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有时差》潞汐流

2、时间魔法

　　绘琦想，如果真的有时间魔法，那这一刻应该是魔法师给自己的褒奖吧。

　　这个距离，自己抬头的角度，还有眼前熟悉的笑容，在高中的那个暑假，和异国的无数个夜晚，她都在脑海中一遍遍的临摹。

　　“我看你的表情，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何子睿递过来手中的一只杯子，带着难以捉摸的表情。

　　绘琦有些木讷的下意识伸手接过，心里想着他的声音怎得变的这样有磁性，唱起歌来应该比以前更好听吧。一边把杯子递到嘴边，尝了一口，眉头一皱：“不是酒啊？”

　　说完后才意识到，这场她反复想象过六年的重逢，自己的开场白居然是：何子睿，不是酒啊？”

　　绘琦心下懊恼，抬头对上何子睿有些惊讶的眼神，没想到再见面，自己的第一标签竟然是酒鬼。绘琦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到一旁：“只是没想到你能找到水。”唔，这又是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何子睿略略惊讶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我问服务员要的，你想喝酒？那我们去一楼吧台。”

　　绘琦心想这断然是不能去的，如果欣然答应，那岂不是坐实了酒鬼的标签，正在不知所措时，熟悉的声音响起，“绘琦，陪我去趟卫生间！”错身一看，把她变成酒鬼的两位罪魁祸首正站在何子睿身后。

　　水晶看绘琦许久未归，想出来找找她，一出宴会厅，远远看见绘琦正和一个背影高大英气的男人站在一起，眼神还挺动情，心说这可稀奇了，老铁树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看到何子睿受了刺激。水晶带着熊熊的八卦之魂走近两人，才发现这人竟是何子睿本尊，刚要冲上去，却被人一拽，回头发现水檑也跟了出来，水檑示意她先别讲话，可听到何子睿说要去一楼吧台，水晶再也沉不住气了，她走过来拉着绘琦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走，何子睿感觉她路过自己的时候，好像瞪了他一眼。

　　两位姑娘头也不回的走了，何子睿无奈的笑笑，看着水檑：“雷子，你妹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是哪得罪她了？”水檑笑着说：“她也讨厌我，你哪得罪他我不知道，我得罪她的地方可能就是投胎跟她投一起了。”何子睿拍拍兄弟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迟疑的问道：“绘琦，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前年，回来就去了吴城工作。”“她也在吴城？怎么从没听你提过。”“咱们聚会不都是三五成群的，哪有由头说这个，再说了，”水檑顿了顿，“你也从来没问过我啊。”何子睿一时语塞，自言自语道：“用什么立场问呢。”

　　高三暑假叶绘琦凭空消失，他费劲打听了很久，后来才发现，跟自己交心一年多的女生，竟是自己球队兄弟的发小，当时听说她出国了，自己只觉得很生气，不明白为什么她连个只言片语都不留下，这么多年，他也慢慢明白了，自己虽然觉得那段回忆十分可贵，但是于她来说，只不过是闲来无事的消遣，她说过，她不需要什么朋友。

　　水檑看着他，想起当年他为了找绘琦做的那些傻事，有些忍不住想告诉他那些他不知道的故事，但想起绘琦当初的经历，还有这些年她费尽心力整理好的情绪，他真的不想让她重新去回忆或是与何子睿有任何瓜葛。毕竟何子睿只是花了一个暑假来找她，可绘琦却用了好几年来忘记他。也许她从未真正忘记，但现在这样平和的心态也已经让水檑和水晶十分珍惜了。即使有一日绘琦自己想说，那也该是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轮不到他自作主张。

　　水檑还在摇摆不定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拍在了何子睿的左肩，而这手的主人让水檑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我就知道你也在这。”“潇潇？你不是说晚上有聚会？”“是啊，东高的校庆啊。”“你是一中的，来我们东高校庆做什么？”“这话说的，当初我也不知是为了谁三天两头往东高跑，在东高的姐妹比自己学校的都多，是小悦她们喊我来的。”“还不是因为你高中的时候眼光不好，追谁不行非要追我。”何子睿打趣到，“哦对，这是水檑，你应该记得吧，我们一个球队的，”何子睿互相介绍着，“这是余潇潇，那时候跟鼻涕虫似的成天往我们学校钻，看我们打球，有印象吗？”水檑看了半天这两人的互动，心里的滋味已然不知如何形容，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的说到：“哪是看我们打球，明明只是看你打球。”何子睿略略尴尬，捶了水檑胸口一下，“陈年糗事，别再提了，给女生留点面子。”余潇潇神色复杂的看着水檑，伸出手去：“好久不见，深水炸弹。”水檑抬手象征性的碰了一下，没有回答，继续对何子睿说：“我不像你，对女生都很照拂，所以没什么女人缘，”再看了看余潇潇“怎么，这是水滴石穿，终成眷属了？”何子睿连连摆手，“你别瞎说，我们做朋友好多年了，她男朋友都换了几茬了。”“啧，什么几茬，两个而已。”余潇潇看向漠然的水檑，“谁没有过年少荒唐的时候呢。”年少荒唐而已吗？真是一个含糊又安全的说法。

　　水檑再也无法跟这两人继续聊下去，他要快点找到绘琦和水晶直接回家，这场景她们最好别见到。“我先走了，你们慢聊。”何子睿看着水檑说：“好，那回头，吴城再聚，”顿了顿说，“还有水晶和绘琦，叫上一起吧。”水檑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转身时冷冷的丢下三个字：“再说吧。”

　　余潇潇听到绘琦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电击了一样，水檑走远后，她努力平静的问何子睿：“叶绘琦吗？她回来了？你们见到了？”“嗯，刚刚，短暂的见了一面。”“然后呢？你们聊什么了？她说了当年为什么走吗？”何子睿看着突然变得有点激动和急迫的余潇潇，疑惑的说：“没有，但是你，和绘琦很熟吗？”余潇潇心下松了一口气：“哦没有，我只是想起当初你为了她神伤很久，好奇罢了，不过，”余潇潇看着水檑离开的方向问道，“他们三个现在也还是总在一起吗？”“我也不太清楚，看样子好像是的。”两人心思各异的走回了宴会厅。

　　“绘琦，你理他做什么，你就应该直接走掉。”水晶一边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恨铁不成钢的责备着绘琦，“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当初跟个石头一样，长得帅有屁用。”叶绘琦看着愤愤不平的水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心里感动嘴上却不留情：“唔，看来帅还是真的帅，你气成这样都不忘肯定这一点。”水晶扭过脸瞪着自己的傻闺蜜：“你听错了，我说的是长得帅个屁！”绘琦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好了，我知道你一晚上都在担心什么，放心吧，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没事的。”水晶被她这一捏捏的没有了脾气，伸出双臂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说：“嗯，我知道，你没事。”

　　两人整理完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水檑站在门外低着头发呆，水晶一掌拍上去，“想什么呢，看到何子睿，自卑之情又油然而生了？”“你又扯什么犊子呢，”水檑疼的直龇牙，看着她们两个说，“走，咱们回去吧，这聚会没什么意思。”水晶举起双手：“我赞成。”绘琦却没接话，她这次来还有任务，水晶看绘琦迟疑不定，立马跳脚道：“你不会是还想去找何子睿吧？”绘琦哭笑不得：“你还真是爱扯犊子，我找他能说什么，我今天来还想找小赵总聊一下。”“小赵总？谁啊？”“赵然。”“你找那个三等公民干嘛？”“什么三等公民？”“等吃等喝等死啊。”水晶一脸的不屑，绘琦叹了口气，“哎，可惜我有事要求人，管他几等都比我高一等。”水檑也好奇了“求赵然？你能有什么事需要求他？”“他爸，是四医大的赵俊华主任。”

　　赵俊华这个名字，最近可是把水家兄妹耳朵都快磨出了茧子。话要从当年绘琦高考失利说起，当年成绩尚可的女儿不知道为什么高考考的一塌糊涂，母亲知道从初中的变故之后绘琦的身心都遭受了重创，自觉自己忙于生计对孩子疏于陪伴，不愿意多怪女儿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凑了一笔钱，决定送绘琦出国，找了很多中介选了最快的H国。计划本就仓促，更没有时间留给绘琦去学习一句半句的H语，到了H国还要先从语学院开始读起，为了能够快速进步也帮妈妈减轻负担，她在语学院学习了半年，就开始出去找兼职了。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很是艰难，后来通过同乡学长介绍去了一家整形医院，专门接待华人，起初她只做一些端茶倒水的工作，后来语言能力越来越强，对于医院的业务也逐渐熟悉，开始担任一些翻译工作和其它业务。就这样到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某一天她正在收拾客人走后留下的垃圾，院长找她聊了一次，现在想来那应该算是一个简单的面试，因为医院的口碑越来越好，华人也逐渐增多，院长想要开拓大陆市场，通过四年多的了解，对绘琦很认可也很放心，问她有没有意向毕业后正式加入医院，协助进行大陆市场的工作，绘琦本有些犹豫，可听说医院进入大陆的第一站竟是在吴城，她心动了。吴城是自己老家的省会，离石城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而且水晶水檑大学都在吴城南大，毕业以后也会留在那。

　　后面的情节就顺水推舟了，绘琦一毕业就签了合同，在总部培训了三个月，收拾行李回到石城，家里都安排好后，轻装上阵去了吴城，水晶水檑在自己住的小区给她租了房子，她开始了第一年没日没夜的分院筹建工作，今年年初，装修，设备还有证照终于大体完成，大陆旗舰院——娜飒朗吴城院，准备开门迎客，H国总部计划派遣的院长和医生们的签证及其他手续也都办好，这时候，墨菲定律却出现了。

　　为了整合医院的资源，满足市民的医疗需求，市里要求每一家符合资质的私立医院都要和一家公立医院进行联动，定期请一到两位公立医院的专家定期去坐诊，让周围的市民可以分流一部分去私立医院，既能缓解公立医院的压力，也能借机管理一下私立医院的医疗资源，私立医院也能名正言顺的挂牌揽客。这本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情，可却提的不是时候，现在吴城分院开业在即，突然出现这样的文件，各大私立医院都开始明争暗斗，特别是像绘琦他们属于专科医院，想要成功引流，一定要联合到吴城相关医院的名牌科室，那这名牌科室里的头号专家，当然就成了眼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绘琦的工作重心，一下就从开业变成了抢人。

　　赵俊华，是吴城屈指可数的几位顶尖整形外科专家，绘琦之所以把算盘打到他的头上，是因为当年给她介绍工作的学长告诉她，这人原来就是石城医院调上来的，儿子叫赵然，以前就读的高中竟也是东高，绘琦心想她多年未在国内，少年时期又不善交际，着实没有什么有用的人脉，要不然这分院的筹备怎么会需要一年多这么久。但分院筹备可以慢慢展开，抢人这事却拖不得，虽然她并不知道赵然究竟何许人，但这是她唯一可以算得上关系的关系了，今天既来之，无论结果怎样都一定要厚着脸皮试上一试。

　　回到宴会厅，水檑和水晶开始帮助绘琦寻找赵然的踪迹，今天来的东高学子实在太多，基本都集中在二三十岁这个年龄段，要说大家来参加这个校庆，心里或多或少其实都有那么一点小九九，有的人，好比绘琦，是来寻人脉的；有的人，好比水檑，是来谈生意的；有的人，好比水晶，是来求姻缘的；最后还有一种，好比赵然，就是单纯来得瑟的。

　　“小赵总，你好。”绘琦在水檑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油头粉面的赵然，说实话他还真不算难找，男人堆里穿的最花哨的那一位就是了。赵然回头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毫无印象，高中时期学校拔尖儿的姐姐妹妹，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可眼前的这位，清雅淡然的气质，却和一般脂粉们大不相同。赵然心想可能是哪个参加宴会的学妹，看到了潇洒风雅的自己，来搭讪的吧。可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小赵总，难道是倾慕已久？想到这，赵然美滋滋的伸出手，“你好，不知道你是哪一届的学妹？”绘琦看着他自以为是的样子，心下觉得好笑，但想到自己有求于人，还是挂出职业假笑握手说道：“小赵总，我是您同届的同学，7班的叶绘琦。”看着赵然迷茫的表情，绘琦很清楚怎么才能解开他的迷惑，“就是以前学校的那个小瘸子。”赵然愣了一下，下一秒立马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哦哦哦，你是那个晦气...”突然反应过来，把后面那个爷字生生咽了回去“绘琦，绘琦嘛，我记得了记得了。”绘琦装作没听见那两个字，继续笑着说：“是了，就是我，都说贵人忘事，小赵总却记忆超群，连我这样的小角色还能记得。”

　　寥寥几句在赵然听来却十分受用，他这人爱听好话，尤其爱听漂亮人说漂亮话，但这个漂亮人说出的漂亮话自然清爽，比起平时那些俗气的台词，他更是喜欢。但他还未从吃惊中缓过来：“你这是传说中的十八变吧，不，我看一百八十变都有了。”“谢谢小赵总夸奖，以前带着矫正器，高中毕业摘了。”“矫正器？”“嗯，脊椎矫正器。”赵然出身医生世家，虽然自己在这方面并无造诣，但耳濡目染也是知道这个东西的，想到高中自己的一些恶作剧，平白生了些许愧疚，“高中的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过呢。”绘琦有些诧异，这人倒没有看上去那么自我，竟还有些同理心。“这种事，也没什么必要总是提起。”“也是也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趁着赵然还在情绪里，绘琦立马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我现在负责H国娜飒朗整形医院吴城分院项目，最近为了响应政策，想和您父亲聊一聊，我也是不得以才迂回到您这里，不知可不可以蹭一下这同窗情分。”

　　这些时日，因为这个事，通过赵然想要攀他父亲关系的人数不胜数，但大多都是费尽心思制造偶遇，或是设计各种场合来公关他，像绘琦这样，上来单刀直入的说，我想见你爸，所以来找你，给个面子吧的这种还真没有，这让赵然觉得很新奇，却不反感，加之刚刚心中升起的那一丝愧疚还没消散，对H国娜飒朗整形医院他也有过耳闻，不是路边的野鸡机构，所以几乎没怎么思考，直接答应了，两人互加了微信留了联系方式，绘琦礼貌的告辞后，就转身去找水晶水檑了，这下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可以撤了。

　　绘琦走远后，赵然还有点发懵，这变化也太大了，她既是整形医院的，说不定除了矫正器的原因，还有别的呢，正胡思乱想，肩膀被人使劲一撞，刚要扭头发飙，却发现这比自己高半头的人是老伙计何子睿，“睿少，你这来了半天才想起来找我？”“咱们在吴城常见面，这种场合你还要争个先后？”“你在哪美女们就在哪，尤其是刚出场的时候，那个雨露我一定要沾的啊。”“别贫了，刚才叶绘琦同你说什么了？”“嗯？你认识她？”赵然愣了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哦是了，高三毕业那会，你跟个神经病一样找过那个小瘸子。”何子睿一脚踢到他屁股上，“别瞎说话。”赵然疼的咧嘴又不好意思大庭广众去安抚自己被踢的部位，何子睿并不理会他真疼假疼：“快说，同你说什么了。”作势又要抬脚，赵然往旁边一躲：“还来啊！没说什么，她现在是H国娜飒朗整形医院的，负责吴城分院项目，想见见我爸谈合作。”何子睿满意的笑了笑，唔，知道了她的工作情况，搂着赵然的肩膀问道：“她刚跟你是不是互留联系方式了。”“是啊，微信和电话。”赵然看着何子睿盯着自己的眼神，秒懂他的言下之意，“不是吧，你，口味这么独特？”何子睿不否认：“怎么了，不漂亮吗？”“漂亮是漂亮，可她这变化，我觉得她应该不天然。”何子睿狠狠瞪着他说：“你知道个屁，”声音突然柔和，“她本来就很好看。”

　　绘琦和水晶早早从会场出来了，水檑留在那和自己的狐兄狗弟们不醉不归，两个姑娘都觉得宴会的饭菜太难吃，实在没吃饱，又去常光顾的店来了一顿串，外加一人两听啤酒，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绘琦回家放松下来感觉到更加疲惫，加上两听啤酒也有点上头，她酒量并不好，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需要这个东西。进屋一头倒在自己的床上，只想不卸妆直接睡过去，但这次本就是利用周末回来参加校庆，明天就要回吴城了，行李还没收拾。强打着精神站起来，走到衣柜旁边准备开始装箱，拉开衣柜的门，那套矫正器又一次落入眼帘。绘琦呆呆的看着它，想起来今天在会场不真实的重逢，眼睛不知怎的有点发热，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掏空，又坐回了床上。

　　手机响起了消息通知，绘琦按按眼睛，打开一看，刚刚被掏空的身体，瞬间气血翻涌，心脏也一阵抽紧。

　　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添加请求是一句制式化的文字：

　　“你好，我是何子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