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而生》作者未时

2、前途渺茫

　　副驾驶位上的夏禾被车身摇晃地厉害，可还是强稳着身子掏出了手机。此时距离开标已过去将近半个时辰，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不得不深呼一口气才使局促地心情平复。夏禾忐忑不安地打开手机屏幕，顿时，数十条未接来电和短信息“滴滴答答”全都涌了上来，电话号码无不来自同一个人——林海。
　　“我已经到人民医院，你在哪？”
　　“你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速回电话。”
　　“马上开标，你到底去哪了？”
　　“夏禾，究竟出什么事了？说话呀。”
　　。。。
　　夏禾渐渐红了眼眶，颤抖着双手点开了最后一条信息。
　　“标书不用送了。”
　　短短几个字犹如万箭钻心般刺痛着她的双眼，夏禾强忍着泪水紧紧将手机攥进了手心。这已经表明，此次投标终以她的迟到而宣布告结，项目失败了。
　　细雨飘落，车子正加足马力向前急驶。
　　夏禾偷偷抹了抹眼角的雾气，没有任何感情地说道：“靠边停车。”
　　正专注开车的周磊好像没有听清似地，竖着耳朵大声问道：“啊？你说什么？”
　　夏禾提高了音量，冷冷地重复道：“我不去人民医院了，靠边停车，我要下车。”说着就要去解安全带的栓扣。
　　“哎，别别别，你先别动。”周磊立刻按住她，急声制止道，“你着什么急呀，多危险，再说这儿也不能停车。”他转过头，这才看到眼圈通红的夏禾，一副惨白忧愁地面容，好像突然受到什么重大打击似的。虽疑问重重周磊却也不敢多问，心下柔软道：“不去医院那就不去了呗，想去哪儿你说个地儿，我改道把你送过去不就成了，多大点事儿。”说着把车速慢慢降了下来，“说吧，什么地方？”
　　夏禾犹豫片刻，低声说道：“正和大厦。”
　　周磊用余光轻瞥了她一眼，说道：“那你把安全带系好，坐稳了，千万别再那么冲动。这坐车不比坐电梯，四周没有保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说话间来到分岔路口，他一个溜转便朝着反方向开去。
　　车子在远东新区正和大厦楼前停下。
　　周磊透过前挡风玻璃扭头看了看矗立的大楼说：“是这儿吗？”
　　夏禾没有说话，她快速收拾好东西，抬头看向周磊，脸上却挤不出一丝笑容，勉强说道：“我到地方了，谢谢。”说完便拿上潮湿的外套，抱起标书箱匆匆下了车。她没有打伞，顶着小雨径直朝办公楼走去。
　　望着夏禾那纤瘦单薄的背影，渐渐淹没进烟海般的蒙蒙细雨中，周磊莫名有些感伤。突然，他打开车门跳了出来，紧跑两步追上夏禾，一把接过她怀里的纸箱，笑笑说：“好人做到底，我送你上去。”
　　“不，不用。。。”夏禾一边拉扯一边拒绝道。可箱子还是被他抢了过去，周磊浅笑着歪了歪头，说：“走吧。”然后大踏着步向前走去。
　　夏禾无奈，只好紧跟了上去。
　　当电梯抵达19楼，“江南万东电梯有限公司”几个门牌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周磊一下便怔住了。
　　万东电梯是全球著名电梯品牌德国DB在江南省最大的代理商，公司实力在整个江南当属龙头老大地位。其幕后大老板万锐锋在政商界拥有极深的人脉背景关系，投资领域广，财力雄厚。而万东实际掌门人费文天则被电梯界奉为“电梯一哥”之称，能力出众。公司销售，维保，安装各项业务更是精兵猛将，服务网络深入全省，一时间风头无限。万东这座电梯界的高山，也恰恰正是异军突起的恒远电梯在江南最大的竞争对手。
　　周磊愣愣地看向夏禾，不禁惊道：“你，是万东的员工？”
　　夏禾没有正面回答他，她接过标书箱，眼神透着真诚道：“我已经到公司了，耽误你那么长时间，非常抱歉，谢谢你。”她看了眼大门方向又说，“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了。”
　　周磊原本只是想借着送她的机会与夏禾加深认识，现在误打正着来到对手老巢，说什么也要把握机会进去一探究竟。他眼神打量着办公大厅，半开玩笑地说道：“怎么，开那么老远车也不请我进去歇会儿，喝杯茶总行吧。”
　　夏禾有些为难，迟疑片刻说：“我只能让你待一会儿，你进去之后什么都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是我的朋友。”
　　“好好好，知道了，放心吧，没有同意我绝不会多话，喝完茶我自觉离开，你送都不用送。”周磊笑笑说。
　　夏禾迟疑地点了下头说：“那你跟我进去吧。”
　　周磊隐藏着得意和好奇，紧跟着夏禾走进了万东的大办公室。
　　夏禾把周磊安排在会客室后来到销售部，她环顾着房间把标书箱放在办公桌上。见林海不在，便向对面工位的同事问道：“小菲，见林海了吗？”
　　小菲正在赶制标书，头也没抬的往后一指道：“应该在总监室，你自己去看看。”
　　出了销售部，夏禾又来到走廊尽头的销售总监办公室。她站在门前，伫立许久才犹豫着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开门的是贺天美，林海的业务搭档，总经理费文天的亲外甥女，也是万东最冷艳的女销售员。
　　贺天美一看是夏禾，便立刻横眉竖眼道：“什么事？”
　　人民医院是林海和贺天美共同的销售项目，现在因为她而被废止了投标，过错和责任自然也就指向了她。她无法反驳，也深知此次过失的利害之处，只得低声问道：“天美，林海在吗？我想见见他。”
　　“找他干吗？解释你为什么迟到吗？晚了。”贺天美冷傲的声音说。
　　夏禾微微低了低头，吞吐道：“我。。。”
　　贺天美不耐烦地说了句：“没看见正忙着呢，在外面等着。”说完“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夏禾的心仿佛被铁锤重重一击，身体不由得往后退出一步。望着紧紧关闭的办公大门，她多少可以猜想到，此时的林海和销售总监陈伟一定在为人民医院开标的事做着补救工作，而造成这一过失的全是因为她。此刻，她只能选择在门外等待，并祈祷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总监室内。
　　陈伟刚刚挂断与人民医院院长的电话，看着办公桌前的林海说道：“李玉民这只老狐狸，狡猾得很呢。”
　　林海急问道：“他怎么说？”
　　陈伟顺手将手机往办公台上一扔，冷哼一声道：“无非是些搪塞的话，什么工作不好做，众口难堵，已经公开的标却单单为我们一家开绿灯担心有人举报，怕担责任。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想要好处，不见兔子不撒鹰，贼狐狸。”
　　林海有些坐不住了，两只手撑着桌沿站起来说道：“那他到底给不给帮忙？评标已经正式开始，如果医院方面不提出废标，这个项目我们铁定输。”
　　这时，坐在一旁的贺天美没好气地插上一嘴道：“你这时候倒知道急了，你不是挺相信那个夏禾吗？竟然还把那么重要的标书也交给她去办。这下好了，皆大欢喜，可欢喜的却是别人，我们前期付出的那么多努力现在全因为她给废了。”
　　林海怒睁着一双火眼盯向她道：“昨晚上的应酬你又不是没参加，结束都将近天亮哪儿还来得及再回公司取资料。夏禾一直配合我们，她的工作能力和态度整个销售部谁不清楚，标书是我委托她送的，出了事那也是我的责任，你少乱说话。”
　　贺天美火气直冒，倏地从座椅上跳了起来，大声嚷道：“好你个林海，你到现在还替她说话，你能不能理智些，不要把个人情感带到工作中。人民医院我也有付出，辛苦的是我们销售，凭什么她犯错还要我们承担，责任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要讨回的公道我绝不心软。”说着，她看向陈伟，不留情面地说道，“总监，这件事明摆着是那个销助夏禾的责任，任何经济处罚都不足以抵消这次失误所带来的损失，我要求立即开除夏禾，以示警戒。”
　　看着面前一个是自己最钟意的爱将，一个是被总经理费文天宠得过于任性的亲外甥女贺天美，陈伟无奈摇头道：“好了，都少说两句，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先把项目圆回来再说，还跟个孩子似的，也不知道跟谁在置气。”说完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包烟，气闷地去撕那上面的包装纸膜。
　　贺天美翻了个白眼，一扭身坐了回去，兀自生起了闷气。
　　林海顺手掏出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帮陈伟将烟点上，不无忧虑地说道：“总监，你说李院长到底会不会帮忙？我先前给他打电话他也只是含含糊糊地说句知道了，刚才又听你那样的口气，我这心里就更没底了。虽说项目金额不大，可毕竟万东在医院领域从未失利过，一旦破了这个局，以后我在公司就别想再抬起头了。”
　　陈伟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说什么鬼屁话，多大点儿事就值得你做起了缩头乌龟，年轻，没一点儿沉气。”
　　贺天美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
　　陈伟弹了弹烟灰，继续说：“这不是他愿不愿意或能不能帮的事，这么多年，他早就尝到了甜头，又有我们在省局的关系压着，他绝不敢撒手不管。就算他想撒手，这烫手的金子即使甩掉也要脱一层肉皮下来，搁谁身上谁都疼。放心吧，废掉一场标对他这个院长来说没什么难的，他想多要点好处就给他，总归都是出在采购成本里，对我们没什么损失。这件事我会亲自跟费总说。”
　　林海听到此处心放下不少，当即表态道：“只要他肯帮这个忙把项目重新交回我们手里，我愿意把奖金全都拿出来补到业务费用中。”
　　贺天美大眼圆睁，突然插话道：“凭什么呀？你这么做不就是承揽了责任，承认错是我们造成的，反正我不同意。”
　　陈伟有些烦了，摆了摆手说：“好了，以后这些话谁都不许再提。”顿了顿，又说，“既然李玉民已经答应废掉今天这场标，你们两个就抓紧时间着手准备二次投标的工作，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出差错，这关系着项目后期业务，都上点心。医院那边该走动的还是要接着活动，剩下的就交给我跟费总去处理。”
　　贺天美冷哼一声，继而挖苦道：“瞧瞧我们这个小助理，真是天大的面子，连总监和总经理都要出动为她擦屁股。”
　　林海脸上露出一丝难掩的愠色，贺天美的话虽难听，可他毕竟是项目主要负责人，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又牵动了公司两位最重要的人物出来救场，愤怒与愧疚同时交织在一起，苦涩难堪。他低着头看向陈伟，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总监。”
　　陈伟生气道：“道歉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次。记住，永远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悔恨上，发现错误立即止损才是成熟的表现。这十几台电梯只是引子，人民医院新院区才是我们最终的目标，费总出面是早晚的事，不要把已经过去的事太放在心上，再接再厉吧。”
　　对于陈伟的教诲和关爱林海深受感慨，所有的言语和感动都埋藏进了心里。他心情复杂，重重点了点头。
　　这时，陈伟突然问道：“刚才谁在敲门？”
　　贺天美摆弄着涂得红红的长指甲，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就是今天送标书迟到的那个销售助理，夏禾。事儿都处理完了，也不知道还来干嘛。是我，早就收拾东西卷铺盖走人了。”
　　陈伟随口说道：“现在人呢？”
　　贺天美说：“谁知道呢，应该还在门口等着吧，也或许早等不及去哪儿凉快了。”
　　林海一听夏禾仍等在门口，立即说道：“夏禾不是那种人，我把她叫进来吧？至少听听她怎么解释。”
　　陈伟摆了摆手说：“算了，木已成舟，没什么好解释的，任何理由都不该成为犯错的借口，随她去吧。”
　　林海说：“总监，这事儿真不能全怪她，夏禾工作还是很负责的，她聪明，做事有分寸，我们配合一直很好。昨晚是我硬让她把标书带回去的，这个疏忽在我，不关她的事。”
　　贺天美一听林海为夏禾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说道：“你可真是剃头的还管修脚，准备对她负责到底呀，为了她什么错都敢往自己身上揽。”她转头看向陈伟，说，“总监，对这个夏禾我相信您会有明智的判断，这样的销助反正我是不会再用了，该怎么处理您看着办吧，我出去忙了。”说完起身便朝门外走去。她打开门见夏禾果然还站在那里，便狠狠白了她一眼，踩着高跟鞋高傲的朝销售部走去。
　　林海也随之来到门口，看到夏禾完好无损的站在门外，一颗担忧的心放下也终于放了下来。他看着夏禾，轻声说道：“人没事就好，我跟总监再说点事，你先回办公室。”
　　林海这句温切的关怀和暖意横流的眼神瞬间温暖了夏禾的心，她眼眶微微发涩，如鲠在喉，但还是强忍着委屈和酸楚点了下头，说：“我还是去会客室等你吧。”
　　林海想了想，点头道：“嗯，也好。”
　　夏禾回望着林海默默朝会客室走去。
　　等林海踅回房间，陈伟问道：“是小夏吧？”
　　林海拉开座椅在陈伟面前坐下，说：“嗯，我先让她回办公室了，人民医院这个项目我毕竟是负责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总该把情况落实清楚，不然跟费总也不好交代。”
　　陈伟点上烟，猛吐一口烟圈说道，“怎么交代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费总那边我自会去处理，眼下你最重要的工作是把手头上的项目做好，业绩比什么都重要。”他弹了弹烟灰，又说：“小夏的情况按公司制度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事情问清楚之后，你先告诉她，最近就不要来公司了，其他的交给人事去做。”
　　如果真按公司制度走，夏禾只能被辞退，林海一听就急了，连忙说道：“总监，您不能让夏禾离开，这事要怪也只能怪我，或许她真是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才没能及时赶到。您要不先听听她的解释再决定也不迟啊。”
　　陈伟将吸燃了半只的烟按进烟灰缸，愠怒道：“任何解释都改变不了现实，销售看重的结果，失败是没有理由和借口的，这件事你不用再说了。”少顷沉默，他深深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刚跟费总提名你为销售一部经理，这件事必须有人出来承担。”
　　林海情绪激动道：“我可以不当这个经理。”
　　“林海。”陈伟突然抬高了音量，说，“你以为万东的销售经理是那么好当的？为这个职位你做出的付出和努力自己不清楚？”他缓和语气继续说道，“你是我最看重的销售，千万不要为一时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更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就埋没自己的事业前途。”说到这里，他起身走到林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继而安抚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女孩，但没必要两个人都留在公司，帮她有很多方式，不就是个助理的工作，回头我给你个联系方式，那边的待遇不会比万东差，这次就当是给她个小小的惩戒吧。”
　　“可。。。”林海还想继续尝试，却被陈伟厉声喝断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他看了看手表，说：“没什么别的事先去忙吧，我约了费总见面，人民医院的事没时间了。”
　　林海知道已经没有了希望，只好咬了咬牙改口说道：“嗯，我知道了总监，谢谢您。那我先出去了。”
　　陈伟轻叹口气，无奈摇了摇头。
　　在走向会客室的路上，林海心情复杂。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面对夏禾，更不知道如何说出那句难以开口的话，他思绪纷繁，一路愁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