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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番外 晓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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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晓雪还在上学的时候,周围邻居每逢见了她,都得把自家那跟别人对比起来越发不顺眼的小兔崽子薅出来,恨铁不成钢地教育一通。什么“你看看人家晓雪成绩多好啊”、“你看看晓雪怎么又拿了满分呀”、“你看看人家多会说话”、“你再看看人家长的比你高多少呀”......
总之,是个极其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等谢星晖上了五年级,村里的人渐渐就没多少人拿谢家的小孩跟自家小孩比了。
那姐姐再优秀,谢家那老二不照样是个混子?
说来也奇怪,这小子刚上学那会还挺认学的。结果到了五年级,他说话喜欢得罪人先暂且不谈,五年级的题都能拿个个位数回家。每天作业不写,上课还经常翘课。有一次他的语文作文一个字都不写,给他班主任气的,第二天亲自去田里把忙农务的谢建安逮了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谢建安跟赵新云为此头疼啊那个头疼,恨不能把这小子吊房梁上打。但现在,眼看着家中老三也面临着上学,到时候家里也供不起第三个学生了。本来想着让大姐下来帮衬着家里干活,现在看来,让老二读下去也不是这块料,不如让他回来种地算了。
别管旁人怎么说,作为当姐姐的,谢晓雪自然知道弟弟那点小心思。那天家里人跟她说别念书了的时候,恰巧让谢星晖听见,这家伙顿时炸了毛,吵着闹着说让他去干活,叫姐姐上学去。
小屁孩还没玉米棒子杆一半高,说的话自然也没有人听。得,软的不接受,那干脆来硬的,从此这正值叛逆萌芽期的小子次次考试都稳住了倒第一的“金位”,来证明自己才是应该辍学的那一个。
小学生有独属于这个群体的傲慢与偏见,作为成绩就是一切的小学生,难免会有人带着有色眼镜去看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
嘿,谢星晖这混小子还不乐意听别人说他笨,加上他不怎么会说话,常常自己躲在一角里生闷气。
有一次他在同学面前吃了瘪,跳着脚找到他姐姐。他本来想哭诉周围人说他成绩差脑子笨,但话到了嘴边,觉得自己这么说以后就没什么理由故意拿倒第一了,但面临着姐姐关心地追问又不好什么都不说,毕竟眼泪都掉下来了,干脆把“我不会回怼他们”,说成了:“他们嫌弃我不会说话。”
嗯,反正这两个语意完全不同的话的核心都是他受了委屈,大差不差。
谢晓雪半蹲下身子,笑着摸了摸谢星晖的头:“他们欺负你了?走,姐姐跟你去学校给你讨说法去。”
谢星晖连忙摇头,表面上说的是太麻烦,实际上他心里想的是多大的人了还让姐姐给他撑场子,忒丢人。
谢晓雪知道自己这弟弟脾气是又臭又倔,还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好胜心和自尊心,这么想来让他为了能保住姐姐上学而考倒第一也挺憋屈。
不过既然他做这些都是向着姐姐......
“你不会说,我可以慢慢教你呀。那我不去学校的话,你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及时来找我,我告诉你下次遇到类似的该怎么说回去。”谢晓雪刮了下谢星晖的鼻子,同时装出了一个特别赌气的表情,“正好,老弟,我也需要你帮我一次,你同意吗,就当作课时费的交换?”
“当然,谁敢欺负我姐姐!”谢星晖挥了挥拳头。
谢晓雪揉了揉眉心,头疼地说:“我那几个同学特别烦人,天天说我弟弟不如她们弟弟聪明。我就说‘嘿,你们小看谁呢,那是我弟弟让着你们!’所以啊,老弟,你能考个双百借我用用吗?我可不想输给她们。要是双百实在拿不到......你尽力吧,能拿多少拿多少!”
小毛孩子心里再有什么城府也终究是小毛孩子,谢星晖的斗志瞬间被点燃,眼睛里就只剩下了为姐姐争光一件事。
但介于功课落下太多,到底是没能拿到双百。他还为此哭了一顿,给姐姐道歉,说自己没考好。谢建安和赵新云见了这一幕,寻思这孩子不是能学嘛。虽然中间出了很多小插曲,但谢晓雪最后还是离开了学校,按着好似已经被人规划好了一生的路走了下去。
后知后觉自己被骗了的谢星晖再想重操旧业也来不及了,心想,这是姐姐拿前途给他换来的路子,他必须得走出个交代来。
高三那年,姐姐去世。平尘村对于年轻人的葬礼向来是从速从简的,三天葬礼结束后,谢星晖也回到了平市高中继续他的学业。
至亲离去的伤痛在那段时间里对他已经成了一种折磨。刚返校第二天的下午,他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爬在桌子上。段齐舒讲课时走他旁边,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看着那张红的好似煮熟了的脸,段齐舒连忙拿手试了下他的额头。
忒烫手。
二话不说,他让班里人上了自习,把谢星晖背去了卫生室。
等点滴换到了第三瓶时,周围不知谁家小孩因为拒绝打针而哭喊的声音把谢星晖从睡梦中叫醒。迷迷糊糊间,他感觉鼻边缭绕着淡淡的皂香味儿,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刚想抬手揉眼睛,他的胳膊就被按回了原地:“别乱动,当心鼓针。”
旁边的人说着,又把手贴到谢星晖的脑门上,“还是有点烫,要实在不行明天再来打一针。饿不饿?”
谢星晖下意识想回复段齐舒不饿,但他的肚子叫声已经出卖了他。
段齐舒笑着搓了把他的头:“等着,我去买点饭来。”
等他走后,谢星晖好像着了什么魔一样,半张脸都埋在了那件外套里。很奇怪,这些天心情跌到低谷的他,竟然在这皂香里嗅到了平静。他好像把这当成了所有寄托,贪婪地将自己全部埋进其中。
“小同学啊。”
突然有人喊他,谢星晖吓了一哆嗦,外套也差点滑下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大夫拿着手里的处方单,走到他面前,没注意到眼前人的做贼心虚:“现在正是流感季,还是得多加防范。你看看,这里人都坐满了,在这睡的也挺累吧。今天是不是没吃饭啊?”
谢星晖如实点了点头。
此时段齐舒正巧掀开卫生室门口的防蚊塑胶帘,大夫好像找到了什么主心骨,转身段齐舒笑:“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大夫说你有点低血糖。加上一发高烧,身体肯定是吃不消。”段齐舒看出了谢星晖的迷惑,解释的同时,又找大夫借了张折叠桌吃饭用,就这样他还不忘记唠叨,“早饭就算了,怎么中午饭你也不吃呢?”
“没胃口。”谢星晖说着,弯腰准备接过段齐舒递过来的筷子,搭在腿上的外套眼看着又要掉下去,但这次被段齐舒接走了:“你还盖吗,冷不冷?”
“不了,不冷。”
“行。”段齐舒把外套重新穿好后,继续说,“人是铁饭是钢,多少还是得吃一点。这两天你要是不嫌弃,来教工寝跟我吃饭吧。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会做的菜多着呢,也肯定比学校食堂好吃,不愁没胃口。”
谢星晖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豆大的泪失去控制一样“啪嗒”掉在桌面上。他端起米饭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似乎只有吞咽感能缓解他的难过。
段齐舒把菜夹到谢星晖的盘子里,轻声说:“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嗯。”谢星晖重重地点着头,在抽泣声中回应着段齐舒的每一句话。
“今天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落下的课随时来找我问。”
“嗯。”
“医生开的药记得按时吃,记得多喝水。我陪着你呢,别害怕,向前看。”
“......”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