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夜来临》孟南柯

13、复工

　　杭城的秋天是真的来了，连夏一起床就闻见了楼下的桂花香。她伸出头往小区楼下看去，发现那珠最大的丹桂已经开了半树。
　　连夏把窗户打开，关上纱窗，在这份沁人心脾的香气中将自己收拾完毕。

　　走出单元楼，连夏想要伸手揉揉眼睛，却在碰到睫毛时猛然想起今日化了全妆，赶紧放下手。
　　工作第一天综合症犯了，连夏拖着残存的意志往前挪动，如同行尸走肉。

　　出了小区大门，她右转至斑马线旁等绿灯。

　　清晨的阳光虽然不那么毒辣，但是直直照在脸上，也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连夏只得半垂着头，一边躲避太阳，一边密切关注着身旁人的动作推测红灯是否变绿。

　　就在这时，一个庞然大物进入了她的视线。她吓了一跳，仓惶地抬起头，发现是一辆漆黑的城市越野。
　　这车...有点熟悉。

　　没等她细细思忖，车窗就降了下来。叶开坐在驾驶座上，大咧咧地笑着，对她道：“上班吗？我送你。”

　　连夏见是叶开，先是欣喜，然后转头便看见公路上拥堵的车辆。她扯了扯嘴角，依然摇头拒绝道：“谢谢，不用送了。地铁方便一些。”
　　正巧此时绿灯亮起，她冲他摆摆手，转身汇入人流。

　　叶开看着女生的背影，有点失落。
　　他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想送她上班，好趁机刷点存在感，可奈何对方并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看来还得再等些时间，没关系，慢慢来。
　　他默默宽慰自己。

　　***

　　不知是不是好几天没上班了，连夏觉得今日这趟地铁格外长。她站了一路，走到办公室时，已经是腰酸背疼。
　　可她还没来得及缓缓，王晨和梁琦便划着椅子过来了。

　　“连夏，”王晨率先开口：“你知不知道，你原来项目组的那个石磊也调来咱们组了。”
　　“石磊？”连夏惊讶道。

　　“对啊，石磊。他现在正在咱们领导那儿报道来着。”王晨点头。

　　梁琦接过话道：“真奇怪，你们原来项目组的主管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这人还不厉害么？他经验超多的，我跟他是同期培训，他真的很厉害。我们还在学习Catia入门，他就已经掌握里面许多命令了。当时培训老师问他是不是曾经培训过，他说他是自学的！”

　　连夏听完，认同地点点头。石磊比她早上项目一段时间，她当初培训完，刚进组时也是被他带着画图。他能力出众，只是特别沉默，平时惜字如金，除了工作外几乎不怎么说话。
　　这样的得力部下，那人能舍得放？

　　连夏诧异地盯着办公室紧闭的房门，同样感到疑惑。

　　九点半一到，主管办公室门从里面被打开来。秦楚拿着一叠文件走出来，身后跟着石磊。

　　她示意石磊稍等，转身走来办公区。对连夏他们三个道：“来会议室，开会。”
　　坐着的三人连忙应声。

　　会议开始，秦楚先是介绍了一下新进组的石磊，让他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然后又继续说起这次甲方的修改意见，将新的工作任务发放给四人。除此之外，她在会中着重表扬了一下王晨这颗独苗苗最近的工作态度，让他继续努力。

　　等会议结束，秦楚起身离开后。梁琦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坐到石磊旁边，小声问：“石磊，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组？”

　　连夏和王晨此时正在收拾会议室，只是这两人看似在做别的事情，实际也是竖着耳朵在偷听。

　　可偏不遂他们愿，石磊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梁琦又问了一遍，石磊这才回答道：“嗯...就是私人原因。”

　　好吧，果然问不出来。

　　三人小组决定不再八卦，迅速散开。他们分别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今日的工作。

　　***

　　忙着忙着，时间一晃到了中午，大家吃着各自的外卖。

　　连夏他们这次是作为供应商参与到荣氏集团旗下的分公司的研发项目，是以办公区域内除了他们科技公司的四人小组外，还有甲方，也就是荣氏车企的一些工作人员。

　　虽然是两家公司，但是办公室的氛围特别不错。一来是因为荣氏的分公司是新成立的，入职的工作人员的年纪也不大，办公室年龄都相仿。二来是大家在同一个项目中共事，除了双方领导有时候有些刁钻之外，其余同事都很好相处。

　　是以，大家经常在吃饭时互换八卦。
　　今日分享的，是荣氏的商业联姻。

　　据说荣氏那位小公子，从小就爱玩闹。加上他天资聪颖，成年后更加桀骜不驯，是个妥妥的风流浪子。
　　后来和秦氏二小姐结婚，两人始终貌合神离。不知怎么回事，他在得罪自己妻子后发现自己早已情根深种，开始疯狂追妻，竟然丢下总公司的职位，申请下放分公司。

　　说八卦的那人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立马成角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出先婚后爱的戏码。
　　众人十分汗颜。

　　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同事说道：“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他一个人不是只去了一家，而是掌权了四家分公司，是为了跟大哥争权。”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另一人开口问。

　　“我也是听说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都只是我们无聊时的杜撰。但有一件事一定是真的。”女同事神采飞扬地说。
　　王晨两眼放光，问：“什么什么？”

　　“我们小老板，确实长得帅。”她洋洋得意地回答。
　　话音一落，荣氏公司那边其余人纷纷点头。

　　梁琦在一边看着，顿时生出了些好奇来。“长得有多帅？让我们开开眼？”他笑着说。
　　“度娘里就有，你等我给你找找。”那位同事一边回答他，一边打开了电脑。

　　王晨、梁琦和连夏三人并不知道这位荣小公子的长相，都好奇地站到她身后去。

　　那位同事找到之前的一则新闻，放大其中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坐在座位上，看向镜头。那人坐姿端正，五官如画般精致。他的薄唇勾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轻微上扬，显出几分不羁来。

　　的确生得一副好相貌，三人点头称是。

　　虽然都在说是，但除了梁琦是真心夸赞外，剩下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连夏看着屏幕上的那张照片，忽然就想起叶开来。她垂下头，脑中浮现那日书房的情景，还有叶开那双温柔的眼睛。
　　心跳骤然加快，连夏猛地清醒。

　　怎么想到他了？她赶紧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此时慌乱的内心。
　　不知是不是照片都不耐看，当连夏再看向屏幕时，只觉得这位小公子也不过如此。

　　正当连夏正在平复心情时，一旁的王晨，同样是越想越心惊。
　　周六他加班，可是亲眼看见一位甲方的高个男人进了秦楚的办公室。
　　他仔细想了想。没错，那人就长照片这样。

　　如果传言一是有根据的，那...他猛地倒吸一口气。
　　秦楚可是姓秦啊！

　　自己似乎窥见了什么秘密。王晨沉默了。
　　他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地坐回自己的工位上，搜索起这场可能只有他知晓的商业联姻。
　　这什么绝世好运气，以后真的要少摸点鱼。王晨心想。

　　***

　　今日工作结束得早，连夏难得准时下班。她慢悠悠地走出工业园，正要骑上共享单车时，接到租客来的电话。

　　对方说他们这周日便要搬离杭城，问她是否有时间去收房。
　　连夏思考一下，跟他们约好周六。

　　对方犹豫了一会，提出了一个请求。
　　对方解释道，虽然他们违约在先，但是目前距离一年的租期其实也仅剩一个月了，想问连夏是否可以退两个月的押金给他们，毕竟跨城搬家实在太贵。

　　连夏没有立刻回复，只说自己想一想，便挂了电话。
　　她挂掉电话后，将开了的共享单车又重新锁了回去。她背着包，颓然地朝地铁站走。

　　如果是以前的连夏，应该会立马答应的吧。毕竟退个押金而已，大家出来打拼，能帮一把是一把，真的都不容易。
　　但是现在的连夏呢？
　　她只觉得有些愤怒。

　　“凭什么要道德绑架我？你们不容易，那我就很容易？谁不是等着这点租金补贴家里？谁不是租着别人的房子为了少出点租金而住着次卧？你们凭什么道德绑架我？”

　　风吹过，连夏感觉脸上凉凉的。她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连夏，你没有任何问题。”她喃喃自语。
　　“你做任何选择，都没有任何问题你知道吗？你不要怕去拒绝别人。”

　　“你不需要去要求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你不需要做圣母，你也不要因为你的改变而伤心。”
　　“你成为你自己，你坚持做连夏就已经很棒了。”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进口罩内。
　　连夏索性将口罩摘掉，站在树荫下面，安静地等眼泪流完。

　　她低垂着脑袋，没有回头。也就无从知晓，在她的身后，叶开坐在车里，沉默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