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梦境 ...
-
有雨丝飘洒在空气中,阴沉的天空与黯淡的宫殿融成冷灰色,离得很远,又离得很近,好像在眼前,又好像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红色,刺激着眼球,是血的颜色,新鲜的是鲜红色,让人联想到跳动的心脏和腹腔里微弱呼吸的器官,鲜活的;陈旧的是朱红色,沾上了灰尘,浸没了罪恶,肮脏,死寂。
顾离的眼睛还是那么圆,瞳孔黑且大,湿答答的,像幼犬,温顺乖巧,哦不,此刻是怨毒的,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流下两行新鲜的血泪,滴在地面上,蜿蜒成一道浅浅的小河。
她的身体哪去了?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一颗头颅,侧在地上看着自己,她怎么不笑,她不是最爱笑吗?
那里有一滩烂泥样的红褐色的血,连接着她的头颅和身体,脖颈的切面光滑平整,可见下手的人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的身体被谁抱着,好似被斩首是瞬息间发生的事情一般,那个抱住她的人还来不及阻止,就看见自己怀里人的头颅咚咚地被剑风扫开,滚了几圈,离开了自己。
从未见顾越宁如此失态过,她嘴唇干裂,面色煞白,从来都打理得飘逸秀美的头发好像在泥土里浪了一圈似的,好狼狈。
她不风流,不洒脱了,也不随心所欲的了,她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瞬不瞬地死盯着谁,在讨要,在怨恨,在观察,在盘算,该如何叫人碎尸万段,如何让人给她怀里的甚至还有些温度的身躯陪葬。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贺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啊,沾满了血迹,承阿剑再雪白凌厉的剑身也被血液浸润成不详的暗红色。
都是红,在冷灰色的团状的世界里,红色是唯一鲜亮的色彩。
她好像穿着嫁衣呢。
繁复的图案点缀在厚重的缎面上,组成困顿的丝织藤蔓,缠绕在她的身上。抬手,滑腻的布料带着咸腥作呕的水汽在地面上留下倾斜的瘦影。
大红灯笼在屋檐下飘飘荡荡,是从黄泉里游出来的小鬼,正做着鬼脸嘻嘻嘲笑着脚下的人们。
在她抬手的瞬间,顾越宁也动了,电光火石间,折扇飞出数百枝花瓣形状的羽箭直扑她面门,遗憾的是羽箭尽数被无形的屏障格挡,纷纷落下好像漫天飞舞的花雨,风生水起,雨滴旋地飞起,温柔地裹紧落败的箭,共同摔落,一分为二,水光四溅。
“为什么不能按照剧情来呢?”她听见自己困惑地呢喃,懵懂天真。
“无法理解。”
顾越宁还要再召唤什么出来,刺眼白光闪过后,发现自己的双手消失不见,血滴滴答答地掉落在顾离的无头身上,染红她的衣裳。
“你还是不要再动了。”她这样说道。承阿剑吃饱了血,餍足的气息弥漫开来,同她一并做个怪物。
周围都是死掉的人,她无意折磨谁,修为低的,一剑砍了,修为高的,剁手剁脚,利利索索,干干脆脆。
这些人要是和她一样安安分分地守规矩就好了。
请不要总是随心所欲地做偏离轨道的事情。
有预警在响,脑子里,身体里,手上,剑身,空气中,雨点里,能够湮灭一切的黑色预警响在她的耳旁,占据她的全部视野。
手脚发软,意识模糊,请不要阻止我,我在进行着必要的工作。
风把衣裳吹得猎猎作响,一道剑花挽过。
这是怎么了?
宗门被什么人攻破了?
不,这简直是屠杀!
她惊恐地看向顾离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有风卷进她的心脏,她回头望去,眼里噙满泪光,眼泪是破碎的钻石,无望地闪耀着。
那人神情漠然,依旧是那样冷,那样远。
“求求你……”
“……不要杀我……”
……
“!”
床上的人猛然惊醒,按住胸口死命喘气,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而亡般贪婪地呼吸。
为什么梦见自己结婚了,穿着红色嫁衣,感觉那衣服还挺贵重的。
难道我想谈恋爱了?
贺月犹疑地仔细回想昨晚的梦境,好像还梦见有红灯笼挂在檐下一晃一晃的,蛮喜庆的。
“你醒了?”以山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铜盆,把锦帕浸湿了后拧干给贺月擦脸。
“今天得精神点,咱们要赶一天的路。”以山有些心疼地说道,“你要是想去蓬莱,怎么先前不同你师姐说,撒个娇,打个滚,你师姐始终会松口答应的。”
“跟宗门的队伍走,总比在这风餐露宿、凄凄惨惨的好上百倍。”以山还是挺生气的,为贺月的任性妄为。
“别说啦,反正都下山了,况且我也不想去求她,反正她们都决定不要我去,我还往前凑个什么劲。”
“不要她陪,我也能去。”贺月坚定地对以山说道。
以山叹了口气,将温热的帕子盖在她的眼睛上,“敷一敷,眼皮子都肿了,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好像是。”贺月闷闷地说,“我好像梦见我和人成亲,穿着红嫁衣。”
以山笑起来,“怎么,春心萌动了?”
“没有!”贺月嚷了句,而后又嘀嘀咕咕,“好像是有点。”
不然怎么会梦见这样的事情。
“得亏你师姐没让你修无情道。”以山没当回事,和她打趣了一番。
门外有人敲了敲,是秦骏,“咱们得走了。”
得到两人的回复后,他就绕到后院牵马车去了。
贺月和以山进了马车,秦骏则在前头驾驶,他听了贺月昨晚的梦,叼着草根浪荡地说道:“昨日还说莫要带坏你,看起来你躁动的很啊小师妹。”
“别胡说,说不定就是你们俩在那黏黏糊糊地欲盖弥彰,才导致我做了这诡谲莫名的梦。”贺月没睡好精神不济,靠在软垫上昏昏欲睡,反驳的声音也不算大。
“我可没说什么。”秦骏不顶这锅。
“我也是。”以山也不甘落后。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遇到城镇就歇下来宿下,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就烤点兔子随便吃一顿,枕在草叶上透着篝火扭曲的光焰看星星。
其实秦骏和竺以山都已经辟谷,不需要过多吃食,一日三餐多是在陪贺月罢了。
紧赶慢赶的,终于在第三天上午赶到了夜明城。
好容易到了这恢弘繁荣的城市,第一关便被拦下了。
要想进城,首先被盘问一番进城的目的,而后还要按人头交过路费。
“她怎么不去抢?”贺月小声吐槽夜明城城主。
“嘘。”以山连忙捂住她的嘴,四处看了看,看到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才放下来。
“虽然我未曾来过这,但是夜明城城主声名远扬,受人追捧,恐怕还下了功夫叫人在民间传诵赞扬她。她最见不得别人评判她的坏处,要是说她坏话被逮到了,她要割人舌头的。”以山附在她耳边悄悄说道。
“……这么好面子。”贺月无语。
她们在这条入城的队伍排了好些时候了,太阳从远处移到了她们头顶上,照得人心慌意乱,汗流浃背,难受极了。
“你怎么不用灵气排遣暑热?”以山提醒道。
“噢,我忘了。”贺月赶紧掐诀。
她敏锐地察觉到有陌生的目光看向她,掐诀的同时她仔细感受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最终她将怀疑锁定在另一条队伍上。
另一条队伍比她们这些零散入城的人的进程要快的多,看起来都是些商队,或者富贵人家的车队,恐怕是同夜明城有着密切来往,所以不需要过分仔细的盘问,很快就会被放行。
商队的马匹间有奇怪的东西,是被两匹马拖着的巨大的木箱,箱底下还有木轮,能让马匹不那么费力。
看着是装货物的货箱,只是被黑黢黢的幔帐覆盖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那道视线就从这箱子里发出,毫不掩饰地指向贺月,让人后脊发凉,好像被猛禽窥伺。
贺月不留痕迹地观察着那队商队和他们中间大得有些离谱的货箱。
终于,他们动了起来,好像是打头的人终于和守城的门卫达成共识,登记入城了。在商人们的牵引下,马儿温顺地缓步走着,有微风吹过,渐渐吹成大风,掀开黑色幔帐的一角,有两点红光闪过。
贺月心脏似乎骤停片刻,身体僵硬一瞬。
风停了,商队也走远了,只留下木轮滚碾地面的咕隆声和马啼声,以及远远飘来的商人们的谈笑声,他们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爽朗地笑着。
“那是什么?”贺月牵了牵竺以山,不由自主地悄声问道,她有种没有缘由的直觉——这并不是可以朗声询问的事。
“啊……那个呀。”以山有些纠结,似乎不知道怎么和她介绍,“那个算是这边的特色吧。那箱子里装的都是炉鼎,有些宗派不让买卖和炼制这个,所以这生意在夜明城有很大的市场,渐渐的就成了这儿的特色了。”
“炉鼎?是器具吗?和顾师叔炼的那些灵器差不多?”
“呃……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不过这些东西可比不上你顾师叔练的灵器,你顾师叔随手炼的东西可值百十只炉鼎。”
“这样啊。”
秦骏不知道从哪里回来插话道:“顾师叔许久不曾出山了,她炼的灵器现在算是千金难买,和这些偏门邪物不可相提并论。”
“好吧,也确实。”以山赞同道。
“你去了这么久,打听到什么没有?”贺月不想再讨论这个,于是向秦骏问道。
“七七八八吧,我就说原先夜明城进出查的可没现在这么严,原来是出了事。”
“夜明城城主家,失窃了三回,且每回那盗贼都十分嚣张,偷走不少名器,甚至每次都还留下字条写明了下一回前来偷盗的时间。”
“城主大怒,抓了三回都没抓到这贼,颜面尽失,现在夜明城内管的可严了。”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关城门,瓮中捉鳖?”贺月问道。
“这哪里是这么轻松的事情。”秦骏无奈地看着她,有些老成似的。
切,装。贺月没好气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