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反派之名》未逢君

32、０３２·一枚铜钱（６）

　　小诺布面露难色，不情不愿地动手去掉鞋袜，忽而福至灵犀，他们吐蕃可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随后很欢快地把左边的鞋与袜一同脱掉了。
　　阿成把她的脚放置在自己的膝上，然后开始给她上药，现在看脚踝处已经有些肿了，上药酒如果不用力把淤青推开，脚伤是不会好的，阿成控制着手上的力度，无意间瞥见小诺布仍无所谓地顾自玩着手指，又回想起她半真半假说自己经常扭脚的事情。
　　“你为什么总会扭伤脚脖子？”
　　吐蕃是马背上的民族，小诺布从小就哥哥的教导下学会了骑马，从马背上颠下来过；贪玩在小溪戏水，青苔滑腻，踩空过；踢蹴鞠，为了救球，也扭到过……都是诸如此类，但怎么能对阿成如实相告呢？
　　小诺布打着哈哈就蒙混过去了。
　　两只脚上的大水泡也是阿成帮忙挑的，阿成还给了一枚刚出锅的熟鸡蛋，让她滚额头上的鼓包。
　　往后两日，阿成都会来给她搽药酒，搽完了就走，走之前还会给她带一枚熟鸡蛋，滚完头上的包，小诺布就会把它吃掉。
　　宿在阿成家的第四日，小诺布连着用了三天的牛乳滴眼睛，眼睛现在已经不红不肿了，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虽然恢复的视力不如受伤以前，但她相信，只要再静养些时日就会全好回来了。
　　第四日上，阿成像往常那样又来给她搽药酒，也注意到她原先红肿不堪的两只眼睛渐渐消了肿，只是眼周皮肤还有点子暗沉，两只黑眼圈像是没睡过觉一样，问过她，她只是说之前逃难路上饥不择食，误吃辣椒，眼睛才肿起来的，只要不再吃就不会肿了。
　　阿成走后就不会再有人来找她了，小诺布翻出那把匕首，用软布细细擦拭。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左脚日渐好转，能正常走路了，除了伤处还有些隐隐作痛，走不快，其实也不碍事，离开也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
　　再次打定主意，小诺布说干就干，绝不优柔寡断。
　　届时，她会乘着夜色离开，天亮之后就进城，匕首还是得当掉换取回吐蕃的盘缠，再另买一把普通的刀防身用，好在她还有这匕首值些钱。
　　她计划了何时动身，规划了大致线路，计算好了她这一趟至少需要多少时日，也打算重返家园了，她应该还会寻个合适的时机再回来这个村庄一趟。
　　亡命异国他乡，阿成他们一家对自己颇为照顾，自己也没有能帮上什么忙，就略备些两国通用的金银送来他家，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能亲身前来，也会请人替她跑这一趟。
　　时隔四日，小诺布再次从那扇门穿过。
　　小诺布经过阿成家的牛棚时，天色暗淡，眼神不济，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踉跄，绑在身上的匕首“哐当”一声砸在路边的大青石上，惊得隔壁牛棚里的老黄牛站起来“哞”了一声。
　　小诺布赶紧弯腰去捡掉落在地的全副身家，一只黑手先于她将匕首拾捡了起来，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小诺布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天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那个黑影问她。
　　黑影从暗处走了出来，变成了阿成的模样。他的手里握着小诺布曾交付给他，说要以物易物的锋利匕首。
　　“天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站在这里？”小诺布不慌不忙，顷刻间就在言语上反客为主了，她眉眼收敛，是在时刻关注着她的匕首。
　　阿成一如那日，将匕首完璧归赵。
　　小诺布心怀侥幸地捏着失而复得的匕首，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如此僵持着，还是阿成先开了头。
　　“最近大唐正在和吐蕃打仗，外面乱得很，还有逃散的吐蕃残兵。你一个女孩子家孤身上路，很不安全。”
　　原来，他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可是，唐蕃之间又开战了吗？先时只顾躲避唐军的追捕，后来养病闭门不出，如同与世隔绝，切断了所有联系，小诺布当真许久没有接触外界的消息了。
　　“又打仗了吗？那依你看，哪边的胜算更大一点？”至此，小诺布始终低着头，她知道阿成一定在看着她，以免露出破绽，不敢与他对视，另外，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他们两个要在大晚上站在牛棚旁边探讨国家大事？
　　“当然是我们。这不是依谁看，而是事实如此。”阿成毫不迟疑地答道。“吐蕃虽强，但这几十年来，战力已经大不如前了。”
　　“哦。”小诺布有点提不起兴致，因为阿成说此战吐蕃落于下风，可阿成看上去也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不知何故。
　　复明以来，小诺布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种神情。
　　阿成平常对谁都总是带着浅浅的一丝笑容，说起话来也如微风和煦，可是今晚，他的面容上神色复杂，是那种杂糅了很多情绪的复杂，当时的小诺布看不懂，只能看出来他很不开心。
　　“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下。”说完，阿成抛下她走进屋里，小诺布还没来得及纠结要不要听他的话，他就出来了。
　　阿成的步子迈得极大，不算小的一方农家院子，他几步就从那头走过来了。
　　他的手里多了一只油布小包。
　　“这是什么？”油布小包很快易主到了小诺布的手上。
　　“银钱，你拿着路上用。”
　　小诺布觉得在他家已经白吃白喝地叨扰了好些天，再拿他的银钱很不好，要还给他，阿成却对她说：“这是我偷偷存的，连我阿娘都不知道。”小诺布看他笑得有点苦，苦得就像芥菜的滋味，苦则苦矣，苦得毫无新意。
　　她觉得更是不能要了，强硬地要还给他，篱笆外面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带着甲胄轻响的脚步声靠近，小诺布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不多时，就见一队唐军举着火把从村子前跑过去。
　　黑夜中忽见火把的光亮，小诺布下意识低头往旁边躲去，一只宽厚的手掌却先挡在了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