮红。
　　徐远山薄唇紧抿，他自己都不知道江泓为什么突然晕倒。
　　警察才刚走没多久。
　　徐远山摸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没有发烫。
　　“先抱上去看看吧。”萧盛提议。
　　“……哥哥……”
　　放着人轻轻躺下，口齿不清的呢喃细语，徐远山以为他要说什么话，俯身低头。
　　“哥哥……”他叫着，声音很轻，高挑的眼尾带着泪水流下。
　　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抓住前面人的手。
　　徐远山完全抽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