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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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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业被秘书带着来到萧珩办公室门口。
几个小时前,他刚刚挂断邵卫文电话便接到了萧珩的电话。电话里萧珩说他已经知道了杨业的事情,问杨业愿不愿意继续到自己公司来上班。
杨业冷笑着捏紧电话,心想真是祸不单行。邵卫文在珠城那边还不知道正被谁勾着魂绕着心不肯回来,这边萧珩又临门一脚等着落井下石。
杨业强迫自己保持平和,声音中却清楚的听得出掩饰不住的颤抖。他回绝了萧珩,告诉他实在不必麻烦。
杨业发现这么久,他依然无法泰然自若的面对萧珩,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人的感情有多好,还想着这次你来我公司,我就帮邵卫文解决好珠城那边公司的事情,既然那你不顾他死活,那就这样吧。”
“你什么意思?”杨业紧张起来。
“有空的话,我们见面聊。”
秘书进去通传了一声,然后将杨业引进萧珩办公室。
萧珩从文件里抬起头。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成熟精致了,浑身上下透着胸有成竹的劲头,气宇非凡。
这几年在圈里,萧珩也算是名声赫赫的一届奇人。从江城只身来到海城创业,从HAIRE玛季一家小型娱乐公司业务逐渐拓展,名下酒店、货运、茶庄业务不计其数,各个行业都有所涉猎,年纪轻轻成绩显著,最主要的是据说他家中无人经商,只靠自己在海城把业务范围做到这样铺天盖地,着实让人眼红。
萧珩见着杨业这张脸,心里微微泛起波澜。他对着杨业浅浅一笑,“坐吧。”
杨业在萧珩面前向来是没有底气的。他闷不做声,平日里那点得意傲慢的劲头荡然无存。
“萧总有话直说,我等下还有事。”杨业没有坐,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逗留太久。
“你这头发的颜色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杨业心头微微一颤。
当年在萧珩公司做模特的时候,他一头黑发,显得整个人年轻活力。后来搬去和萧珩同住,有次两人吃饭的时候,萧珩随口说过一句,公司里来了一个年轻的灰色头发的小模特,萧珩觉得那个颜色和他很不搭,显得人皮肤不亮,倒是觉得要是杨业染个灰色会好看一些,因为杨业皮肤天生就很白。
于是杨业这几年来一直都没有换过颜色。
颜色掉了就重新染,黑色的新发总是被灰色层层覆盖,就像新伤与就上交替重合那样。
“正要换个颜色,还没想好换什么。”杨业翘着嘴角笑了笑。
“邵卫文对你真不赖,我瞧着你比之前精神了不少。”萧珩笑了笑,然后收敛神色,义正言辞,“说正经事吧。我今天叫你来,理由很简单。想必杨先生知道自己的价值,自你重回行业那天起,你所在公司也被你喂的太饱了点,颇有一家独大的意味,杨先生,你现在成了同行们的众矢之的,不少公司看了眼红,有点断人财路的意思了。”
“萧总说笑了,我不过就是个打工的,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的事我听说了,正好你现在无所适从,你为公司这么卖命,可公司为了权衡资本间的关系还出手打压你。不然这样,你来我这,我没有把柄在他们手里,你在这想怎么大展身手都行,反正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我什么都不怕。”
“条件呢?”杨业不会来,但是他很想知道萧珩这样做的原因,还有会给自己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你别那么警觉,我不过是惜才,觉得你现在的处境有点可惜了。”萧珩轻笑,“你放心,我没有任何想法,想必邵卫言已经找过你了吧?你也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谁造成的。我和邵家虽称不上是势力相当,但他们见我也要敬畏三分。这笔买卖你不亏。”
杨业听出来了。萧珩这次的目的还真的只是奔着钱去的。
“萧总,你觉得这合适吗?”杨业苦笑了一下,“您不必这样轻贱我,我自有该去地方,不劳您费心。”
萧珩见杨业起身,不慌不忙,“杨业,你还真要为了一个邵卫文断送自己前程啊。”
杨业脚步顿住了。
这句话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可无数次却有无数个声音。
但这句话从他萧珩嘴里说出来,杨业似乎瞬间就笃定了一个信念。没什么不可以的,邵卫文就是块石头,也是一块能被焐热的石头。他从未怀疑过邵卫文对他的心,尽管他的心从来不只属于他自己。但是他早就不会挣扎了,他冷了太久,哪怕是一点点的温度都能轻易融化他。
“两年前一次宴会上,有个叫沈天的小模特觊觎邵家势力,在宴会结束之后主动和邵卫文搭上,要不是因为在这之前出了小画家的事,估计现在邵卫文身边陪着的人也不会是你杨业,可能就是沈天了。哦,那个小画家比沈天主动多了,听说邵卫文被那个小画家堵在角落里上下其手的轻薄,但是被手邵卫文那个异父异母的弟弟挑断了手筋,连画笔都握不住了。那个弟弟你大概也知道吧?之前不是上门找过你?”
“萧珩,你跟踪我?”杨业猛然回头。
“不是跟踪,是关心。”萧珩抬起眼睛与杨业定定对视,“他邵卫文尽是为你保证了再多,那沈天和林雨田,你真当是无缘无故的巧合顶替了你的位置?没有他邵卫文发话点头,谁敢轻易动你这位邵卫文名正言顺的伴儿呢?”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你不必这么上心。”
“上心?谈不上,我就是觉得可惜。”萧珩手里的笔在指尖里转来装去,“我不会害你,我的目的很简单,这是要你为公司赚钱而已。邵家在海城的势力你不是不知道,凭你一己之力想斗的过邵家三姐弟,简直是无妄之谈。”
杨业觉得萧珩的话可笑,“从一开始,你就认为我要的是钱,是地位。但是你错了,我从来没想过在邵卫文身上得到这些,我要的只不过是一份像样的感情。这话我说了无数次,萧总还要我重复多少遍才听得明白?”
“像样的感情?”萧珩笑的张狂嚣张,“好好好,那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让我看看你对你所谓的像样的感情肯付出到什么程度。我跟你谈条件,大概你就会来我公司感兴趣了。邵卫文这次珠城之行,把项目的事情搞砸了。这多亏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本想收购明阳货运公司,合同都签完了,现在为了他弟弟要违约。”
“你说这次去珠城,他是带着他弟弟一起去的?”
“你不知道?”这件事倒是在萧珩的意料之外,他叹了口气,像是怜悯一般的叹气,“那想必你也不知道他那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对邵卫文的感情不一般吧?”
杨业一阵晕眩,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心脏像被撕裂了一般,愣在原地。
他知道徐圣希,闵外皓还在自己被徐圣希刁难的时候对他说过这个人。但杨业只当是徐圣希为了邵家,无法接受自己和邵卫文这样同性之间的关系,他还曾愚蠢的在心里承了徐圣希的情,觉得他为邵卫文有所考虑没有什么不对。
但闵外皓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邵卫文的弟弟喜欢他。
闵外皓是邵卫文最亲近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就算是徐圣希不说,邵卫文不说,他每日与邵卫文朝夕相处,怎么会看不出来?更何况以徐圣希那种跋扈的性子,他对邵卫文的感情昭然若揭,连把接近邵卫文的人手筋挑断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他怎么可能不对外宣示主权?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
“徐圣希为了他哥哥这次的项目顺利,与胡总的弟弟交换了点东西,我不用说明白,你也应该知道交换了什么。邵卫文被蒙在鼓里,知道这件事以后,一气之下单方面要终止合作,这笔赔偿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兄弟俩上演这出兄弟情深的戏码,看的外人真是拍案叫绝。”
杨业怔怔的听着萧珩的话,感觉耳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好像又有种短暂失聪的感觉。他胃里向上翻涌,他努力克制,但实在忍不住,冲出萧珩办公室跑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呕了起来。
胃酸混着被逼出来的眼泪一起流进马桶里。
杨业想着萧珩的话,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幕幕,他相信萧珩说的都是真的,他没有理由骗自己。
徐圣希那段时间日复一日对杨业的刁难。
闵外皓说起徐圣希时无奈的语气与叹息。
邵卫文在床上从不像第一次与男人接触过的熟练。
还有他走之前,杨业说过要去送机被拒绝了。
和电话里从浴室传来的男孩的声音……
杨业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在萧珩面前大义凛然的告诉他自己只想要一份像样的感情时,该有多么可笑?萧珩怕不是在心里一边嘲笑自己从一个无底深渊掉进另一个泥潭沼泽不自知,一边对他英勇赴死的行为感到不解吧?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好笑了。
杨业洗了把脸,把痛楚和辛酸咽回肚子里。
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萧珩俨然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静默的望着眼前的人。
杨业在镜子里看过自己的样子,不失体面。他心如死灰,认命般的模样,“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作为交换,你也要答应我你开的条件。”
萧珩笑了。他这辈子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相处不累。
“你放心,为了你的像样的感情,我会亲自去趟珠城,胡明阳那边我会去谈,他的公司我愿意出钱收购,公司到我手里,我必定将邵卫文的损失降到最低。”
“说到做到。”
“杨业,那我们算扯平了。”萧珩面带微笑,但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杨业知道自己输了。何止是输了,简直是惨败。
他一瞬间终于明白了萧珩的意图。
他不是在为公司创造什么效益,也不是在珍惜什么人才。萧珩是要在他和自己之间做一个了断,他只是不想欠自己什么。杨业以为自己之前骄傲的拒绝了萧珩的所有赔偿是在维护自己的自尊,也是要逼萧珩这辈子都还不清自己的情谊。他以为自己赢得干净利落。
所有人被遣散以前都或多或少的接受了萧珩的赔偿,他杨业怎么能不收?萧珩怎么会让自己成为他的特例?在萧珩眼里,杨业和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他怎么甘心杨业成为他萧珩的把柄呢?
这次替邵卫文出面解决明阳货运的问题就算是变相的了断,就是这样他萧珩还为杨业找到了薪资不错的工作,说来说去,反倒变成他杨业欠了萧珩一个人情似的。
杨业笑的发颤,眼角都笑出泪来了。到了现在,他依旧是为了自己那份可笑的自尊,为了证明那份“像样的感情”,把之前自己骄傲重新推翻。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成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杨业麻木的走出萧珩办公室,脚下一软。小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伸手扶住杨业。
“业哥,你没事吧。”
杨业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苍白的惨烈的笑容,“走吧。”
萧珩助理见杨业走出公司,敲了敲门,“萧总,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萧珩面色冷漠,手里的钢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那枚袖扣把玩,“尽快和珠城那边的胡明阳联系一下,我今晚的飞机过去。哦,对了,散出去的消息再加一句,便说只要杨业肯,我可以为他单独成立一家专门的经纪公司。”
助理点了点头,表情与萧珩如出一辙的淡漠,“但是萧总,明阳货运……这个项目我们完全不必插手,对于我们来说,明阳货运不痛不痒,没任何意义……”
“我要他明阳货运干什么?”萧珩靠在椅背上笑的冷清,“我不过是要借着这个名义,让众人知道,我萧珩的东西,除非我施舍,否则谁也不能抢。”
“您指的是……杨先生?”
萧珩笑着摇头,“我指的是任何东西。”
邵卫文坐在窗前,手边的烟灰缸里堆成一座小山。
他幽幽的抬起眼睛看看徐圣希失魂的样子,眼神里有片刻的踌躇,“……你不用站在这里,你知道你劝不了我。我手里有点事情还没处理完……处理完再回。”
徐圣希大概想到了以邵卫文的脾气会做出什么事,立刻慌了,他大步跨到邵卫文身边,几乎是半跪在邵卫文脚边,声音里带着颤抖,“哥,别……”
“你先好好坐下。”邵卫文伸手提了徐圣希一把,见他努力克制了情绪,才开口,“我已经叫吴文去谈了,任何对公司造成的损失我会承担,老爷子那边我自己回去会解释。还有那个胡宁,我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睡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有没有感情掺杂在里面,但是这个人以后都不会再珠城出现。”
徐圣希彻底愣住了。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闯祸了,而且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为他收拾后果。他在意的不是邵卫文这次会在项目上赔多少钱,他在意的是邵卫文的做法是明摆着要与他划清界限。
但他想不通原因。
那个从小就纵容着自己的人,为什么突然一下自己就像再也够不到了一样?现在的邵卫文让他感到没有来由的陌生。几个月前邵卫文还在为新给他买的房子跑前跑后,连装修都是邵卫文亲自盯着不允许半点含糊,如今却让他变得像一个失去了家和依靠的孩子。
“圣希,这件事不怪你。但你应该了解的,我不喜欢别人否定我。特别是以这样的方式。你是我弟弟,你想要,邵家的东西也可以是你的,但你越界了。”
徐圣希从来不知道自己在邵卫文这里原来还有界限。
良久之后,徐圣希抬起头,眼里噙着泪,“哥,我只问一个问题。你这么着急和我划清界限,是因为杨业吗?”
但是徐圣希等到的却是无声的沉默。
邵卫文改签了机票,坐11号当天晚上的航班飞回海城。
走之前,他去见了胡宁一次。那个小孩脸上带着几分稚气,但会见邵卫文的时候,眼神里却又一些说不上的坚定和抗拒。
邵卫文长驱直入表明自己的来意,他说大概要辜负了你的好意,他说你要谅解圣希。
胡宁被邵卫文的话激的泣不成声,他不是没想到徐圣希的企图,他不是没想到徐圣希从没爱过他,他只是没想到徐圣希会为了邵卫文做到这种地步。
胡明阳更是焦头烂额,回到家便把胡宁关在家里,任他哭闹喊叫也不肯再放他出来一步。
荒唐。
对于这两个人来说,他们的弟弟做出事情太过于荒唐。
飞机上,吴文实在不忍心看着他的邵总这般无助,但有些话已经不得不说了。本想着他们订了12号的机票走,可以在回去之前有时间单独和邵卫文谈谈,但临时改变行程这件事确实叫吴文有些措手不及。
“邵总……”吴文侧脸,看着手邵卫文带着眼罩,但他知道邵卫文这时候肯定是睡不着的。
他本不想雪上加霜,可眼看着要到海城的地界,有些话再不说怕是来不及。
“我有件事想跟您汇报一下。”
邵卫文一动不动,吴文甚至觉得他是不是睡着了。就在他打消了这个必须要吵醒邵卫文的念头时,邵卫文动手摘下眼罩,就好像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般,“发生什么事了?”
沈天这个人,只要邵卫文身边的人都有所耳闻。他追求过邵卫文。但后来发生了小画家的事,沈天便自觉地收敛了感情,再也没在邵卫文眼前出现过。沈天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他掺和不了邵家两兄弟之间的事,这件事太大,说好听一点是感情上的琐事,说难听一点这是关乎于邵家门风的丑事。一定会伤及无辜。
这次他是被以邵卫文力捧的名义取代了杨业的工作,杨业所在的公司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道是杨业被资本利用,本想爬上资本的床,最后却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被赶了出来。
最过分的是那个叫林雨田的女孩,这个人吴文知道,邵卫文认识她的时候她刚到酒吧陪酒,连在酒吧陪客人的资历都没有。邵卫文有个习惯,他在自己生活的城市里从不养床伴儿,所以她甚至连床伴儿都算不上,两人只是喝完酒后有了联系方式,仅见过两次面,一次还被裴子焕在公司撞见,他来找吴文的时候,吴文叫他把嘴闭严。
一个急需释放压力,一个想借着邵卫文的资源往上为自己讨点除了钱以外好处。仅此而已。
闵外皓把这些事情告诉吴秘书的时候,吴秘书都不禁为邵卫文感到叹息。这两个称得上的邵卫文泛泛之交都不过的人,能被人挖门盗洞的找出来钳制邵卫文,想必邵家已经知道了杨业的存在。
但他要跟邵卫文提及的事,并非这件事。因为对于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情来讲,这两个人不过是苍蝇腿一般的存在。
“杨先生上午从公司辞职了。”
邵卫文有些头痛。想必早上接到杨业电话的时候他是要告诉自己这件事。
“不想工作了也好,就在家呆着。省着成天一群人围着他转,惹得我心烦。”邵卫文侧了侧脸,换了一个姿势靠着,闭上眼。
“倒不是不想工作。”吴文沉了片刻,“杨先生从之前的公司跳槽了,签约了萧珩的娱乐公司。条件萧珩开得很明确,只要他点头,可以单独为他成立一家经纪公司。”
邵卫文身形一凛,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