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秋夜来临》孟南柯

12、沉溺

　　连夏表情一变，叶开就敏锐地发现了。
　　她深呼吸，将手机收好，抬起头，正对上叶开关切的眼神。

　　叶开刚想询问，然而还没开口，连夏就先摇了摇头。
　　“没什么，工作上的事。”

　　说完，她又恢复刚才的笑容，戏谑地看向他，问：“搞明白了吗？”
　　叶开看着她囧事重提，又尴尬了。他伸手挠了挠眉心，回答道：“搞明白了。”

　　正巧此时门铃响起，谢屹忙去开门，是单巧巧回来了。

　　她人未出现，动静却先至。风风火火地换好鞋就往客厅里跑，一边进一边招呼众人：“我来了我来了！快快快，来，继续！”

　　谢屹哭笑不得，只得在身后提醒她：“慢些慢些，都没下桌，等你呢。”

　　四人又打了好一会儿。到了饭点，均有些疲惫。

　　叶开看大家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提议道：“要不今晚去我家吃？我昨天从冰箱里翻出来两袋小龙虾。”
　　谢屹闻言，立马点头：“可以可以。”

　　单巧巧一听，欣喜不已。居然有小龙虾！她转过头，两眼放光地看着连夏。
　　连夏看着她的模样，无奈地点点头。

　　四人一拍即合，开开心心地朝隔壁走去。

　　叶开家和谢屹家虽是类似的户型，但是装修却大不相同。
　　如果说谢屹家是冷淡商务风，那叶开家便是展馆加图书馆风格。

　　走过玄关，客厅里是一整面亚克力柜子，里面放了许多高达模型和乐高积木。
　　电视墙处悬挂着一个幕布，很显然，屋主用投影仪取代了电视机。

　　连夏和单巧巧先是参观了一下叶开的展示柜，又坐回沙发上，各自玩着手机。
　　叶开则拉着谢屹一起，在厨房里忙活做菜。

　　等叶开端菜出来时，正好看见连夏正在按自己的脖子。以为她是坐的累了，便走了过去，招呼她们俩。
　　“你们可以来我书房参观，里面有很多书。”

　　连夏一听，想到今天他说他有全套的古龙，瞬间来了兴致。
　　她立马放下手机，站了起来，回过身去叫单巧巧。

　　单巧巧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摇了摇头，说：“我最头疼看书了，你们去吧，我去看看谢屹。”说完便站起来朝着厨房走去。

　　连夏看着她的反应，有些好笑。却也没说什么，走向叶开，道：“走吧，我去看看。”
　　叶开笑着点点头。

　　二人来到走廊旁的第二个房间。
　　灯一打开，连夏就被整整两面书墙惊呆了。
　　她以为叶开外面展示的藏品已经够多了，没想到更多的是他的书。这两面通顶的书墙，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放的满满当当。

　　这就是传说中的中文人吗？
　　连夏在心中感叹。

　　她走到一面书柜前，想看看有哪些书。
　　“《孟子》，《资治通鉴》，《史记》1234，《新编中国哲学史》，《周易》，《道德经》。”连夏轻念出声。

　　念了几个名字，她的脑中忽然嗡嗡地响，仿佛又回到当初学语文时被文言文支配的恐惧中。
　　她打了个激灵，迅速起身站好。
　　连夏笑容讪讪：“这些书真是，有点厉害。”

　　叶开斜靠在门边，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轻笑出声，跟她介绍：“这边是大学时期的课本。我都看得一知半解的，毕业后几乎再没翻过了。”

　　说完，他又直起身子走了进来。他抬起右手，指着另一面书柜道：“这边是畅销书，你去看看，肯定都是你喜欢的。”

　　连夏听他说完，赶紧迈步走了过去。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①”连夏两眼放光：“我的天，你居然每一本都有！”

　　叶开点头，跟她详细介绍：“这一排是金庸，上面的是古龙，梁羽生的在右边。也还有其他人的，不知道你看没看过。”

　　连夏闻言，朝上面看去。
　　《绝代双骄》，《多情剑客无情剑》，《楚留香传奇》...
　　天呐，这么多的武侠小说。

　　连夏看得眼花缭乱，感觉自己似乎回到高考后那个暑假。

　　彼时的她因为再无升学压力，无需整日为分数胆战心惊。
　　就开始整日往图书馆跑，去搜罗各种武侠小说，身边被各种各样的侠客们所环绕着。

　　她激动地指着那一排排的书，一时之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她垫起脚，小心翼翼从里面抽出一本《边城浪子》，对着叶开笑脸盈盈地道：“哈哈，先看看叶大侠。”

　　叶开看着女生的笑颜，甚是满意，心间开出一朵朵花。

　　连夏低头，开始翻阅手中的书籍。
　　她看着那些熟悉的字句，仿佛见到老朋友般，整个人都激动不已。

　　叶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十分温柔。

　　还是熟悉的书房，却因站着自己心仪的女孩子而变得不同。
　　她专注地翻着书模样，应该是看得十分开心。

　　叶开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那声音大到就要瞒不住了。
　　他再次感觉到，虽然此时是秋天，但也会有春日里百花齐放的日子。
　　而带来这样奇异魔法的人，叫连夏。

　　忽然，女生额前的碎发垂了下来，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鬼使神差地，叶开慢慢地走上前去。他站到连夏身边，伸手轻轻地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

　　连夏被他的动作惊到，错愕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她在这一刻，撞进叶开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溢出了满室的柔情。

　　连夏的脸逐渐发烫，耳朵爬上一抹嫣红。
　　她暗自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朝后退一步，抬手整理自己的头发。
　　不知为何，方才被叶开碰过的发丝似乎也有些微微发烫起来。

　　叶开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看着连夏红透的双耳，有些难为情地摸摸鼻子。
　　他慌忙走到书桌后，将电脑椅推到连夏身前道：“你坐在这里看会书，我出去看看厨房。”

　　说完，他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但刚走到门边，他又回过头，跟连夏叮嘱：“你随意就好。不用拘束，没有什么不可以碰的。”
　　补充完这些，才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等叶开的脚步声远去了，连夏紧绷的身子才逐渐放松下来。她坐到电脑椅上，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脸在发烫，手中的书也看不进去了。她轻轻转动电脑椅，开始四处打量这间书房。

　　书房很大，东西很少，所以即便有两面书墙，也显得空旷。
　　叶开的书桌放在中间靠窗的位置，却又背对着窗户。

　　连夏滑动椅子到书桌旁，忽然发现叶开电脑屏幕下方有一个黑色的半边方框眼镜。
　　“眼镜？”

　　连夏拿起来，脑中浮现那人伏案工作的模样，心脏“咚咚”跳响，将她从神游边缘拉了回来。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别想了。”她伸手拍拍脸。

　　平复了一会儿，她才站起来走出书房。
　　一出书房，便看见叶开坐在餐桌边，盯着手上的手机。

　　连夏有点尴尬，思考要不要继续回书房去躲着。
　　却忽然，被余光里某二人的身影吸引了注意。

　　她朝厨房里面看去，只见单巧巧和谢屹二人在其中忙碌，打打闹闹的，好不欢乐。

　　此时不知谢屹俯身说了什么，单巧巧抬脚给了他一下，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连夏脑中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她盯着里面那两人，若有所思。
　　看来，有问题的可不止她一个。

　　叶开闻声抬头，看见连夏一脸“我懂了”的模样盯着厨房。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厨房的场景，心中轻嗤：谢屹啊谢屹，你瞒不住咯。

　　正在叶开想要回头招呼连夏过来坐时，厨房中忙碌的二人感觉到背后的目光，转过头来。

　　单巧巧看见连夏的眼神，脸上一红，赶紧开口道：“夏夏，吃饭了。”
　　连夏没有说话，只是颇有深意地点点头。

　　饶是谢屹这种脸皮奇厚之人，被屋外两人这样看着，此时也有些难为情。
　　他将手中的菜端出来放桌上，一回身正对上叶开不怀好意的笑容，有点尴尬地踢了他一脚：“还不招呼客人吃饭。”

　　叶开“嗯”了一声，站起来道：“哦？我差点以为我是客人来着。”
　　谢屹闻言，冲他翻了个白眼，催促道：“快点。”
　　叶开“嘿嘿”一笑，招呼连夏过来。

　　连夏此时被八卦吸引，也没有了刚才的尴尬。她走过去，在叶开坐的位置对面坐了下来。
　　单巧巧将里面做好的菜端出来，放上桌，便坐在了连夏的旁边。

　　连夏看见她过来，装作疑惑地样子，认真地问道：“嗯？怎么坐客人这边？”
　　“夏夏！”单巧巧有些羞恼。

　　连夏“咯咯”笑了起来，她躲开单巧巧伸过来的手，连忙求饶：“不逗你了，不逗你了。”

　　兜里手机震动两下，连夏拿出来看，发现是小区住户群发的通知——今晚凌晨就可以解封了。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立马收到工作群中秦楚发的消息：
　　【明天大家都正常上班了，按时到，9点半开会。】

　　连夏苦笑，看着桌上对着小龙虾摩拳擦掌的三人。忽然，心中升起一层雾气。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谁都不能长久的留在这样放松的时刻。

　　叶开起身去拿啤酒，连夏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难受。
　　如果失去这样长期相处的机会，他们俩又会如何呢？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渐行渐远的吧。

　　还有租客，怎么忽然要退租？这简直打破了她的计划。房子要怎么处理，她又该如何每个月给爸妈转些钱过去？

　　连夏垂下头，慢慢地剥着手里的虾壳。

　　再慢一点吧，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吧。
　　再让她逃避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注释①：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是金庸先生除《越女剑》以外的14部小说的首字合称，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分别对应其14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