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我这一辈子》宫野志保

11、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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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
　　一个求助视频横空出世，炸起了全网的热度。
　　一个衣衫破旧的老人在最热闹的步行街一步一跪向前走，胸前挂着“各位菩萨行行好”的牌子，口中大声喊着：“我孙子出了百万彩礼结婚，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我孙子一怒之下打了孙媳妇几巴掌，被警察抓走了，说是至少判20年。如果要和解，又要100万。求求各位菩萨行行好，一人一块钱帮我救救我孙子。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各位。”
　　老太太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喊，惹来长枪短炮对着她，视频很快刷爆各大网站，质疑声讨论声高得连论坛和网站都卡死了。
　　我刷了上千条评论，看得眼睛都花了，放下手机揉揉太阳穴，顺便将之前的飞行模式解除，未接电话一个一个跳出来，都是珊珊的，我回拨过去，医院里的女子被气得快发疯了，听见我的声音之后就开始咆哮：“你们又搞什么鬼？你们把我打进医院，现在还在外面造谣我，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全家给我陪葬。”
　　“弟妹，你冷静点。”我装出好人的语气，哀求她，“我也不知道家里人听了谁的蛊惑，一口咬定孩子不是弟弟的，我跟他们说了，检查结果不一定准，让他们冷静一点，可他们不听。”
　　“你装什么好人？”珊珊被气糊涂了，但是最关键的点她还是知道的，在电话那头怒骂我，“跑了1000多里地来这生孩子，不就是奔着你的吗？那个医院的大夫还是你老公的朋友，你敢说你无辜？就是你怂恿的吧。”
　　我假装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说……是江科——不，不可能，我们俩离婚冷战，他想让我净身出户，造谣说我的孩子不是他的不就行了吗，干嘛造谣你呀？”
　　那边，弟妹得到了重要的信息，冷静一下，问我：“你们俩在闹离婚，他想让你净身出户？”
　　我给了肯定的答复。
　　她立刻歇斯底里起来：“把江科和他医生朋友的电话给我。”
　　“弟妹。”我哀求。
　　“快点给我。”她咆哮，“我告诉你，我录音了，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已经有王八蛋查到我的信息，开始打电话加微信骚扰我了，你要是还敢这么拖着，把我逼疯了，你和你女儿也别想逃。”
　　我被她威胁住了，只好乖乖交出了江科和他朋友的电话号码，那边狠狠骂了我一句，挂掉了电话。
　　这边刚挂断我立刻打通了江科的电话，楚楚可怜：“老公，你看网上的视频了吗？”
　　我流下鳄鱼的眼泪，哽咽：“奶奶上街求助，把弟妹出轨，小歌打她的事儿喊出来。现在全网发酵。弟妹发疯了，刚才查了你的手机号码，要找你和你的大夫朋友。”
　　电话里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想起了江科无奈的声音，“我知道了，全公司都知道了，连客户都知道了，刚黄了一单买卖。你对这个结果满意吗？”
　　“老公。”我在电话这头凄凄惨惨，电话那头似是很无奈，叹了一口气：“你等我，我现在马上回去。你把门锁上，电话关机，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说完安抚了我两句，挂了电话。
　　我看着黑屏的手机，愣了好久：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我还是关掉了手机，转身拿起了备用手机刷起来抖音。
　　抖音网友果然是万能的，很快就把我跳楼的事和这次打人的事件挤到一起，底下的爆料层出不穷。
　　为了给儿子结婚，压榨亲生女儿，逼得亲生女儿跳楼，结果儿媳肚子里的孩子是出轨得来的，竹篮打水一场空，家事还被放到网络上直播，不可谓不报应。
　　我冷笑着发着评论，想着下一步计划。
　　密码锁的声音响起，江科回来了，我立刻装出小白花的表情跑过去，冷着脸回来的江科用一纸离婚协议书隔开了我俩的距离。
　　连个过渡都不给，直接甩王炸吗？
　　我冷眼看着离婚协议不吭声。
　　房子车子存款股份，都归江科所有，我净身出户。
　　“还有这个。”他见我冷着脸不吭声，从协议下方抽出另外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内容给我看。那是一个承诺书，上面写：为了避过此次危机，我俩假离婚，全部财产归江科所有。等到事情解决后再复婚。如果中途江科有反悔，则全部财产和女儿归李雪所有。
　　江科已经签了字，把笔递给我让我也签一下。
　　“协议一式两份，一份你收着，如果我反悔了，你就拿这个协议去告我，一定能赢。”他看着我的眼睛忽悠我，一脸的真诚。我差一点就被忽悠住了，多亏了央视法制栏目给我的科普，我知道有一种笔在写完后几个小时自动消失所有的笔记，靠专门的科技手段才能恢复。江科只要知道我藏这份协议的地方，偷拿出来，找人模仿他的笔记重新签一下掩盖住原本的笔记位置。等到需要对簿公堂的时候，那个模仿签字能落井下石地送李雪最后一程。
　　江科啊，我女儿信任你，什么都不防备你，自然也想不到你会用如此卑劣却又低级的手段迫害她，她如此软弱又善良的人，在得知这世界她最爱的人们中无一人爱她，为了算计她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可以舍弃，她只怕要绝望到与这世界诀别来逃避这丑陋。
　　可我不是她，我不会因为这世界满是恶毒而绝望放弃生命，我的处境越丑恶，我的战斗力就越强，我一时的妥协是因为暂时无力改变，并不是真的认命，我的蛰伏着，等待新的反击。
　　所以我是不可能自杀的。
　　我想到了那个让我头疼的问题。
　　记忆中的我在全世界背叛之后，绝望地冲到了湖里面自杀了。
　　关于那段记忆，我是有些模糊的，所以我最近一直在做笔记，努力梳理我的回忆。
　　我已经回忆到我报警之后分居的时候了。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前功尽弃而自杀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小雪？”我陷入沉思，江科有些慌了，他怕我发呆太久，看穿了他的阴谋，我回过神来看他，眼神凌厉了许多，“江科，你当初黑掉我妈妈的社交账号，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握着笔，笔尖戳中手心，目光越来越冷。”
　　江科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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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离婚协议签字和他做交易，他再三纠结之后妥协了，仔细检查了我，确定我没有录音笔之后说出了真相。
　　我结合着江科说的内容，重新梳理了笔记，把我缺失的记忆补了回来。
　　在落后的农村生活了一辈子，我的思想格局被限制了，反抗了那么多年，也只是想逃离那个可怕的家庭，之后和我的女儿小雪相依为命生活下去。
　　给她带孩子或者去找个当保姆的工作，这是曾经我给自己谋划的出路。
　　网络崛起的速度超出我的想象，我这种被抛弃了半个世纪的人也很快搭上了那趟车。
　　在多姿多彩的短视频中，我看到了暗无天日的生活之外的另一种可能——
　　“小雪，你看抖音了吗？那个苏阿姨自驾游？她的视频我都看了，真好看。”
　　“小雪，妈也想学车。”
　　“如果我也能开车出去玩就好了。”
　　“我看她的视频，看着看着就哭了，我这辈子算白活了。
　　我没给自己活过。”
　　“小雪，我想学车，先学了再说。”
　　上次挨打后，我租了房子搬出去，找了一个长期的工作，没日没夜干活，也攒了点钱，因为李歌结婚他家里人过来磨我，周围的人也都看我，我实在没法出了点血，其余的都偷偷攒起来 。
　　这几年海上养殖兴起，雇工价格奇高，等到我起了出门自驾游的想法时，手上已经有了8万存款，我拿出一部分报考了一个驾校。
　　驾照真难考，一年时间差点要了我半条命。幸亏我这几年出去干活时结交了一些朋友，她们大方地把自家车借给我用，弥补我干活时太忙，练车频次不够这个问题。
　　一年后，我拿到驾照，幸福得哭出来，第一时间给小雪打电话：“雪儿，给妈看个车，妈到时候开车去看你和润润。”
　　电话那头，对我学习开车一直持中立态度的小雪，语气变得奇怪：“妈，你真的要和我爸离婚，开车出去自驾游吗？”
　　“嗯，怎么了？”我反问她。
　　电话那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妈，你连个保险都没有，自驾游靠什么支撑呀？人家做视频赚钱，1000个里面不一定有一个赚钱，1万个里面有一个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再说了，你开车往哪儿走啊？车坏了怎么办？走丢了怎么办？遇到骗子怎么办？现在疫情这么重，万一走到哪块儿被扣住了，送出去隔离，几千块钱就进去了。到时候怎么办啊？自驾游不是那么简单的，没有团队走不长远。”
　　和其他人恶毒的咒骂不一样，小雪的劝诫杀伤力更重一些，我的热情被泼上了一盆冷水，自上而下拔凉拔凉的。
　　我眼睛都红了，可我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不想放弃。
　　“走不了太远，在市里逛逛也行啊。”我语气微弱哀求我的女儿同意我的想法，“我出发前看新闻做攻略，小雪你教妈做旅游攻略。”
　　我唯一能仰仗的人只有我的女儿小雪，如果连她都不支持我，我是寸步难行的。
　　或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可怜，小雪的态度也软了下来，解释说，并不是想拦着我，只是替我想太多。她不懂车，要等江科不忙的时候帮忙一起看。我说了声好，匆忙挂上了电话。
　　我猜那些人对她说了些什么，要不然她不至于如此反常。
　　我想了一夜，第二天去一个亲戚家做客闲聊，提到了离婚和自驾游的想法。这个亲戚是婆婆家的，人很好，没因为我和婆家闹翻而疏远我，我们聊到心里话，她对我也掏了心窝子。
　　“秀丽，你真要离婚呀？他们能同意吗？孩子同意吗？”
　　“我可听说他们在打听你的存款呢，离婚以后财产平分……你儿子结婚，听说家里还欠着外债呢？你那几万块钱，够还债吗？”
　　亲戚的话给了我警醒，我开始思考离婚的琐碎纠缠。
　　小雪结婚后，我们开始分居，这些年没白天没黑夜地干，省吃俭用才攒下了10万块钱。只要一日没离婚，这些都是夫妻共有财产，这点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他们家干了一辈子，是有些家产的，我对此有过计划，知道怎样保全我赚了这点小钱。可是半年前李歌开始筹划结婚，李家人一直对外宣称掏空了家底儿，借了外债，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想磨着我出点血。现在看来，他们也在为离婚后让我净身出户甚至是背上外债做打算。
　　恶毒如他们，能做出这种事。
　　海岛内只有一座农商银行和邮局，农商银行中有李家的亲戚，我为了避开他们特意去邮局开户，但好像也瞒不了多久。我的事已经成为了街坊四邻的谈资，他们即使不是刻意宣传，但大部分人都知道我在那儿有存款了。
　　应该计划一下了。
　　我想了许久，悲哀地发现，我活到50多岁，没有以命相托的亲戚朋友，只有那个软弱得很容易被洗脑的女儿可以依靠。我只好再次拨通了小雪的电话。
　　“小雪，妈不想自驾游了，就想过两天清静日子，不想大过年被逼债的堵到门口。”
　　“小雪，你是妈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挂掉电话，我收拾了东西坐船出岛，到了市内的邮局将存款全部取出，转到了女儿提供给我的账户上。
　　“钱的用途是什么？”替我操作的工作人员谨慎地看着我，生怕我被人骗钱，我心中明白，赶紧冲她笑笑，“给我女儿，她给我买车，我要自驾游出去玩。”
　　小姑娘一脸的羡慕，嘀咕了一声：“真好。”
　　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真好。
　　出了银行，我又去了律师事务所，找律师帮我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谈了起诉离婚相关事宜。
　　当天晚上坐船回岛，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没白天没黑夜干活。
　　一个月后，法院传票送到了李家。
　　黯淡无光的海岛生活，再一次有了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