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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道不同不相为谋 ...

  •   转眼又到了周一上班的时间,桂卿这天上午正端坐在办公桌跟前,像在家解大便一样自由自在地思考着怎么编排新一期的工作简报呢,凤贤就像个幽灵一样飘进办公室了,确实没点可观的重量。
      自从蓝宗原进驻这边以后,凤贤大约也来过两三次了,当然,在这之前他也到这里找过桂卿很多次,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识这屋里所有的人。但见他傻乎乎、笑眯眯、直勾勾地像往常一样和蓝宗原、渠玉晶和彭云启分别打过招呼之后,才和刚刚站起来的桂卿相互击掌并说笑起来,以示交情颇深和友谊甚厚。
      桂卿特别羡慕和佩服凤贤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无论这家伙走到哪里都不需要别人专门介绍就能马上和别人混得比较熟的看家本事。
      他能够确信在和陌生人交际方面,他这辈子就算脱了裤子也赶不上凤贤的水平了。
      由赞赏到崇拜只有很短的距离,他早就走过这个距离了。
      “天生的自来熟,确实也是个本事,”桂卿目光温和地神情亲切地看着老伙计凤贤,内心由衷地赞叹道,“不过他和王继秋的那种自来熟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王继秋的言行举止当中总是带着一股浓厚的虚伪、浮夸和表演的味道,而凤贤的活泼、开通和积极主动则给人一种特别朴实诚恳和虚怀若谷的感觉,好像他对什么事都毫不介意,毫不在乎,且都能迅速地理解一切,把见到的一切都能融会贯通起来,然后再为己所用。”
      “无论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管人家说什么话或者以什么态度对待他,这些都不会影响他一贯的作风。”
      “你这家伙,不在那里好好地听会,和个饿极了的老鼠似的到处乱窜什么的?”桂卿在知道凤贤是被报社安排来采写三楼一个重要会议的事之后笑着褒贬道,一如往日里他们哥们之间惯常的那样随意和亲密,“是不是又打算找吃的东西了?”
      “回头我看你怎么写会议的报道稿子?”他专门刺挠道。
      “哎呀,这都是恁哥我心坎里的活,我闭着眼睛也把这个活干了,不用老弟你多挂心。”凤贤笑嘻嘻地吹嘘道,那双本来就睁不大的眼睛就像一对非常要好的资深隐士一样,已经从他那种黑黄清瘦的脸上完全消失了,旁人就是累死恐怕也找不到它们的芳踪了。
      “万一人家要是脱稿讲,随便发挥一下,你不在里面亲自听的话恐怕就不好写了吧?”彭云启站在南面半开的窗户前突然出人意料地高声抢话道,一副看热闹的架势,看起来还有点笑嘻嘻的。
      他这话搞得桂卿心头一愣,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哪一丸药,这里边原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啊,他冷不丁插这一杠子又是何必呢?
      话痨也不是这么个话痨法,他也不铺垫一下就这么插话,也有点太嚣张了,另外来讲也太不礼貌了,这明显就是谝能和胜人蛋嘛。
      “这也难不倒咱,就算是脱稿发挥,临时有变,一般的人他究竟能讲什么呢?”凤贤倒是丝毫不介意半路杀出来的彭云启,转而兴致勃勃地和这孩子聊了起来,看样子是一点成见都没有,“凡是能公开报道的,我几乎都能猜个差不多,凡是不能公开报道的,他说了我也不能给他写,所以最后对我来讲他还是等于没脱稿——”
      “你说是吧,兄弟?”他对着彭云启道。
      “你老人家原来就是田成县鼎鼎有名的大才子,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倒你啊,要不然你能这么摇骚吗?”桂卿听后笑道,半是讽刺半是夸奖,同时也是说给彭云启听的,好让他知道自己的伙计虽然不是什么多厉害的人物,但至少比他这头猪强一百帽头子。
      “行了,你别给哥哥我戴高帽了,再戴我就更长不高了。”凤贤随即非常和善地自嘲道。
      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就是长不高,因为他的心思不在这方面。
      “哎呦,看看你现如今都多大了,还想着长个子呀?”彭云启突然间又出人意料地嘲弄道,谝能谝得有点过分了。
      同时,他在自己那张灰白色的死人脸上努力装出一副一般人和最到底的朋友开玩笑时常有的那种样子来。
      因为那副本来应该很美好的样子对于他来讲要表现得恰如其分与合情合理确实是太难了,所以最后搞得他就像多少天拉不出来屎而在那里硬憋一样,旁人看着都难受。
      “像你这样不太一般的个头,”这孩子继续褒贬凤贤道,真是缺德缺到家了,一点都不讲究,也不怕烂舌根,“说句难听话,那就是标准的二等残废啊。”
      桂卿听后脸都气绿了,他没想到彭云启会如此狂妄。
      “其实,你完全可以去东边那个小楼里边的二楼,”彭云启继续木麻不觉地摇骚道,却不知此言已经触犯桂卿做人的底线了,“就是县残联那里,去找他们办个残疾证去,这样的话你以后去国内的很多景点就不要买票了,人家一般都有照顾。”
      桂卿一听这话立马感觉到心头一堵,恶心得要命,差点要晕过去。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守着蓝宗原和渠玉晶还有司机池远的面,这家伙竟然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侮辱人的话来,因此惊讶和气愤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只能坐在椅子上回过头去呆呆地望着自作聪明且愚不可及的彭云启。
      真是大天老明见到鬼了。
      “恁看电视上,一到朝鲜官方开大会或者有领导人检阅部队的时候,那些小矮个子将军们身上都挂着成片成片的像章,”彭云启竟然闭着眼睛撑开两个大腮继续在那里满嘴喷粪道,全然不顾凤贤的感受,一副继续作死的架势,“这要是搁你身上,那还不得从头挂到脚脖子啊。”
      “我知道,用农村土话来说,我这样的个头就叫‘蹦三蹦都够不着个马蛋’,也叫‘一把攥住两头不冒’,对不对?”面对非人的虐待凤贤只是微微地一笑,表情异常复杂而又非常坦然地应对道,他修炼得确实够可以的了,“所以说每次吃饭的时候,只要是别人给我敬酒,我都不让他们站起来,为什么呢?”
      “因为是个人站起来都比我高啊!”他呵呵笑道,好像对自己的身高已然不放在心上了。
      “那个什么,嗯,”他又变本加厉地说道,一副世间难找的善解人意的样子,索性让别人高兴到底,“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再隐瞒了,我脱了鞋,脱了袜子,把头发也剃了,一点都不掺假地量,正好是一米六,完全符合中国女性的平均身高。”
      “搁现在来讲女的一米六也只能算是很一般化的个头了,一米六五到一米七还勉强说得过去吧。”彭云启继续恬不知耻地说下去,一点都没注意到周围人脸上诧异吃惊到了极点的那种独特神情。
      接下来,更让桂卿和其他人感到震惊的是彭云启和凤贤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就那么聊了起来,而且每次都是凤贤刚说出一两句话的时候,还不等桂卿发声接应呢,彭云启立马就把话头抢了过去,喋喋不休地开始长篇大论起来,把八辈子没逞的能都逞了出来。
      另外,这孩子只要一开口,动辄都是我以前怎么怎么着,好像他就是个经历特别丰富的百岁老人一样,有足够多的英雄往事可供回忆和炫耀。
      如此一来气得桂卿在一旁只能干瞪眼,干憋气,一点招没有。
      他既不能给凤贤使眼色,让他别和彭云启这种鸟人聊天,也不能直接冷落彭云启这头狗熊。
      “来找我的客人,这孩子在那里不光跟着瞎掺和,而且说的话还都是特别不可理喻的没边没沿的话,他真不是个熊东西啊,连一点最起码的礼貌和悟性都没有!”桂卿一边静静地听着彭云启满嘴喷粪一般不停往外倒腾的那些老生常谈的庸俗不堪的论调,一边暗暗地想,气得都不想再在这个屋里坐着了,“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一个人居然可以没有自知之明到如此荒诞不经的地步。”
      蓝宗原离得远,他坐在椅子上只是轻轻地笑着,并不急于插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
      渠玉晶双手捧着一张不知何年何月的报纸,装模作样地在那看着,嘴角抑制不住地想笑,但是显然她并不想打断彭云启精彩异常的表演。
      桂卿因为心中气愤难当而又不好当场发作,所以只能忍气吞声地坐在那里静观其变。
      而来串门玩的池远今天表现得却有些邪乎,他至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站在屋子中间仰着头吸烟,仿佛正站在高山之巅非常惬意地观看着四周不时变换的无边风景一样。
      他原不是得道的人,此刻却也像得了道一样,真是好生诡异。
      “来,小张,搞根烟,好兄弟。”池远吸完一根烟之后从烟盒里又颤巍巍地捏出三根来,径直往桂卿手里送来。
      桂卿接过烟之后并没有马上点着,而是等池远去让凤贤。
      池远又三两步走到坐在西墙边沙发上的凤贤跟前,边递烟边咧着大嘴客气道:“来,小老弟,搞一根,搞一根嘛。”
      “哎,哎,好的,哥唻,谢谢,谢谢!”凤贤像个猴子似的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没大架地接过烟,同时又用感激而又亲切的目光注视着池远,大有臣等谢主隆恩的意思。
      他和池远也是眼熟面花的,基本上算是认识。
      凤贤没带火,而池远要给客人点烟。
      桂卿见状赶紧跑过去挡住池远,边打自己的打火机边客气道:“哎,池主任,哪能让你点烟啊,我来,我来吧!”
      池远嘿嘿笑笑,没再坚持,而是给自己点上。
      屋里再也没有其他吸烟的人了。
      桂卿很自然地觉得,如果他直接冷冰冰地拒绝池远递过来的烟,显然会伤了对方的面子,所以出于礼貌他顺便也给自己点上了火,陪着另外两个人开始认真吸起来,就像平常陪着姜月照吸烟玩一样。
      他潜意识里认为,陪爱吸烟的人吸两口烟也是增加彼此之间感情的一种方式,而且既显得自然亲切,又花费不多,何乐而不为呢?
      “我的老天唻,三杆大烟枪,还让人喘气吗?”令众人怎么都想不到的是,彭云启突然“嗤拉”一声,赤露露地将他面前那扇宽大厚重的铝合金窗户给拉开了,然后像个极为矫情的贱女人一样用左手来回扇着鼻子小声地嘟囔道,“就算是恁都不想好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桂卿突然间感觉这个事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他觉得同事在屋里偶尔抽支烟过过瘾,还不至于立马就上升到让同屋里不吸烟的人少活几年的高度吧,况且姜局长平时在这屋里抽烟的时候,也没见彭云启敢一个屁呀,这孩子有必要当众弄那个熊样吗?
      “噢,看起来我以后还不能在这屋里抽烟呢,”他耐着性子仔细琢磨道,对彭云启的认识不禁又加深了一层,看起来自己以前还是看走眼了,凡事都没想得这么深入和全面,“就算是陪着姜局长抽也不行,这家伙对此应该是早就不满意了,只是今天才表现出来而已。”
      “唉,不管怎么说,”他下决心道,“也不论他的理是正还是歪,我也犯不着和他直接抵触,犯了他的大忌,大不了以后我不在屋里抽烟就是,多大的事啊,反正我也没什么烟瘾!”
      “虽然我吸烟纯粹是为了照顾别的吸烟人的感受,”他又想道,不禁冷笑了一阵子,“使人家不至于太尴尬,但是我确实没权力要求这孩子也能达到我这样的层面呀,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桂卿就有些赌气地把刚点燃的烟活活地掐死在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了,就像一个戴了绿帽子的男人掐死一个孽种一样。
      待他再次抬头看凤贤的时候,只见凤贤右手夹着烟已经起身准备告辞了。
      凤贤或许比他有度量、有涵养、有见识,懂得怎么对付这种烂人。
      “蓝主任,渠主任,池主任,还有云启老弟,各位,”凤贤如此客气着,满脸堆笑地后退着往门口走去,同时向大家摆着手,“那我先走了,啊,我还得下去再忙一会,呵呵——”
      尽管他那副天下独一无二的模样初看起来显得非常的滑稽可笑,但是却在无形之中给人一种非常真诚和舒服的感觉,这一点令桂卿感到非常满意和欣慰,并以其为荣。
      桂卿今天由衷地体会到能拥有这样一位不仅豪爽大气和幽默风趣的,而且与此同时又能真正做到不拘小节,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挖苦、讽刺和怠慢的朋友,真是一种天赐的幸事。
      相反,如果有一位遇事总是爱吹毛求疵或者斤斤计较的伙计,那可真是人生的一大头疼事,想起来就堵心得很。
      池远依然心无旁骛地仰着个老脸,一边大口大口地喷云吐雾,一边出神地凝望着窗外平平常常的风景,仿佛屋里根本就没有彭云启这个人一样,或许满屋里也只有他能够轻松地蔑视得了这孩子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桂卿本来想留凤贤吃饭的,可是凤贤却上来对他说开会的人统一在楼下的食堂就餐,此外凤贤还想喊他一块去吃蹭饭吃呢。
      他仔细想了想,并没有答应凤贤的邀请,他感觉自己又没参会,跟着去吃蹭饭确实有点不合适。凤贤见状也没再坚持,两个人就此分手了。
      桂卿虽然没跟着凤贤去食堂吃蹭饭,但是也顺便和对方一起下楼了。
      等到他骑着车子快来到北边的杏仁巷小吃街准备摊卷菜煎饼吃的时候,彭云启忽然用手机打来电话窝窝生生地问他走远了没有。
      原来这家伙刚才到旁边屋里串门,把钥匙忘办公室了,叫桂卿回去给他开门。
      桂卿知道后心里那个气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因为这样的事情此前已经发生过两次了,都是他回头送的钥匙,但是出于做人的本分,他还是骑上车子很快赶回了办公室,替彭云启那厮把门打开。
      前两次都做了好人,这次怎么能不接着做呢?
      “你怎么不随身带着钥匙的呢?”他尽量轻声地问道,心头略带一丝怒气。
      他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地跑了这么一趟,应该有足够的理由问这句话,或者语气完全可以更严厉一些的,好给对方一点脸色看看,让对方知道不要随便麻烦别人,尽管对方未必会这样以为。
      “这么热的天,把钥匙随时挂在身上,我觉得硌得慌。”彭云启轻飘飘地回道,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虽然口气里已经没有平时那种特别恶劣和嚣张的意味了,但是仍然给人一种极其恶心的感觉。
      他并没有醒悟,且看那意思这辈子恐怕也醒悟不了了。
      “那我把钥匙随时挂在身上,难道我就不硌得慌了吗?”桂卿本来想用这句话堵彭云启的嘴的,好让这孩子也长长记性,别说话和放屁一样,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了,于是便继续想下去,“还有一点,他怎么不给蓝宗原或者渠玉晶打电话的啊?”
      “怕是不敢惹他们吧,”他冷笑着揣测道,“蓝主任可能不会当面说什么难听的话,渠玉晶可就不好说了。”
      “另外,我因为这样的事麻烦过他吗?”他又反过来想道,越想越觉得对方不是个熊玩意,根本就不懂得换位思考,还真把自己当成不可一世的大爷了,“我就算万一把钥匙忘里边了,我也会等着下午别人上班来开门的,而不会腆着个老脸打电话麻烦别人再跑一趟的……”
      他又怀着气愤的心情认为,如果他在对方面前再多说几句教育或者提醒之类的话的话,恐怕连刚才颠颠地跑回来开门的那点人情也给说没有了,而且如果干了好事之后再趁势指责对方的话,那还不如干脆一开始就不干这个好事呢。
      所以,他最终也没再多说什么,而只是强压心头怒火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点点头,然后就静静地走开了。
      “人不能和驴置气!”他一边继续到老地方去吃菜煎饼,一边使劲地劝解自己,想赶快劝好自己。
      可是,他越是想劝自己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就越是想起更多的关于彭云启这个※※※所做过的那些极不讲究的极不盖脚后跟的事。
      正所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回过头来气个半死;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转过脸去哭得最深。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谁讲究谁就吃亏受气,谁就在心里反复纠结,谁不讲究谁就能占便宜,谁就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而且还非常的心安理得。
      比如今天早上发生的那件事就是这样的,他打扫完办公室的卫生没多长时间就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按要求到楼下一个办公室去拿一个书面通知了。
      结果等他回来之后却意外地发现平时摆在窗台上的一盆小花倒在了办公桌上,弄得半个桌子都是土。
      他当然能猜得到这是谁干的好事,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一边拾掇桌面,一边自言自语地当众念叨了一句:“好家伙,今天的风这么大,居然把花盆都给吹倒了!”尽管当时的窗户并没有打开。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事就是彭云启干的,因为这家伙支着耳朵听见他的念叨之后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就像蚊子哼哼那样强装心虚地说道:“哦,那个,是我不小心弄下来的——”
      “噢,原来是你弄下来的啊?”桂卿看彭云启说话时的那个难为劲,不由得觉得特别可笑,好像让这孩子说出事实的真相比让其生个十斤以上的大孩子都难,于是干脆不等对方说完就故意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讽刺道,“我还以为是风大给刮倒的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事就算完了。
      桂卿既没再追问对方为什么碰倒了花盆不收拾,也没去理会对方为什么看见自己进来了连说一声都没说,就这么任由桌面上一片狼藉,他确实没有功夫再搭理对方了,因为他已经失望至极了。
      而彭云启既没对自己的过错进行任何的说明和解释,也没表示任何的歉意和尴尬,他甚至连一点点最起码的愧疚之意都没有,就那么和没事人似的转过脸去继续玩自己的去了。
      他不服气地心想:“既然他不想听我说,那正好我也懒得说什么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却的大事,根本就没必要专门拿出来讲嘛……”
      一切恰如桂卿事先预料的那样,他的大度、宽容和善解人意并没有换来彭云启任何的感动和理解,而且正好相反,对方甚至更加反感起他来了,认为他对有些事情过于小题大做,过于吹毛求疵,甚至过于矫情和做作了。
      比如,彭云启当时就由眼前这件在他心目中小得都不能再小的花盆事件,进而联想起了他刚上班没多久就发生的另一件闹心事,他一直把那件事看成是桂卿对他尊严的一种冒犯,觉得实在是不能原谅。
      当然他也确实没原谅桂卿,因为他从来都没有随便原谅别人的习惯。
      及时地原谅别人,这个事他爹娘打小就没怎么教给他,再加之他后天又没有悟性,自然就学不会了,而且他也不想学这玩意。
      那一回的情况是这样的,彭云启通过办公室的卷纸传真机接了一个通知,大概有七八页长的样子,然后他随手就把那卷通知递给了蓝宗原,请其过目并裁夺。
      非常值得一提或者大书特书的是,这是他连续几个星期以来干的唯一的公事。
      蓝宗原按程序接过那卷通知之后,像拉大便时抽卫生纸一样一点点地捋着看完了通知,然后就说了声“知道了”,就把那个通知随手丢在了一边。
      “云启,不好意思,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等蓝宗原有事出去之后,桂卿出于一不小心又泛滥成灾的好心,悄悄地告诉彭云启,还觉得自己做得问心无愧呢,“以后再接到这样比较长的传真,你最好把它裁剪整齐,然后装订起来,再送给领导看,我感觉这样比较好,像你那样弄显得有点不大尊重领导——”
      桂卿本以为蓝宗原会捎带着提醒彭云启一下的,因为要是他这么做的话,对方早就说他脸上了,可是奇怪的是蓝宗原并没有那么做,桂卿也不知道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是觉得此事有点不可思议。
      彭云启还没听完桂卿的话呢,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翻腾上来了,似乎他翘了半天的脚丫子早就等着这个好机会了。
      他热血沸腾地觉得对方在某些小事上管得未免有些太宽了,不仅仅好为人师,没事喜欢谝个能,说个小胜人蛋话,而且还喜欢专门找茬说事,而且发难的角度通常还都很刁钻,从而搞得他很没面子。
      而更让他感觉恼火的是,对方明明根本就没有教训他的资格和义务,就在那里周吴郑王地教训起了他,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凡事有一就有二,他必须得出面制止这种讨厌的趋势。
      所以,为了坚决维护自己那份绝对不容外人侵犯和践踏的尊严,更为了在一切对自己不利的苗头刚一出现的时候,就把它们干净利索地扼杀掉,以免引起更多意想不到的难以处理的后患,他立马摆出一副生硬威严而又不容质疑的样子对桂卿宣布道:
      “不好意思,对于什么样的通知,具体怎么来整理,我心里恐怕比你有数吧?”
      “好歹我也是在大乡镇的※※办干过的人,所以,目前还用不着你来指挥我吧?”他无比傲慢地说道,意在扳回一局。
      他说这话的时候本来想用叹号来加强语气的,但是最后却莫名其妙地心慈手软了一下,在后边加了一个“吧”字,于是就换成了另外一种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认可的语气。
      为此,他感到非常的气愤,进而整个脸都气得有些发青了,他觉得自己在“敌人”面前犯了一个绝对不可饶恕的低级错误,那就是临阵乱发善心,不能将凶狠的本意贯彻到底。
      以后要是正儿八经地上战场和更为强大的敌人战斗的话,他再这样肯定会吃亏的,甚至会丢掉性命的。
      小亏他都不愿意吃,更别说丢性命的事了。
      这是桂卿在内心深处第一次非常正式地对彭云启有看法的时候,尽管他的看法在对方看来可能一钱不值,没有任何的作用,况且他也没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通过任何形式表现出来这种卑微而懦弱的看法。
      与此同时,这也是彭云启第一次通过他认为的铁一样的事实,来验证他对桂卿一开始就产生的那种不良印象的时候,尽管他的这种印象极其主观和武断,和真实的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因为他历来都是一个充满自信的年轻人。
      “正如坏人的忌恨是对好人最大的褒奖一样,”桂卿若有所思地想着,同时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一会出现彭云启的影子,一会又出现马玲的影子,两个人的鬼影子不断地交织和纠缠着,令他感到十分厌倦和恼火,却又不能及时地赶跑它们,从而结束这种噩梦,“成为人渣的盟友也是对败类最好的标示,或许他真该去拜马玲为师,跟她好好地修炼修炼,不然的话实在可惜了他那满身的聪明劲……”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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