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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柳叶牡丹影自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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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话说的,”白衣书生揽住了那人的脖子,“想当初的顾家不也是因为钟家的排挤才遭到陷害,但结果不也是有个孩子得了顾家的庇佑才活……”
钟寒蝉没再刻意去听。
她将那把银钗抽出,啪的一下拍到了桌子上。
她没有过多的表示,因为她只能将不甘的神色深深藏着。
那响声可能是惊到了那一行人,各自相互对视一眼就快步走开了。
钟寒蝉让丫鬟递上银钗的钱,不再去管那几个不知又聊到什么上去了的书生。
“诶,小姐,小姐!”
是个江湖道士在叫她。
“您近日会有灾祸缠身啊!”
钟寒蝉打量了一圈那道士的四周,那里乱到根本不像个摊,可如果是细细的看,算卦能用到的东西他又基本都有。
“小姐,瞧着印堂发黑的话术太老套了,但我确确实实有那敢肯定的实力不就好了,真要是有些道行的人,都是绝不会乱说的,”偏那道士的神情格外真切,“会欠因果。”
钟寒蝉好像在那窝杂乱的东西里看到了一抹艳红。
一朵没被藏严实的牡丹。
钟寒蝉来了兴趣:“那您详细说说?”
那道士见钟寒蝉终于肯理自己了,唰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捧着个破瓷碗跑到钟寒蝉跟前:“先请您赏个脸?”
钟寒蝉像是拿着什么不值钱的物件一般,毫不犹豫的将把那银钗给了他。
“小姐阔气!”
那道士把首饰从碗里拿出来,当着钟寒蝉的面揣进了怀里,瓷碗往后随便一扔,那瓷碗安然无恙的落在了他原先坐着的位置。
钟寒蝉确实感到了几分意外。
那道士挠了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您可以不撞南墙不回头,但不可俯仰只走方寸路。”
钟寒蝉抬眸看着他,越发觉得眼前人熟悉。
“你没了显赫世家,没有独厚才华,无人爱你助你,可活下来的就是这样的你。”
……
方柳玉借着钟寒蝉出门的功夫,也换上了一套小厮的衣服混了出去。就像齐一信不过他所以要派钟寒蝉盯着他一样,他自己也信不过他们。
即便齐一德高望重颇负贤名。
即便他们救了自己。
方柳玉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利索的顺着人流走开,快速走进了一家置衣铺,他买了一身平常的高领华服,戴了一张半脸的猫儿面具。
烧伤基本都被遮了起来。
方柳玉挑了枝黄桂别在了鬓边,细碎的小花配极了他的气质。
方府位于琳琅街最繁华的地段中央,每天从哪儿路过的来自各轴的名贵数不胜数。他扮作小厮,混齐府的耳目,他做回公子,探方府的耳目。
他要小心翼翼的竭尽所能去规避一切可能存在的问题。
极为陌生的叫卖声光听着都格外亲切,幼时栽植的树苗已经粗了不少。方柳玉印象中的胭脂铺老板娘还是当年明艳闺阁,他印象中的打铁铺伙计还是当年凶狠的刀疤。
他印象中的一个玩伴,现在好像在教书了。
方柳玉慢悠悠得游览着,打铁铺的伙计换了个黑黑的胖子,站在胭脂铺内招呼的老板娘素雅的妆容淡的都快看不出来了。
瓦子旁的喝彩格外热烈,一切都与当年不同了。
叮当——
珠玉碰撞清脆且响亮,方柳玉沿着街道慢慢的走,他时不时去摊子前问问价,用不算特别多的钱在比较过好几家同类铺子后,也买了点儿或许用得上的东西。
嘈杂的人声一阵一阵,陌生的人流一波一波,可能在这繁华的街道里,不会变的是铺子里的老板和店伙计。
当然,有些食摊里的食客在木桌前,在长椅上,也会多留会儿时间。
叮当——
“你!”方求安吃酒吃的烂醉,出了些洋相,叮铃当啷的被同他一起吃酒的人尽力的搀着,“你见没见过我儿?”
方求安摇头晃脑的喊:“你见没见过我儿?”
“我儿,是我这辈子最令我骄傲的人!”方求安忽然看向周围的人。
方柳玉恰巧就在周围。方柳玉看见有几位久留的食客不经意的前后错开起了身,有些铺子里的伙计不时注意着这边,还有极个别的铺子老板直接像在看热闹一般光明正大得看。
方柳玉作势要走,他与其中一个人相向而行。
“或者说那个像极了我儿的小孩,那孩子不爱笑,但他应该多笑笑,”方求安面上换了愁容,又摸了摸头顶的黄金冠,不轻不重的打了个酒嗝。“因为我儿常笑。”
方柳玉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的很紧。
“你看见我儿了吗,”方求安忽然晃开了朋友,转而反身抓住了方柳玉,“还有那像极了我儿的小屁孩?”
方柳玉被吓了一跳,好些人的目光也到了他的身上。
方求安的那个朋友飞快的上前拉开了他们,看着方柳玉神色淡淡却又微微蹙眉,便不断的向着方柳玉道歉,甚至掏出银钱想要塞给他好平息事态。
方柳玉一直端着冰冷模样。
他将那人的银钱拍到了地上,两只手都在袖外整理着衣衫,那朋友有些尴尬,灰溜溜的捡起了银钱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方柳玉也是淡淡的揖了一礼。
他们背到而走。
大抵是方才的一个食客吧,从方柳玉身边蹭了过去,方柳玉只是再次伸手拍了拍衣服,径直走到了一家置衣铺里点了两件衣服。
方柳玉去掏着已经不在身上的钱。
他像是刚刚发现钱袋没了,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尴尬,继而又像是强装镇定一般换回了平常神色。
店铺伙计没说话,但却把他的窘迫收入眼底。
那伙计不着痕迹的去招呼了别人,也算给他留了面子。方柳玉慢慢的走了出来,照着来路往回走着,身上渐渐没了目光。
他回头看了一眼方府,不知是不是绔执正在记仇。看来他的演技不错,方柳玉垂下眉眼,他不过是个不会武的清冷公子一位,钱袋儿没了好像都不曾察觉。
亦或是被酒鬼抓了一把的倒霉虫,所以他身上已经没了不属于他的目光。
他转身远走。
……
来秋霜抬手挡住了已经没那么耀眼的阳光,不自觉的想着要变天了,回头要求方求安给他备套厚点儿的衣服。
嘀嗒——
一滴雨落到了来秋霜的衣服上,吹过的风有些冷的刺骨,来秋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看见前面有个推车老板在买着伞,就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几文钱,就在老板还没摆好摊儿时买了把油纸伞。
方柳玉还活着。
来秋霜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他都在思考着这同一个问题。
他怎么还活着?
来秋霜极度不爽的握紧了手中的伞,像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还没等得到他就又要失去了。他还有些饿了,依仗着他平日里一直有随身携带馒头的习惯,倒不至于挨饿。
他一点一点的啃着干涩的馒头。
他喜欢雨天,也喜欢下雨时的清爽,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来秋霜嚼着没有滋味的干涩馒头,他想师傅了。
他不知道师傅叫什么,因为师傅只让他叫师傅。他只知道师傅很俊美,因为师傅平时喜欢把头发编起来,再在左耳畔别一个正红色的绢花牡丹。
师傅会拉长弓,师傅会耍双匕,宽肩窄腰像是武门出身,身姿轻盈又别具书生气韵。
来秋霜当初第一次拉弓时,正中靶心,师傅为此开心的给他买了三串糖葫芦。但是来秋霜对耍双刃实在没什么天赋,想当初师傅为了让来秋霜练好双刃,便让来秋霜每天练习的时候手里都拿着树枝。
当时来秋霜还小,手不大,拿的就都是细木条。
练到最后,来秋霜还是没练成双刃,但是他能用双簪代替双刃,流利的耍着双刃的招式。
师傅一直拿着这来笑来秋霜,说事儿是奇事儿一件,他人也是奇人一个。
他有些馋糖葫芦了。
当初学堂为了安静所以选址比较偏僻,所以来秋霜没走多久就到了城郊。这里是一片枫树林,毕竟是秋天了,枫叶正红。
来秋霜不经意间撇头,他看到一棵树下有几条野狗不知道在分食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不成人形的人。
来秋霜站在原地把嘴里的馒头吞了下去。
来秋霜瞧着那人的头就被挂在旁边的枝子上,脸已经被划烂了认不出模样,野狗正在分食那人歪七扭八的身体,应当是被打断了好几根骨头。
丑极了。
来秋霜忍着反胃的感觉,把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重新包好放进了怀里,转身绕开了那里。
来秋霜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他随师傅摸爬滚打了好久,也多多少少见过一些血腥的场面,但其实大部分时候师傅还是会让他闭上眼睛,因为师傅了解他——
来秋霜总是能接受,但不习惯。
可师傅不会斥责他。
来秋霜也曾问过师傅原因,师傅当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然后递给了他一支从集市捎来的糖葫芦。
他手上容易起茧子,师傅一直拿这事儿当由头不怎么叫他干活,而唯一需要他干的活的就是认真回应师傅的每一声“霜叁”。来秋霜还记得,不管是谁出任务回来,师傅都会一直这样,反复的叫个不停。
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以至于来秋霜在闲暇时间总会想着思考这个问题。
师傅要确认什么呢?
大抵是确认一下他们都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