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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红教堂(六)上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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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一时无法分清究竟疼痛的位置是哪里。
是胃吗?是肝吗?还是肾呢?
他只觉得撕裂感异常剧烈,从自己身体的中央蔓延开来。他感觉自己的内脏正被那刀刃缓缓的摩擦,伴随着自己剧烈的心跳。每跳一下,那刀口就加深一分。每深一厘,那疼痛就扩大一倍。之后,伴随着那女人心满意足的笑声,刀被用力地从狮子的腹部抽了出来,被共同抽出来的,还有大片鲜艳的血迹。
整个过程也不过三四秒钟而已,只是这三四秒,在狮子眼里却无比漫长。
他既惊愕于这局势的迅速变化,自己从救人位迅速变成了屠夫手下的猎物;又沉浸在突然侵袭全身的伤害和痛苦之中。
他想张嘴说话,可轻启双唇,却呕吐似的吐了一口粘稠的东西出来。
他抬眼看着,那美丽动人的女屠夫优雅地擦了擦自己手中钢刀上的红色,然后面带微笑地向着教堂大门的方向走去。而那方向,也是回忆刚刚逃走的路线。
狮子意识到她没有放弃,她仍然要杀回忆!
怎么办?任由她去吗?
毕竟自己已经受了这样的伤。
还是……
恐惧和煎熬仍然在放肆地搅动着狮子的脏器和血管,让他有些站不直了。但他的大脑却能够保持清醒的思考,甚至比无恙时能做出更理智的决定。
如果不救回忆,他必死无疑。
如果以命相抵……
或有一线生机……
反正只要游戏结束,一切就会恢复原状吧?
那……就算要疼死了我也……
会坚持下去……
狮子眼看那女屠夫已经要踏入教堂的大门,他立刻开启了自己手上那对弹簧护腕的开关。
起势,飞奔,站定。
他把自己用力地弹了出去,于是不等那女屠夫反应过来,先一步地冲到了教堂门口。他立在了她的面前,用身体挡住了她前进的方向,而且用双手,牢牢地支撑住了门框的两边。
“别想过去。”狮子坚定着目光,说了这么一句。
“呵!”玛丽又是一笑,惨白娇嫩的脸上浮现出不屑的神情。
下一秒,玛丽抬手一挥,那钢刀就又一次地与狮子的血肉融为了一体。而这一次,瞄准的是他的胸前。
狮子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撕心裂肺。
什么叫撕心裂肺,就是把他原本完好的身体,从皮肤中央剖开一个口子,再从那口子中一块一块地把血管切碎,把嫩肉慢慢剜下,再把那口子扩大,一直到抠成一个前后透明的圆。
那玛丽此刻就正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她把钢刀刺进狮子的身体之后,又紧握了刀柄,仔细地、狠狠地旋转着它。像要画一个圈,像要掏一个完美的洞。
疼……好疼……
要死了……
要不行了……
玛丽完成了自己的雕刻,心满意足地将那钢刀从狮子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狮子就像被那刀抽去了灵魂,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那原本倔强的双手也再无法支撑在门框上,无法挡住那女屠夫的去路,虽然他真的很想帮回忆再拖延一些时间。可是他已经被捅了两刀,他已经到极限了。
走不动。
甚至站不起来。
甚至只能跪坐在原地。
只能看那女屠夫的裙摆从自己身旁骄傲地掠过。
等等
那么……
最后……再拼一回吧……
狮子赌上全身最后的力量,一把抱住了那女人的裙摆,连同裙摆下那双纤细的脚踝。
“别想过去……”
“别想……从我这里过去……” 狮子已经没法再说清楚,但仍在努力地说着。
“就凭你?”女屠夫低头看着这个千疮百孔的男孩,绕有些兴趣地挑逗着,她很久没有见过被自己两刀伤了要害,还能说话的人了。
“就凭我是狼队狮子。”
说完这句,狮子就一头栽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但他的双手却没有松开,依旧紧紧地锁着那玛丽的裙摆。
玛丽挣扎不成,又气又急,一刀划向了狮子的左手,把那手筋直接砍断,这才让它松了下来。再放眼望去回忆逃走的方向,早已没了踪迹。
所谓珍惜眼前人,玛丽只好把狮子抱了起来,挂回了原本锁着回忆的囚椅之上。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玛丽这样安慰着自己,站在这椅前,唱起了刚才没有唱完的歌。
许久,狮子感觉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囚椅之上。意识不太清醒,眼睛也睁不开,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些声响。
首先是女人温柔的歌声。
“哼哼~哼哼哼哼~”
真好听。
狮子喜欢听歌,也喜欢唱歌。有时走在路上,脑海中会突然浮现出一些旋律;有时打着游戏,明明没有刻意,嘴巴却好像不听大脑使唤似的,突然就唱起了歌来。
每当这时候,耳机那边的一茶就会发出咯咯的笑声,还会给狮子捧哏。
“真好听,多唱两句。”
狮子也不刻意矜持,他当然愿意满足一茶的这类合理的要求,只要一茶愿意用杯奶茶来作为交换。
狮子听到的第二种声音,来自徽章里,是卡梦和幻贺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
“我要去救他!”幻贺说。
“你不准去!”卡梦说。
“可他是狮子!”幻贺说。
“是谁也不行!”卡梦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去救!我要去!”幻贺说。
“你又不听我指挥?!”卡梦说。
“我不听!我不听!”幻贺说。
“……………”
好烦!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狮子此刻只觉得他们吵闹。
有那工夫吵架不如快把密码机修好,直接冲回庄园就罢了!
反正自己死掉也没有关系,反正只要出去一切都会复原。拿自己的命去换回忆的命,狮子并不后悔。
他想跟幻贺说“别救我”,却没有力气说出口。他的伤口和疼痛至少在此刻是真实而刻骨的。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这只是游戏。
此刻,他上了椅,他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在椅子上的人的感受。
一茶在军工厂里,一定也受了很重的伤吧?
一茶被绑在椅子上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怪不得一茶会说“别救我”,此刻自己不也是一样的想法吗?
等等……
不对!
全错了!
自己不怕,自己换命,自己说别救。那都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会复原这回事啊!
可当时的一茶怎么会知道啊!
“别来!别救我!”
“哪次不是演我!哪次不是双倒!”
“就你这救人位!是真他妈恶心!”
“你爹不用你救!”
狮子想起了一茶的这些话,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完全被一茶当了猴耍。
一茶知道自己的脾气倔强,一茶知道自己认定救人位的使命……
一茶知道自己一定会去救他。也知道自己大致会以命相抵……就像此刻对回忆的种种保护一样。
但一茶不想让自己救他……
而且,自己最后也真的没有救他……
狮子又想起了卡梦的话
“我答应一茶了。不让你受伤。”
为什么不想让我受伤呢,一茶?
就算自己死掉也不想让我受伤,你有病吗,一茶?
狮子觉得寒意逐渐占据了身体,意识又再次渐渐模糊。虽然疼痛仍在剧烈的持续,头脑却好像要睡着了一样。这就是濒临死亡的体验吗?
一茶,你被绑在椅子上的时候,我不救你的时候,是不是很绝望?
一茶,骗我上当的时候,你有没有偷着笑?
你现在在做什么?一茶,我现在有点冷。
越来越冷了,一茶。如果能抱抱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