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渊澄宇安

1、第 1 章

　　元昭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往回赶，依旧是最后一个到场。
　　出门前没来得及换装，一抹灰色在人群里很亮眼，可是没人搭理他。因为走的太快，他现在默默喘着大口的气，肺部要撕裂的疼痛掩盖了此时他应该伤心的状态。等他反应过来把手伸向遗照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拉住了他。
　　“去休息吧。”
　　听见声音的瞬间，元昭抽回手，转身离开，坐在房子外人少的地方，透过玻璃看着那张照片上的人，大脑一片空白。风一吹，打了哆嗦回神时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不想验证是不是真的梦。
　　这家里的阿姨送了一件外套，他恍惚地道了声谢。阿姨快止不住眼泪的神情也没有让他动容。
　　大厅里人来人往，偶尔挡住元昭的视线时，他会分神看正在交谈的人。有认识的，也有面生的。半天过去，即使是熟悉的亲戚，也再没第三人来问过元昭。
　　傍晚时候，人员尽数散去，元昭回到房子里，站在照片上的人面前，停停走走了几回，那照片上的人都一直注视着他。等盘腿坐下，细想着照片上的人在记忆里的样子，眼泪突然就划过两行。元昭心里觉得这样的行为很虚伪。
　　“咳。”元昭压低了声咳嗽，怕声音大吵到了谁。
　　白天的人和他一起坐在地上，过了许久，元昭问：“还需要我做什么。”
　　问出这句话之前，元昭已经想好了对方的回答。这些事，他插不上手。
　　“回家。”
　　元昭不确定自己听清了，拧着眉回头看了一眼。
　　“我要你回来。”
　　这次听清了，没有什么事要做的。元昭脱了外套起身，准备离开。
　　“我先走了。”
　　“等守孝期满都做不到吗？”背后传来的声音，每个字都充斥着怒火，“他们是你的父母！”
　　元昭听不见这样的怒火，说了要走，他是一定会走的。
　　“给我回来！”
　　元昭没有防备，被一把拽回去，摔倒在沙发上，脑袋嗑在木制靠枕上嗡嗡作疼。耳朵里还满是“你哪都不许去”的声音。
　　元昭心上一股火烧起来，不管不顾地大骂：“程煜你有病吗！我走我的管你什么事！他们都不管我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元昭用力一脚把程煜踹倒在茶几上，转头就走。围过来的几人被他一吼，都不敢上前。

　　还没走出大门，元昭已经抑制不住地哭出声。本来不那么难过的，都怪程煜，他现在难过得要死。
　　他妈妈死了。那个做饭很好吃、还会给他讲睡前故事的妈妈，那个前不久还叫他回家吃饭的妈妈，没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哭到气竭，元昭跪倒在路边，努力平息。
　　那个烦死了的程煜，他知道什么。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住着他的家，当比他还像亲儿子的儿子，有爸妈的关心和爱护，有比他好的成绩被夸赞，有比他强的能力管理企业……程煜什么都有了，凭什么要限制他想做的事。
　　渐渐地，伤心褪去，憎恨油然而生。元昭回忆起儿时的初见，他只当程煜会是他的哥哥，还有过一段时间的兴奋。直到父母的偏爱明显到被察觉时，元昭花了好大力气才接受这样的结果。又花了好长时间才从那个另他窒息的环境里脱离。一句话就想让他回去，这不公平。
　　元昭好累，脑海里回忆着餐桌上妈妈做的程煜喜欢的菜，打雷时陪程煜睡而随便打发自己的妈妈，专门为程煜请私教却说自己笨的爸爸，还有被抢走的朋友和关注……
　　元昭恨他们。
　　可是，元昭又好想妈妈。
　　“咳……”元昭感觉不对，抓着胸口剧烈地咳起来。
　　又觉可笑，不禁想，他有什么？一副要死不死的败柳之身，可能马上就要去见他们了。
　　撑不住想晕死过去，然不正常的喘息牵扯着元昭胸口疼得清醒。
　　还不如死了好。
　　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元昭隐隐约约看见某个身影。
　　趴在程煜背上的时候，元昭抗拒极了。手掐上程煜脖颈上的动脉，发现使不上一点力气，转而一口咬下去，满嘴血腥味。
　　“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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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岁那年秋天，元昭第一次见到来家里的程煜。看着比他高那么多的人，元昭第一反应是可以和朋友炫耀他也有一个哥哥了，会一直护着他的哥哥。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一直不说话，元昭主动贴上去搭话。
　　“程煜。”
　　“玉米的玉吗？”
　　“不是，火日立的煜。”
　　“我不知道。”元昭比划了几下，有些恼。“我叫元昭，元旦的元，昭阳的昭，比你的好认。”
　　“元昭，不要烦哥哥，带哥哥去房间。”
　　回完妈妈的话，转头元昭就问程煜：“你累了吗？”
　　程煜摇头。
　　元昭拉着程煜往外跑，跑到房子侧面走廊处的石凳上坐着。元昭的头刚好和窗台齐平，正巧可以看见房子里的大厅。
　　“他们都忙，没人会看见我们。”元昭往石凳下的角落里摸了摸，摸出一支粉笔递给程煜，说，“写你的名字。”
　　程煜接过粉笔，问：“这里可以写吗？”
　　元昭从兜里掏出块手帕，“擦掉就行了。”
　　程煜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标上了拼音。
　　“擦掉擦掉，”元昭看了一遍，立马擦掉，“我来写一遍。”
　　一遍对了，元昭才颇感骄傲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你几岁了？”程煜问。
　　元昭回：“6岁，快读一年级了哦。”
　　程煜夸他：“好像能认好多字，好聪明。”
　　元昭可不谦虚，就觉得自己像程煜夸的一样。
　　“程煜几岁啦，上几年级。”
　　“十岁，四年级。你要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