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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金鸦江·国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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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素言闭上眼睛,一脸嫌弃。
他道:“不是什么好鸟,陈摘花应该很清楚,毕竟那个混蛋只和她哥来过这儿。”
陈摘花打了一把春素言,骂道:“你个挨千刀的居然污蔑我,天地良心,我可从没跟我哥通过气,我不知道。”
文见喜抬手,道:“等等,刚刚我就想问你了,那个探花郎是你哥,你骗我?”
春素言也学会了抢答:“对!这小骗子天天搁外边骗人呢,我就是被她骗进来的。”
陈摘花怒极,一拍桌子,茶杯悬空,她一记掌风,那瓷杯便砸向了春素言前额。
“说什么呢你!吃老娘的,喝老娘的,放下碗就骂娘是吧?”
春素言敢怒不敢言,捂着额头做小伏低:“是是是。”
陈摘花教训了他,转而和颜悦色面向文见喜。
她道:“见喜,我真不是有意骗你,是那陈齐生实在难缠。”
文见喜眉毛动了动,道:“没关系,这位叫做春素言的弟弟一看便不是好欺负的人,既然他都心甘情愿被你骗,想来你也有你自己的考量。”
陈摘花笑得明媚,人比花娇。
她高兴道:“见喜真是善解人意。”
文见喜瞥了一眼房内,轻道:“恐怕我还要多打搅你一段时间,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仙子,也可以帮我吗?”
春素言冷不丁冒一句,扬着讨好的笑。
陈摘花给了他一记眼刮,道:“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见喜这仙人的气度、强悍的身手,自然是少不了你得好处。”
两人之间气氛透着些诡异,陈摘花虽然说话难听,但却是实打实的为春素言谋了好处。
三人彻夜长谈,文见喜得知了不少重要消息。
金鸦江城环河而建,是个四四方方的地方。它以中天塔为中心,西边是皇宫。东边佃农成群,是京都粮仓。
北边权贵聚居,一步一侯爷,三步一皇亲,其中最最位高权重的当属国师大人。据说那位国师大人年幼时游历大山南北,现如今学成归来,深得圣心。
南边贱商汇集,多烟花柳巷,即文见喜此刻所在之地。
在金鸦江这个皇权中心,要了解任何东西,都少不得对朝野风向略知一二。
当今皇上已过不惑之年,大肆寻方士,修琼楼,求长生。
是以朝中分为了两派,一派以国师为首,暴虐无道,全力辅佐皇上寻求长生大道,另一派以丞相李晚正为首,刚正不阿,一心为百姓请命,鞠躬尽瘁,多忠臣死谏。
国师修宫殿、大兴巫蛊之术,害苦了百姓,人人恨不能啖食其肉,碎尸万段。
可惜偏偏此人圣宠不断,又颇具心计,压过李丞相一头,朝野上下,无人能制衡其左右。
故也就人人得而诛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承受这根搅屎棍掀起的风风雨雨了。
话说国师一派势大,若能得其庇护,许多事情方便许多。
这轻欢楼便是得了国师庇护,引来许多权贵流连于此,这些人并不沉醉美色,而是常在暗地里打听各路消息,只为揣测国师意图,好去迎合圣心。
文见喜想要寻的那个人,大概就是和这许多权贵交手的人之一。
在轻欢楼一待两个月,陈齐生再也没有来过一次。
文见喜不由得怀疑起陈摘花和春素言的靠谱性,她真的还能在这守株待兔吗?
陈摘花关了两个月的寝门,每天就是出街吃喝玩乐,却一次也没有再遇见过陈齐生。
她也不由得怀疑,陈齐生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春素言痴迷赌石,眼神出奇的妙,两个月来,净赚了三千两黄金。
文见喜终于受不了了,她朝两人道:“我想去北边找找他。”
这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不行。”
文见喜疑惑不解,脱口问道:“为什么?”
陈摘花向她解释:“今天国师设了群妖醮,当众绞杀一百只妖怪,所有看到的人都会陷入可怕的梦魇,去年就是这样。”
文见喜眼睛一亮,兴奋道:“那我更要去看看了,我想看看这国师是何方神圣。”
陈摘花骤然拔高了声音,责备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性命攸关,不要冒险!”
文见喜有点儿愣神,她好久没被人关心过了。
她道:“你们放心,我一有危险,立马就跑。”
文见喜从乾坤袋中拿出三串铃铛,给春素言和陈摘花一人一个,自己也戴上。
她解释道:“只有我有危险,我就会捏碎其中一个小铃铛,你们手上的铃铛便会发亮,还会指引方向,到时候就劳烦两位救小的一命了。”
陈摘花摇了摇铃铛,叹道:“行吧,千万保重。”
春素言自始至终都附和着陈摘花的言行。
*
北边的方格巷子和南方的窄□□仄不同,宽敞得几乎能容下十辆马车同行。
窄巷子里空无一人会让人感到静谧和安逸,康庄大道上空无一人则让人感到荒败和死寂。
饶是像文见喜这样见惯荒败景色的人,心中也无端升起一股郁闷。
她兜兜转转来到国师府面前,府门大开,中间摆着一张黑木太师椅。
巷尾忽然传来打雷的声音。
轰隆——轰隆——
文见喜身手轻盈寻了一处角落藏身,静静等待。
这条队伍由两个举着黄色旗帜的高瘦女人领队,后面跟着八个人抬一顶奢华繁复的轿子。
文见喜移动眼珠想要去看轿子里的人,那轿帘却始终紧闭,只隐隐约约露出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影。
她暗道:想必这就是臭名鼎鼎的国师了。
一道微风吹过来,轿帘摆动。
随之而来地,还有一股腥臭味。
文见喜屏住呼吸,凝神看向那轿帘,莫名感觉里面那个人也正透过帘子看向她。
她甚至听到了一声轻蔑的低笑。
队伍停在国师府面前,轿子后面的人推出一个大笼子,里面囚了数十只手戴镣铐的妖怪,发出凄厉的嘶鸣。
轿中人纹丝不动,其他人便停下动作,等他指示。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这群人皆如同提线木偶,主人未下指令,他们便像是死了一般纹丝不动。
文见喜躲在一扇竖立着的棺木后面,有些昏沉。
轿上那人终于纡尊降贵地抬手掀开了轿帘,轿子两侧站着的两个仆从,立马各自弓背跪在轿子两侧。
文见喜瞬间精神抖擞,大气不出紧盯那人动作。
他却背对着文见喜下了轿子,甚至还头带一顶挂满金珠的银白斗笠。
文见喜腹诽:排场真大。
国师下个轿子的功夫,这群人立马在国师府前架好了两个大型铁锅,甚至给其中一个加满了水。
一个身披金丝玄衣劲装的黑瘦男子,向他禀报:“国师,就剩下这十二个没杀了。”
文见喜心中了然:原来是他们刚刚已经杀过一群妖了,所以才会有这股腥臭味。
国师坐下,熟练道:“老样子,点火吧。”
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被刀子划过声带,听得人耳朵发痒。
黑瘦男子高声道:“丢到锅里,六蒸六煮。”
其他人听到这话,迅速列队,从铁笼门口到铁锅旁边的梯子上站成一条长链子。
他们将妖怪当成猪肉一样,接力输送到铁锅里。
各种各样的妖怪哭嚎、惊叫,也有的似乎认命,只是闭眼流泪。
有仆从蹲在铁锅旁全神贯注点火加柴,仿佛铁锅坍塌倒下,他们也不会有一丝分神。
那黑瘦男子又从队伍中请出一个老和尚,低声道:“修福大师,请诵经吧。”
老和尚慈眉善目,手中转动念珠。
他微微点头,走到两个铁锅中间,口中开始念经。
文见喜作为修道之人,杀过的妖怪不计其数,可是看着这画面,她心里还是一颤。
她杀妖怪,从来都是给个痛快。
就算是作恶多端的坏妖怪,她也觉得多让他们活一秒都是便宜他们。
所以在她看来,像这样虐杀素无私仇的妖怪,一般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扭曲的欲望。
看来,这国师果真与传说中一般无二。
心性嗜杀,手段残忍。
为免惹出不必要的祸事,她将呼吸压得更轻了。
一半妖怪在盛满沸水的铁锅里翻腾,另一半妖怪在空荡荡的铁锅里跳脚。
凄厉哭声和沸水咕噜声交杂在一起——
国师抬手扶额,姿态间显现出一点儿烦闷。
那黑瘦男子便道:“把铁锅盖上。”
铁锅放上铁盖,锅中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了。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文见喜身体僵硬,却也不敢妄动。
过了一会,黑瘦男子道:“倒入化魂散和化骨石吧。”
几个仆从爬上梯子,共同抬起锅盖。
其中一个被里头一个乱窜的妖怪撞到,差点儿往后摔,亏得锅盖沉重,他借力站稳了脚。
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恨恨,往锅里倒了些五颜六色得石头和粉末。
他仿佛是要将锅里的妖怪吃了,却又碍于大人物在场,要维持体面,不敢造次。
大火熊熊燃烧,文见喜看得困意来袭,好几次差点昏睡过去。
日落西山时,那火终于停了。
一个仆从打开铁锅一侧的半扇口子,里面飞出几粒纯净的妖丹。
文见喜倏忽惊醒:只有从未作恶的妖,才会有如此纯净的妖丹!
那纹丝不动的国师终于有了涟漪,他手掌向上,接住那几颗妖丹。
他开了尊口:“一百颗妖丹集齐,还得要一个活人血祭。”
顿时,鸦雀无声的国师府前热闹起来。
仆从们齐刷刷跪倒在地,磕头叩拜,向这恶人讨饶。
有一个忽然又站起来,上前跪在国师面前。
他掷地有声道:“国师大人,奴愿意。”
空气中陷入了寂静,人群中有人投去不解,有人鄙夷,还有人高兴。
他又道:“为陛下献出性命,是我等荣幸。”
仆从中又有一个人站出来,骂道:“呸,不要脸,你家里有个不成器的二弟,你以为在这献身,求了陛下的赏,你家就能一飞冲天了,做梦!”
这人恶狠狠放完一堆话,视死如归向国师作揖,高声道:“国师大人,奴也愿意。奴曾上虚无山修炼道法,奴的血一定比他们精纯。”
文见喜一脸疑惑,试图看清这人的正脸,但终究是徒劳。
她瞅着这人背影,心想:这人正值壮年,但是气血不通,看似身强体壮,实则五脏亏虚。清秋门修炼过的同胞,再怎么样,身体也不会这样虚弱。
国师突然仰头发笑:“哈哈,不会以为你们这群贱奴够格吧。”
文见喜原来只以为这国师是个阴狠的人,现下明白了,他还是个搭错筋、恶趣味的疯子,以玩弄地位卑微的人为乐。
文见喜几乎能看见那顶斗笠下的人脸,有多么猖狂,他可能还在眼角笑出了泪花。
他道:“不过,最够格的人也在这里呢。”
他忽然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绕过层层跪地的仆人,一步步靠近文见喜。
血腥味随着那顶银白斗笠的移动,愈发浓厚。
文见喜瞪大眼睛,心道:不妙!
她预见不妙,从棺材板后跑出来,极尽生平力气跑出这条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