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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五斗米的祸事 ...

  •   新年的一天,虞涵越还是要出门上班,只不过可以稍微晚点到。

      他也在这个早晨收到了那枚被方孟檀藏在枕头底下,独属于他的利市封,装着一枚泛了黄的玻璃领夹。

      看着有些廉价,以至于方孟檀看见他把领夹拿在手里的时候比昨夜还要羞臊,只说让他收着,不让带着出门。

      虞涵越倒是没想得太多。方孟檀没几个钱,还欠着他的“债”,当然舍不得买太贵重的东西来送他。

      他估摸着是在北平哪个市场买的,图个漂亮吉祥而已。不过只要是方孟檀给的,就算是路边的草杆他也愿意别在领带上大摇大摆地出去。

      虞永芒穿着一身裙装,像个真正的公主一样跑到了西厢房敲门。等方孟檀开门后,她先是道了声恭喜,然后在屋子中央转了个圈,炫耀似的给他们看了发梢上别着的簪子。

      小姑娘心思大,看不出昨夜留下的旖旎和两个兄长间隐隐流动的暧昧,笑眯眯地晃着脑袋,“好看吗?六格格给的!”

      方孟檀只当是哄小孩的,笑着说好看。

      虞涵越则一眼就看见了那只不菲的凤形簪子,他原本想说这太贵重,让小岁还回去,如果喜欢簪子可以再打一个。

      但撞见虞永芒的高兴的目光,他想起方孟檀说六格格无依无靠,唯独对小岁格外疼爱这件事。他又忍住了。

      虞永芒在西厢转了一圈,看见虞涵越正在床前打领带,立马蹬了靴子跳上床沿站直了,讨好道,“大哥哥我给你打!”

      方孟檀也换了身精神的新衣,他笑了笑,嘱咐道,“那小岁好好打,我去热早饭,出门前吃点热的。”

      西厢房的门带上了,虞永芒得了命令赶忙抓起了两截领带。

      时间还早,虞涵越本来只是陪小孩子玩一玩,方孟檀也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叫他没想到的是,虞永芒是会打领带的。

      她两只小手转的飞快,有模有样地打出了一个英式结,然后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了拍,把那枚玻璃领夹夹正了。

      “小岁这样聪明啊?怎么会的?”

      虞涵越有些惊奇。当年在苏州,虞园里的男人虽说也打领带,但那时候的虞永芒还没有记事,后来与方孟檀一起,更没了打领带的机会。

      “嘘。”虞永芒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孟檀肯定不让我告诉你的,我不能说。”

      “大哥哥也不能说?”

      虞涵越很会哄小孩子,“这样你告诉大哥哥,大哥哥帮你瞒着,今天晚上再给你带一盒兰姨做的驴打滚儿。”

      “还要糖耳朵!”

      “再买一个娃娃。”

      虞涵越很爽快,虞永芒贪嘴好玩,在吃的玩的面前从来没有原则,一股脑儿将方孟檀卖了出去。

      “这是在坪塘和我的头花一起买的,我要的头花早就不见了,孟檀买的领夹一直都带着。后来我看见孟檀有时候偷偷学着打领带,然后把这个夹上去,经常看我就学会了呀!”

      她说的天真,好像只是一件寻常事。

      虞涵越乍然听到“坪塘”二字尚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个什么市场。后来他反应过来了,喉咙一阵发紧,竟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五年前他在虞园萧瑟的秋夜里清楚地看见了方孟檀对他的厌恶与抗拒,后来方孟檀毫不犹豫地跟着顾惠之去了坪塘,连个解释和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这叫年轻且从未于感情碰过壁的他沮丧,一气之下年都没有过就匆忙逃离了苏州城。

      他也曾试着在后来的日子里努力忘掉方孟檀,学习生涯本就是枯燥忙碌的,有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连方孟檀的样子都变得模糊不堪。直到南京的战报突然传来,他才知道什么叫无尽的恐慌。

      二五年的冬天,他逆着逃难的人群赶往南京时,才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能忘掉,也忘不掉。

      所以五年后在裕民路再次遇到方孟檀,他于理智上已经足够冷静。只要方孟檀平安地活着,不吃苦不受累,他也不会再奢望所谓的爱情。

      有时候他也觉得这世界上是有报应两个字的。

      玛蒂尔达说他不懂爱人,在对他付出全部的爱后依然没有得到回音,所以她带着痛苦失望地离开了。后来他想欺骗自己与张格林结婚,又在最后关头出尔反尔,伤害了那个姑娘。

      而今这痛苦也叫他自己尝了个透彻。

      但是现在虞永芒告诉他,方孟檀五年前就在坪塘镇给他买了这件礼物,并在往后的日子里不止一次做着打温莎结这种时髦,又于他而言毫无用途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是五年后才得到了方孟檀的回头。

      然而现实告诉他五年前方孟檀在他们错身而过后就已经发觉了这份隐秘的心意,并在这些年抱着这份让他矛盾又欢愉的爱意活着。

      虞永芒伸出手拍了拍虞涵越,她不知道为什么收到礼物后虞涵越反而不太高兴,撒娇道,“我饿了。”

      “好,去吃早饭。”

      虞涵越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把光脚丫的虞永芒扛在臂弯里,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道,“小岁,谢谢你,这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
      春节过后已经是阴历二月,虞涵越在医院的工作的收尾工作也快结束,他托欧亚航空的一位德国朋友买了三月三号从北平飞往广州,再飞至昆明的飞机票,他不想拖得太晚。

      时局依旧不稳,方孟檀的考试或许会被安排在六月,也可能是七月。到达昆明后还要留出足够安稳的时日让他备考。

      另外掌握了一些大使馆消息的杨玉锦出国前给他带了话,北平政府会在下半年对德宣战,到那个时候他们谁也走不了。

      他跟北平亲近的朋友都打过了招呼,也因为这个决定变得有一些轻松了。

      下午虞涵越完成了最后一台手术,病人是个年轻人,左腹部被子弹贯穿,打破了脾脏。他站了四小时才走出手术室,就在摘下口罩的瞬间眼皮狂跳起来,就像是在浓重的消毒水味中嗅到了某种隐隐不安的气氛。

      紧接着,他看见范友桥从医院白炽灯照着的走廊尽头快步走过来,脸色煞白如同一张纸。

      “老师被带走了。”

      她双腿都是软的,冷静睿智的医生失了分寸,她将虞涵越拉至僻静处,低声道,“为民已经想办法去找文学院的康教授联络福田先生救人。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万一查到那些物资的去向,很多人都要倒霉...”

      “老师在哪儿?”

      虞涵越严肃地问道。

      他知道这位福田先生是日共的人,至始至终都反对日本的烧杀抢掠和军国主义。

      但同样的,他也是个日本人,在政界往往保持着绝对中立的态度,文学院的康庭生则是少数几个能与他说上话的教授,如果事态发展到要去找福田正森,说明柏寻舟的处境已经十分艰难。

      “在红楼......”范友桥哭着,“为民不让我告诉你这些事,只叫你快走,老师也一定是这么希望的。可我总觉得多个人多个办法.......我不能看着老师去死。”

      “你别急。”虞涵越已经摘了口罩与白褂,他神情像寒冰一样凝结着,他对范友桥道,“你们那边试着联络福田,我去想其他办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五斗米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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