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庄园》避雨的奥尔菲斯

7、军工厂（六）保平

　　“他们人呢？救下来了吗？”幻贺一边缓缓地打开大门。
　　“嗯……”徽章那头说到。
　　“好……”幻贺手心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觉得卡梦有些异样，他怎么会以那样冷漠的态度说出这句不救了？
　　他是卡梦，是国服第一的人类选手，是顶尖的救人位，他是英雄，是缔造史诗的传说。
　　英雄不能退缩，不能丢脸，不能走下神坛。一旦神坛崩塌，就像星辰陨落，非但自身光芒尽失，还会被他人当作笑柄——什么天上之物，不过是块破石头罢了。坠下来时还要引起一阵喧哗，有些人自觉塌了房，有些人还嗔怪脏了眼。
　　但这次，英雄真的怂成熊了。
　　当卡梦一腔热血，自以为无所畏惧地踏入地下室时，只一眼，那画面就注定了他这辈子无法忘怀。
　　里奥背对着入口坐在地上，身旁放着一盏微弱的小煤油灯。里奥的手前后堑动，伴随着昏黄的灯光摇曳婉转，有节奏的，一高一低，一起一伏，好像在锯木头。地上满是木屑。
　　本应该捆绑着两个人的囚椅上空空荡荡，第一个被追击的队友不在地下室里，第二个来救人的队友也不在，狭小的地下室中，唯有卡梦自己，和那个专心致志锯着木头的里奥而已。
　　锯木头。卡梦有些恍惚。
　　锯木头？他的眼睛经过几秒的暗适应，终于看清了那手上和地下的东西。
　　地下室哪里来的木头！
　　是人头！
　　一颗被完整砍了下来，又从中间锯裂的血肉模糊的人头！
　　里奥提着那把长刀状的利器，在那人头的脑壳上不停摩擦，那颅顶就像漏了气一样，不停的往外输送着什么，红的似火，白的如水，像卡梦早上吃的甜豆花。两股热流时而缓缓渗出，时而随着里奥的一声低吼“扑哧”一声从那头顶茂密的发根中被挤压出来，确实像碎裂的木屑，崩了一地，也洒了里奥一身。
　　随即，里奥就像丢了东西似的，在那木屑中仔细地摸索。找寻不成，便把地上的碎屑胡乱地向身后一扔，碰巧丢到了卡梦脚边。
　　卡梦被那粘腻的东西触到了脚踝，还没来得及去看，只听里奥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和如野兽一般的声音：“找到了！”里奥似乎很高兴。然后把那东西放进嘴里，又像儿童舔食棒棒糖一样吐出来，最后满心不舍地啃了下去，让它在嘴里发出咕叽咕叽的爆裂声。
　　卡梦惊呆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绝不想知道！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然而他回撤双脚时刚好碰到了地上那被甩来的异物，卡梦无意一瞥，却看了个清楚。那是另一个完整的人头，没有锯裂，皮肤完整，甚至毛发清晰。唯独，双眼被挖了出来！
　　卡梦脑子轰地一声就失去了理智，连滚带爬地冲上了楼梯，边逃边吼：“幻贺开门！快开门！”
　　“怎么了？”徽章那头传来幻贺温柔的声音，“需要我去帮你吗？”
　　“别救！保平！”卡梦答道。

　　回过神来，卡梦已经踏过了军工厂的大门。身旁的幻贺好像在说着什么，大概又是些废话，卡梦无心去听，还迷失在刚才的噩梦中惊魂未定。
　　“卡梦！”幻贺有些生气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没……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卡梦强装镇定道。
　　“我说你！”卡梦拍拍他的肩膀，“你已经很棒了！平局已经很好了嘛！”
　　“哦……”卡梦有些心虚地说道。

　　第五人格是“一对四”的竞技游戏。四个人类对抗一个屠夫。当四个人类中有两个成功逃生时，就是平局。
　　若能逃三个甚至四个，便是人类胜利
　　若只逃一个或无人生还，便是屠夫胜利。
　　赢了得分，输了扣分，平了双方则都不增不减。
　　比起失败，倒不如稳妥保平，这是一种趋避冲突的心态。大多数玩家也都愿意接受平局。

　　“走吧？”幻贺看他还是心不在焉。
　　“哦……”
　　“卡梦？”
　　“哦……”卡梦向后看了一眼，烟雾笼罩的军工厂里好像有个魔鬼在对着他笑。卡梦不禁攥紧了拳头。他突然觉得一股恨意萌生。恨那个魔鬼，也恨自己。

　　“操！”卡梦用力锤向一旁的石壁。就算是场游戏，他觉得自己还是输了。如果他没有主动要去幻贺合修，如果他去救人去的更早一些，如果他看见里奥的时候有勇气撞上去……至少现在不会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他再次想用手去折磨那军工厂外的水泥墙壁，好像是回击着军工厂对他的折磨，又像是对墙壁发泄自己无能的怨恨。
　　“操……”话音未落，一只手制止了他的自虐。

　　幻贺握着他紧绷的拳头，向后抚摸，从小指处慢慢探了进去。卡梦感到自己充满仇恨的骨骼正被几只纤细的手指打开，从掌心开始向外舒张，然后就这么被温柔地包裹了起来。
　　幻贺牵起那只刚刚暴走完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工厂大门。
　　“手不要了，可以给我。”

　　刚出门外，一茶和487只觉得眼前一亮，就发现竟已回到了入口的长廊。
　　487想到刚刚一茶的惨状，连忙去看——
　　只见眼前的一茶四肢健康、身体倍棒、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一茶也正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身体，所有的伤竟都恢复了原状！
　　487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后背也不疼了，连忙让一茶帮自己看一眼。
　　一茶摸着487的后背发出欣喜的感叹：
　　“哇！都好了！太好了！”
　　不但伤痕消失，血迹全无，甚至连衣服都干净整洁，就像从未经历过那场逃亡一样。
　　“你们在干嘛？”果冻阴郁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畔，一茶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
　　“87，你怎么样？”果冻黑着脸问。果冻身后跟着一只憨憨的狮子，故意不看前方两人有些亲昵的动作，并刻意躲避着一茶的目光。
　　487疑惑地挠了挠头：“我没事啊？”
　　果冻像溜小狗似的拽着487的一只胳膊把他转了过去，背对自己，仔细端量后又拽着另一只胳膊把人转了回来，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没事就好。”
　　487：“我怎么会没事啊？”
　　果冻：“没事还不好？你还想有事？”
　　487：“可是那种感觉很真实，真实到不像是假的。你说是吧一茶……”
　　一茶没空接话，他正在缓缓地走向狮子，脸上堆满笑意，笑里还稍微带有那么一丝丝讨好：哦狮崽！想不想我啊？
　　狮子嘴一撇：“滚！”
　　一茶不甘心地：“嘿嘿嘿~”说着环上了狮子的脖颈。“笑一个呗？”
　　狮子果断地推开他，又憋出了一句话：“给爷爬！”
　　“嘁！”一茶不屑地说到：“不笑就不笑嘛！那么凶！那爷给你笑一个啊？”说着脸上的笑容越发变态起来。
　　狮子：“你有病啊？”

　　一茶是有点神经病在的，这是联赛公开的秘密。
　　有次，他在直播比赛时突然表情失控，五官不自觉地逐渐扭曲，直接仰天大笑起来。导播却心想：“这选手挺有节目效果啊？要不咱多给他几个镜头吧？”
　　于是那镜头就对准了一茶和他白花花的大牙，几十万观众和解说就看着那人左摇右晃地发了一分钟癫。直到导播发现情况不对，这孩子可能不是有节目效果，而是有病，才连忙切了镜头。
　　这次过后，导播再也不敢给他“个人表演”的时间了，于是决定下次拍他，一闪而过就罢！
　　几日过后，一茶的队伍再次登场，队员们入座开始调试设备。导播特意看准了一茶低头的时机，给他切了特写。在浓密头发的遮盖下，仅有半张脸出现在屏幕里，还覆盖在顶光打在头顶而形成的阴影中。
　　“这孩子今天没犯病。”导播想。
　　就在此时，一茶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眶凹陷，双目空洞，却直勾勾地盯向镜头。阴影修饰着他棱骨分明的脸颊，惨白的肤色下，一双嘴唇紫的发黑。
　　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巨大的眼白没有一丝颤动，僵尸式的脸上呈现出的是复杂的情绪，好像很愤怒，又好像在挑衅，在示威。然后，嘴角慢慢上扬，挤出一个“美国精神病人”式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吓得导播打了个冷战。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五秒。一茶一动不动，就这样诡笑着凝望着前方。
　　“切镜头！”导播再次绷不住了，“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五秒，一茶的镜头最多五秒，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是对观众和解说的不尊重。

　　狮子：“你有病啊？”
　　听到狮子这样问来，一茶反而不想好好回答，是或者不是，有什么关系？不如把问题抛回去给他。
　　一茶直接上前捏住狮子的脸，扯着那气鼓鼓的腮，笑着问：“怎么，你要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