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难决》一山屿

63、第十八章

　　“祁生祁生！祁生！”一道声音突然贯入双耳，声音熟悉，格外急切，带着惧怕，令祁生腾地坐起，却又缓缓靠着长椅背，静了许久才抬眼去望他。

　　那团黑雾从上直冲下来，要奔向祁生时又倏地顿住了，嘴里小声道着祁生，语声尽是恐惧，想躲却又不敢躲过去。

　　祁生淡淡看着他，霁恐得发抖，似是突然发觉自己如今处在何处，更是道不出一句话来。一人一雾上下相视，良久，祁生道:“怎么了？”

　　这一声像是叫醒了霁，他猛地抖了一下，才回:“我看到钟暮时了！”

　　闻言，祁生立马站起走近霁，下意识想把他笼近些，还是收回手，道:“在哪？”

　　“就在最上面！”霁往上飘了飘，最后靠近祁生，声音又载着恐惧，“我们在中间，钟暮时在最上面！他……他也看到我了！”

　　祁生觉得奇怪，双手把霁笼过来，又难掩激动道:“他怎么样？”

　　霁蓦然静了声，祁生紧盯着他，周边顿时安静，他呼吸声都不自觉放低。祁生戳了戳他，以为他没听清，于是重复刚才的话，“他怎么样？”

　　他声音格外清晰:“他……他坐在那像个死人，脸上没一点血色。我去的时候还看见有别人，正在说话。是个女人。我在这塔里待了这么久，从没看见过有其他东西。他看见我就挥手把我赶出去了，我再进也进不去……”

　　“你唤他他应不应！”

　　“不在一层他怎能听见？”

　　祁生没再出声，失了神般放手，仰头看天。或是底。他不解钟暮时在上面干什么，分明无人协助，一直直接受命，钟知林到后才拿回记忆。

　　女人……

　　他脑中突然出现一人身影，为霁套了层罩子拿出涧时盘，再调回钟暮时走时情景，指着那红唇女子问:“是不是她？”

　　“是……”

　　听完答复祁生迅速将涧时盘收起，一手捧起霁，他才把话说完:“我见到的是红瞳，长得……跟上一轮回那个一模一样！”

　　祁生点头，给他渡了些法力。再次向上看，心中隐约有了一丝怀疑。又看脚下，他不能像霁一样肆意在塔内穿梭。

　　“好。”祁生还要说些什么，霁就远离他道:“我只是好心来告诉你。我现在还在生气，不会再来了。但你要是给我道歉……”

　　霁说着越退越远，祁生细眉挑起，心中不知作何感受，表情难以看出，可能有些……

　　只在那一瞬，霁突然被一手抓住捞回。黑雾被迫与碧玉珠子相融，霁惊恐地大叫，胡乱涌动，看不见祁生眼中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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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老师有没有跟师兄们讲他新收了我，教我修习。若说了，那凫樘就认得我！”钟知林说着手一拍桌子，激动掩去了手的疼痛，他皱着脸甩了甩，像是能把痛甩去。

　　“回去便能问问。但现在不知道，还是不要去找凫樘。”华念道。

　　钟知林点头，沉默了片刻，道:“也不知司沫他们怎么样了，我走了这么久，一直待着他们定会来找我，我先去寻舅舅。”

　　“我跟你一起，盛会开始，我就能去很多地方。”华念跟着他站起，钟知林看他眼中担忧，便答应，桓子愈道:“我派人监视司沫好了，有事告诉你们。”

　　“千万小心。”

　　“人多的地方他不会伤我。”

　　“他碰你就能伤到！”

　　“好吧，我会小心。”

　　华念这次紧跟钟知林，几乎要紧贴他。钟知林想到华念那次后便是这样，想开口说不必如此，但看他神情，还是没能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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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会开始，各修士齐聚，三峰通桥，呈环形。下方云雾缭绕，不知其源。上空黑瀚，群星璀璨，唯有中间一颗不见，恰似这圆环。钟知林心觉怪异，不禁一直盯着，连华念叫他都没能听到，只得跟着看。

　　“这繁星，如此之多。”华念抬头小声道。

　　倏地，那中间像是有一物出现，很不寻常，似在动弹，很快就要从天坠下。这让钟知林感到熟悉，仿佛看了多次。他不敢再看，回头问:“华念，你可看见上面缺了一块一颗繁星都没有？那中间好像……有东西。”

　　华念疑了一下再抬头，看了几遍表情愈发难看，最终道:“没有，没有缺一块，也没有东西。”

　　钟知林看着他，僵在原地。不知为何他所视与他人不同。胳膊被拍了拍，是华念，他道:“我们知林就是与众不同啊，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真厉害。”

　　看华念笑着安慰他，钟知林也弯了眼眸。在两桥岔路口，钟知林果断选了左边，他抚摸桥两边玉栏，不冰却暖，很是舒适。走到山顶，他小跑到钟长身边，对方自从看见他视线便一直跟随他，直到他上来。

　　见他，先是拉起他手问:“手怎么伤了？”

　　钟长今日穿得隆重些，头发也不是用根红绳绑着，由一只无饰银簪稍稍盘了，其他的直披背后。

　　“不小心划到了。”钟知林答。

　　“哎呦。”钟长面露心疼，叫了两把椅子让他们坐下，拉过钟知林受伤的手仔细看了看，温声嘱咐:“以后可要多注意些啊，无论到了哪都是舅舅最疼的宝哦。”

　　钟知林乖巧点头，上面疆主见他，又看了看对面司沫身边空着的位置，疑道:“知林怎么到这来了？域主身边……”

　　听这话，钟知林低头回他:“想舅舅了。顾不得那些。”也怕活不到带母亲回家那日。后半句他并未说出。

　　闻言，钟长面上顿时欣喜，靠近钟知林几分。疆主笑了一声，朗声道:“好！那就留在这。”

　　钟知林向对面看去，司沫面无表情与他对视，突然又勾起嘴角冲他一笑。钟知林实在不解他变脸为何如此之快，转过头不看他。

　　“盛会结束，我带你去滔契池拿一件自己的武器可好？”钟长身子偏向他道。

　　“好。”钟知林点头答应，过了一会又说，“我昨日一人在林间玩闹，被司沫看见，他都知晓了，但并未告诉他人。”

　　钟长道:“那便知晓吧，就不让渡含再藏了。司某若是强迫你做什么，随心拒绝，万事还有舅舅在。”

　　钟知林重重点头，心中又对他增了几分敬爱。

　　“昨日出去遇到有人投奔，说是能忠贞不渝，为我效力。但我身边人已足够，长哥要吗？”钟知林转头，竟见是疆主说话，他心里一惊。疆主竟称钟长为哥。

　　钟长想了片刻，道:“我这边也已足够……不妨带来看看。”

　　疆主一挥手，那人便上前来，那模样令钟知林愣住。此人衣着一见便知是平壤疆的人，却又不像，是崭新的还不合身。头发银白却是像被人发疯了砍去，参差不齐，前面又过长了盖住眼睛。嘴角直到脖颈一处狰狞伤口，不知他此前遭过什么磨难。

　　只是不知为何，钟知林看他第一眼，便想要抱他。他恭敬行礼，为他们三个。钟长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向钟知林，随后道:“这人我要了，就跟在知林身边吧。”

　　“谢恩主。”他又行礼，站在钟知林身后。钟知林刚要说话，被钟长按住，轻抚他手，道:“收着吧，一武一医，两个人护着更周全些，总不会再受这小伤了。”

　　钟知林只得谢他。华念回头看了好几眼他，这人都不动，磐石一般站着。

　　看来是时机已到，地下云雾往上冲了一冲，打在人身上格外轻盈，又清凉。三峰中间又成桥聚于中心一点，周边人声皆尽，屏息看着三主起身，向中间走去。

　　忽然，他预感不对，立马抬头看天，那空中的东西快要凝成形，像是赤黑……倏地闪出红光直照他双眼，刺得他连忙低头捂眼，忍住了没出声。

　　华念过来看他，他却紧捂眼不肯松开，钟长低声问为何这样，钟知林只摇头，道:“没事，只是眼睛突然发疼，一会便好。”

　　钟长还是放心不下，瞥了眼华念，道:“待三主完礼后，你们带知林离开休息。”

　　他们颔首。钟知林感到有人轻拍他，眼睛顿时好了许多，兴许是华念，慢慢松开手。拍他的手也停下。

　　三主沿着桥缓缓走到中间。据说走时必须平稳，若不平稳断了半分，便是断那地的昌盛之缘。盛会平安举行，亦代表此年三地和平，万民和乐。

　　眼看着三主抬手要将信物集于一起，倏地，上方红光向远处飞去，钟知林连忙转头去看红光飞去何处，钟知林想要告诉他们，可那怪异东西只有他能看见，怎会有人相信？

　　想着，红光消失处突现一束白光，又渐渐消失。时间虽短，还是引起一阵轰动，不过片刻，地面突然震动，带着山一起，众人一齐看向那边。突然，桥竟直接被震碎，三主镇定，不少修士即将从桥上坠下，被他们挥手筑桥接到地上，暂且平安。

　　钟知林将刚才所视告诉钟长，他肃然不语。只见远处白影飞来，是望翎界的人，他高声喊道:“是滔契池！！不知怎的突然炸开了！四边裂巨缝掉下去不少人！”

　　修士们的声音在这一刻也炸开，钟知林被钟长他们挡在身后，只听钟长小声道:“知林，祈海域离这里近些，你先跟华念他们回去。”

　　他还未回话，便被华念拉着过桥，听三主的意思，便是先行离开，平安最重，若有意，可跟随他们前去滔契池……

　　有灵骑的乘灵骑去了，望翎界修士振开翅膀随着界主。自愿去滔契池相助的不少，慌张跑着归家的也不少。

　　司沫站在域主身边，不知说了什么突然被狠踹了离开。他们放了灵骑，载人走得迅速，三主与钟长早已看不到，司沫一人站在灵骑上看他，钟知林愣了愣。他原是坐灵骑来的。

　　那人勇猛，带着钟知林和华念从众人中穿出，跑到一条林间小道，四处看着不知在找什么，钟知林抬手欲把他头发撩开，他突然定住一个地方。

　　“你干什么？！往那边走！”华念被死死拽着挣脱不开，他看着下方悬崖怒道。那人不理他，直盯着那处不动。

　　此处风静，像是与刚才不在同一片天地。钟知林总觉得这人在等谁，便不吵闹，拉住华念的手让他静下。

　　华念疑惑地看了钟知林几眼，无奈只得随他。发觉眼前一星闪光，钟知林抬头去看，只见是他右耳戴耳坠，银制，一片竹叶轻荡。他偏头，钟知林真正看清他双眼。似是天边蓝，今在黯夜中。

　　钟知林默不作声松了手与华念一起站着，看远处会出现什么。

　　不过多久，眼中突然出现一白点，逐渐变大了往他们冲过来。华念轻眯眼盯着，不忘拉着钟知林离远了些，钟知林同样在看……！

　　“紊淅！”他惊呼。

　　“什么？！”华念未见过紊淅化鸟模样，见此情景，先是惊了惊。紊淅此时有灵骑般大小，飞过来先是笑着问钟知林要夸奖，然后再转过身让他们上去。钟知林和华念惊叹的说不出话来，坐在紊淅背上不断轻揉白羽。被他提醒:“莫要再摸了，会秃。”

　　“好好。”钟知林闻言立马收手。旁边华念收了惊讶问他:“你怎么知道他会来？”

　　“看到的。”他说完便转过身不看他，末了又道:“我白日可时刻跟随你，但夜里，还请给我自由。”这话显然是说给钟知林听的，他答应。他听后瞬间从紊淅背上跃下，直坠云空。

　　他们二人顿住，许久才探头去看下面，只有几点亮，不知有多高。华念低声道:“他不愿当仆从自杀了吗？”

　　钟知林摇了摇头，很是担心他，“若不愿，与我说不当就是了，何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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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祈海域，一路畅通，夜黑不见滔契池和其他人，直到旻澜殿，只见夫人与长老们在殿口候着，见他们先是欢欣，又是忧虑。

　　“知林！沫儿呢？”夫人看着他问。钟知林小跑着过去，心里也奇怪，“我早就见他坐灵骑走了，不知去了哪……”

　　夫人看他身后，眼中焦急，只道:“你先进去吧。”

　　钟知林转站她旁边，闻声道:“母亲，不如我……”

　　“不用！你快进去休息就是！”夫人想必是更心切了，说话都重了几分。母亲，大哥想杀我。这句话钟知林本想说，却看她期望司沫快些回来，有些犹豫。站在门口看着门槛不知该不该跨过。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钟知林转身，是司沫。夫人小跑着去迎他，钟知林跨进门槛，正要转弯，远处突然一个小身影跑过来，“林哥！”

　　司琪冲过来抱住他，钟知林笑着顺势抱起她转了几圈，司琪道:“林哥你没事吧？”

　　钟知林看了看身后紊淅，道:“没事，紊淅来得快。”

　　说到他，司琪得意起来，“是我提议让紊淅去的！”

　　“小琪真厉害！”钟知林摸了摸她的小辫子，上面是圆月发带，她晃了晃辫子，道:“我再去看看沫哥，明日一起去山上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