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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亥时三刻

      “不要——”

      陆弦昭鲤鱼打挺般猛然起身,冷汗打湿了鬓边发,心脏如同被击起的铃铛不停地跳动。

      已经有许久未做此梦,为何今日又梦到了?

      月光流入屋内,小屋狭小又昏暗,她摸了把一片湿润的脸颊,恍然发觉自己竟还在流泪。

      陆弦昭犹如提线木偶地擦干泪,起身时才察觉身子仍在打颤,她撑着床站起来。

      没事的余皎棠,都过去了,过去了......

      凉茶入喉一路下肚,凉得她回过神来,望着四下熟悉又陌生的布局,陆弦昭苦笑出声。

      哪来什么余皎棠,她现在是陆弦昭,陆府陆渊的养女。

      茶面清净如明镜,倒映出她红肿的泪眼。

      陆弦昭放下茶杯,抬手支起窗。夜风无情地掀起不合身的乍袖,窗外月光涌入室内,照亮皓腕上的疤痕。青色疤痕好似烙印刻在肌肤上,还在泛红的疤痕则刚结痂。

      她垂下睫羽,攥紧桌上银簪,咬牙划在腕上少有的好皮上。鲜血便如同步摇下的珊瑚珠,摇摇晃晃坠下皓腕。

      “救命啊——”

      陆弦昭擦干银簪放回妆奁,一把推开门跑了出去。她放开嗓子哭喊着跑出庭院,指尖划破腕上伤口,疼觉激得她泪珠涟涟。

      她灵巧地避开侍女的阻拦,跑出内宅。直到蹙金黑靴出现在外宅,她才脱力倒下,抬起泪眼看着黑靴的主人,“爹爹......救救昭昭......”

      ......

      亥时的上京被月色笼罩,梧桐巷与毓秀巷各处府邸灯光渐熄。唯独陆府灯光仍亮着,照亮满院的丫鬟小厮们。

      陆夫人才下马车就感到不对劲,带路丫鬟提着的灯笼散出的灯光与偏院的灯光相融,衬得陆垣的面色愈发铁青。

      “混账!”

      陆夫人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滑倒。好在丫鬟及时扶住她,让她看清院中地板上的血点与跪地不起的陆弦昭。她收紧掌心,指尖刺入肉内稳下心神,“老爷,这是......”

      陆垣冷笑一声,侧过身子睨她,“你好好看看你管的家。”

      陆夫人面色煞白,盯着被丫鬟摁在地上的丫鬟与泪水涟涟的陆弦昭,继续装傻:“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陆弦昭跪膝前行,揪着陆垣的衣摆,灯光下皓腕上的累累伤痕十分显目,她夹着哭腔苦苦哀求:“爹爹这不关娘亲的事啊,都是这丫鬟。爹爹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昭儿实在怕......”

      陆垣挥手让下人扶起她,又皱眉去看陆夫人,“你自己看看昭儿手上伤痕,再听听昭儿是如何替你着想。而你呢,你做了什么!”

      “老爷......”陆夫人走近几步,瞥了一眼陆弦昭手上的伤痕,“我问过昭儿,昭儿只与我说这丫鬟是个好的,我怎会知道......”

      陆弦昭拉过陆垣的手,垂首埋入他的怀中,抖着肩头:“爹爹,这丫鬟是娘亲的得力丫鬟。昭儿怎敢让娘亲寒心,昭儿被她伤了两年,实在怕得紧......”

      陆垣刚缓下的面色又黑了起来,他接下大氅为陆弦昭披上,余光看到她不合身的单衣,气得嘴唇直哆嗦,“赵凝,我从未插手过你管家之事。你竟糊涂得连昭儿的衣服都不管了?我看你这掌家权还是给柳姨娘罢!”

      陆弦昭这个小贱蹄子,原以为安生了两年是个好拿捏的。没曾想在这等着她,真是小看她了!

      陆夫人牙关紧咬,扑通一声直直跪下,她拽着陆垣的衣袍,眼眶通红:“陆郎就这么不信任我么?我也是名门世家出身,怎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我赵家人做事坦坦荡荡,陆郎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啊......”

      陆垣闻言,面色果真有些缓和。他松开抱着陆弦昭的手,目光直直看向陆弦昭,带有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昭儿,你娘亲脸嫩待人厚道。这丫鬟又是你娘的陪嫁丫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弦昭攥紧陆垣衣袍的手挣了挣,她不死心地看着陆垣,泪珠又淌下脸颊,“爹爹我......”

      “爹爹,娘亲。”

      一道男声在庭院响起,打破偏远此时低沉的气氛。

      一袭红衣衬得少年眉清目秀,他扶起陆夫人之际意味不明地看了陆弦昭几眼,面色凝重:“爹爹,孩儿有要事要说。”

      他是陆夫人之子,陆洺枳。只比陆弦昭小了一岁,却因在十二岁时做得一手好诗闻名上京,入了皇帝的眼,得以做太子伴读。

      陆洺枳附耳在陆垣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陆垣的目光频频看向陆弦昭。

      “好孩子,”陆垣拍了拍陆洺枳的肩头,而后目光移向跪在地上的丫鬟,“拉下去,乱棍打死!”

      言毕,陆洺枳便于陆垣带着众人一块离开偏院。

      众人离去之后,丫鬟葵扇便赶忙扶着陆弦昭回屋。一入屋,她就拿过膏药来为陆弦昭处理伤口,喋喋不休直感慨:“好在三少爷回来得及时,三少爷真是个心肠好的,只几句话便劝住了老爷。”

      心肠好的?

      呵,他的心肝可比他那娘亲不知黑了多少。

      若不是她还能给陆家带来点利益,陆家谈何有好人?

      陆弦昭在心中直冷笑,面色淡淡地看着腕上伤口,并不做声。

      ......

      翌日,天空泛起鱼肚白,曦光照亮上京,几声清脆鸟啼在庭院响起。

      陆弦昭眼底青黑一片,阖眸坐在铜镜前任由葵扇给自己簪发。

      葵扇簪下最后一枚银簪,“一大早下人就抱来好些衣裳首饰,小姐要不要去看看?今日好像是望山舒院放榜日,小姐待会要出去看看么?”

      陆弦昭弯眉微动,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留素袍即可,用过早膳出去看看吧。”

      简单过完早膳,陆弦昭便跟着葵扇一块到放榜的地方。榜单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葵扇让陆弦昭坐在茶楼外等她,她自个儿挤入人群中。须臾,她便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小姐上榜了,是面试第二呢!”

      这不就知道陆洺枳昨日说了什么么?

      陆弦昭朱唇勾起,丢了几个铜板在桌面,冷声道:“知道了。”

      “欸,我听闻这次望山书院开学那日,那人会前去给学员发放木牌!”

      “谁啊谁啊?”

      “还能有谁,大理寺少卿,谢竹沥!”

      “嘶,那冷面佛不去谈他的案,去望山书院作何?”

      “你这话说的,最近又没什么冤案。人家去凑个热闹怎么了?”

      “也是,自从他当了大理寺少卿之后,咱们上京可少有冤案呢!”

      ......

      人群中几声聊天声飘入幂蓠内,陆弦昭侧了侧首,却发现那些人在称赞这个大理寺少卿,言语之间竟是仰慕。

      她不由放慢脚步去听,待那些人说累后,才出声问葵扇,“他们为什么要说这个大理寺少卿是冷面佛?”

      “这个嘛,”葵扇也在偷听那些人的聊天,她想了想自己听到的,老实道:“这个大理寺少卿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就是再嘴硬的犯人在他手里也只有乖乖吐出真话的份。他虽出自名门又是高官,却十分心系百姓呢,经常亲自破案替百姓鸣冤。”

      “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据说常有官员贿赂他,更甚者还往他府里送美人呢,结果都被他打了出去。所以民间称他为,冷面佛。”

      陆弦昭弯眉挑起,朱唇扶起一抹笑来:“冷面佛?”

      ......

      第二日是去望山书院报道的日子,陆弦昭简单收拾好书箱早早就上了马车。

      望山书院道路两旁的马车停得满满当当,此时天空已然翻出鱼肚白,掺了远山蓝的曦光将陆弦昭周身染上层层光晕。

      少女高盘双螺髻,发间以几朵银簪花和珍珠点缀,脑后荡起两条淡紫绸带,清雅矜贵。

      两弯舒扬淡墨远山眉,一双似笑非笑杏仁眼,面若脂玉,颊晕桃花,怜怜娇娇。

      她踏入书院,行至夫子雕像旁就瞧见了面试考试的考官唐淞先生,她行过礼,唤了声“唐先生安”。

      唐淞年十八,模样生得白净,教起书来却常板着脸,因此书院里的学生大多都惧他。

      此时他身旁还站着一人,那人一身云杉绿锦袍,眉若水墨,一双瑞凤眼上翘却无情,眸光流而不动。

      这少年,就是人们说的冷面佛么?

      陆弦昭抬头望着那人晃了神,踌躇片刻,朝那人行过礼,也唤了声“先生安”。

      唐淞闻言笑笑,指指身旁之人,“下次若在书院里见着他不必行礼,只当瞧不见就好。”

      那人冷哼一声,眸光流传停在陆弦昭面上,只一瞬他便收回了目光。

      陆弦昭瞥了眼桌面上摆放的木牌,又见唐淞忙着应付其他学生无暇顾及自己,他身旁的少年只低头按照表格上的名字寻找对应木牌。

      她眸子转转,不动声色退后几步隐入人群,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别处走。

      “喂,你是哪家丫鬟?”

      霎时,尖锐男声自陆弦昭身后响起,声音的主人见她不曾有何反应,摆了摆手让小厮挡住陆弦昭的去路。

      “小爷与你说话呢,哪家的下人这般没礼教,当心我让你家主子把你发卖了去!”

      陆弦昭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眼前人。

      王家少爷靠着关系进入望山书院,一路上不知嘲笑挖苦了多少穷酸学生,他远远望见陆弦昭一身素衣又是个女学生,自然要上前奚落一番。

      他看清陆弦昭的面容,目光猥淫:“你......你现在求求小爷,没准小爷还能将你讨来当王府的丫鬟!”

      陆弦昭余光注意到那少年拿着木牌就在不远处,她颤颤睫羽,朱唇轻启:“王府的丫鬟都是在外头抢来的么?”

      “你!”王少爷气急,上前就要拽过陆弦昭。

      可惜他还未触及陆弦昭的衣裳就被人抢了先,那人狠厉折过王少爷的腕骨,咔嚓声清脆又急促。

      少年身姿颀长背光而立,周身渡了层金丝线,那对瑞凤眼上此时翘了几分嫌弃与厌恶。

      “陆家小姐是你能轻易收入王府做丫鬟?”

      他声音凛冽,像是寒冬檐角冻了几月的冰,轻易化不开。

      少年长指摊开,掌心内一枚木牌子赫然映入陆弦昭眼帘,“你的,没有就录不了册。”

      陆弦昭拿起木牌,冰凉的指尖触及温热大掌,停留短暂片刻,旋即离开,“多谢......先生。”

      王少爷捂着手腕痛呼,脑子飞转回过神来,“陆家小姐又如何,今年适龄的小姐不过是乡下养女,给我做妾都不配!”

      “你又是哪个穷先生,当心小爷要你在上京混不下去!”

      “谢竹沥,”少年不耐地睨着王少爷,怕他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梧桐巷谢家,大理寺少卿。”

      王少爷被谢竹沥的话砸得面色发青:“是小辈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念在与家父的情分上绕了小辈一次。”

      谢竹沥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面色黑如锅底,这回连眼神都不屑给,“谢王两家祖上并无往来。”

      陆弦昭绕过王少爷,适时出声,“陆弦昭多谢公子。”

      记住了,我叫陆弦昭,天理昭昭的昭。

      少年极淡地撇了眼身前低头行礼的少女,一身月白素衣,长身玉立,芙蓉面上杏眼含笑,缓声道谢。

      谢竹沥垂下的掌不经意间收了紧,他抿唇离去,仿佛这一切与他无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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