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波不想下播》祝非台

10、蓝公子

　　“俺们杨村，可以说是集渔村、水产品生产、旅游圣地为一体，在全省都是数一数二的，全村有6个村民组，676户，2272人，有80%村民从事渔业生产。水产品年产量2万吨，产值200万元。主要海产品有海蛰、毛虾、虾蛄、螃蟹等等，虾皮和蛰皮是俺们渔村的两大特产，在市里来说，属于首批小康村之一。”

　　夏欢这一套说辞，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张口就来，夏波耳朵都听起茧子了，自顾自大嚼特嚼，就着那盘子加了芥末的凉拌海蜇皮，半碗饭都进肚了。

　　“啊小老弟，你们进村的时候也都看见了，在俺们村，你看基本家家屋顶上，都立着个大烟囱，那其实都是加工海产品的作坊，俺们当地人称为‘窝棚’，是专门用来加工鱼虾的。这些作坊，其实是围绕一个晒鱼场建的，共有600多个，当然比较大的加工厂目前有四个，有一个是去年刚建的，在对面洛家岛上，是我同学从北京回来开的，一流水的现代生产线，非常干净，明儿个我带你们去看看。”

　　夏欢嘴不停地叭叭，夏波的嘴也不停地吧唧，明天她是必须要跟去的，她跟洛屿哥跟牛郎织女似的，天天见她都嫌少。

　　“我们全村共有500多条渔船，总功率1.34万千瓦，最大的渔船为300马力，这么说吧，俺们村渔船的总马力占市所有船只的五分之三。”

　　小屁孩一直没说话，一会儿吃几口菜，一会儿呷一口茶水，不停地点着头。

　　夏波心想，她哥这一套枯燥的数据，她都不爱听，更甭提这帮小年轻了。

　　果然，小屁孩插嘴了。

　　“哥，投资建厂的事情先缓一缓，我其实有个更大的想法，你们这其实有个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没有利用，你知道厦门吧，最出名的就是鼓浪屿，那个岛其实不比你们对面的这个洛家岛大多少，刚开始那里也只是一片渔村，但是你看看现在，已经是咱们中国的一张烫金名片了。”

　　夏波停止了咀嚼，愣了几秒，这小屁孩人不大，口气倒不小。

　　家里衬几个亿啊，敢搞旅游建设？

　　（小屁孩内心os：不是几个亿，而是几百亿！）

　　她哥听见这话，乐得眼睛都要没了，搓着一双大手，站了起来，这不是钓上来一条小鱼，而是一条鲸鱼啊！

　　她哥把她身边那盘蒜蓉蒸青口贝，给挪到小屁孩的眼皮子底下，一个劲儿地让他吃。

　　再挪，她面前都没菜了，就剩一盘海蜇丝了，因为加了芥末，那个小屁孩一口没吃，但凡他伸出一筷子，她面前就得少盘菜。

　　她撂下筷子，喝了一口啤酒顺顺气。

　　瞪一眼她哥，她哥又开始挤眉弄眼起来，嘴巴往旁边努努着。

　　跟面瘫似的！

　　似乎在说：

　　“别光自个喝呀，带带客。”

　　夏波把杯子倒满，跟旁边的四个小跟班说道：

　　“来来，第一次见面，敬各位老弟一杯，欢迎来我们渔村做客啊，我干了，你们随意！”

　　夏波一仰脖，一杯酒下肚。

　　她白的都不惧，别说这跟饮料似的啤酒了。

　　那四个家伙互相瞅了一眼，也都全干了。

　　夏波拈一口海蜇丝，咬得嘎吱吱作响，心想，一个个还是个男人，比喝茶那个小屁孩强点，连酒都不敢喝。

　　吃饱喝足，夏波想回屋睡觉去了。

　　没曾想她哥还是不放过她，让她准备西瓜茶水，他们在院里的凉棚下面还要聊一会儿。

　　特么的，家里连个服务员都没有，从她回来，这个活儿就扣她头上了。

　　她不是没反抗过，但是被全家人都给否了。

　　也是，她要是连这个活儿也不干，直接就得被她爸妈给撵出去。

　　要想吃饭，就得干活儿！

　　这是张女士的名言。

　　夏波把西瓜切好，茶水给他们摆上，就开始帮她妈收拾屋里刚吃完的那一桌了。

　　夏波戴着橡胶手套，熟练地把该留的还是不该留的菜分成两摞，张女士问了一嘴：

　　“咋样啊？这个能成不？”

　　夏波像是个红娘似的，说道：

　　“这玩意上哪说的准，人家看上是一说，掏不掏钱还是一说。”

　　张女士的脸立刻绷了起来，又白忙活了！

　　夏波看她妈一脸严肃的样儿，偷懒是没法偷了，万一再连带着给她一顿骂，得不偿失，挽起袖子开始刷碗。

　　张女士对她主动刷碗这件事儿，表示出些许的欣慰，一句话没说出去了。

　　夏波每次刷碗的时候，都希望她哥赶紧给她找个嫂子，起码有个分担的，她这个大学生，曾经的大堂经理，都市白领，沦为刷盘子的，未免太惨了点儿！

　　但是想想没事儿能蹭点好饭好菜，她咂咂嘴，还是干吧！

　　收拾完，趴到床上，夏波觉得这一天怎么过得这么漫长，腰酸背痛的。她拿过手机，吴美丽还在微信里犯着花痴病。

　　【我刚才洗澡的时候还合计呢，今儿个沙滩上碰见的那个鲜肉，我像是在哪见过？】

　　【保不齐真是哪个明星呢？】

　　【也不知道他网名是啥？】

　　洗澡的时候，想着别人？

　　这家伙，真是……

　　夏波一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刚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

　　网名？

　　我去，今天白天直播的事儿，她给忘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小透明呢，每次打开那个直播平台，都一潭死水的。

　　她坐起来，哆哆嗦嗦打开手机，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一片喜庆的红啊，点赞关注的消息一马99+。

　　她这是火了？

　　她拍了一下脑门，发现粉丝已经涨到一万三了，她以前拍的视频底下，一大堆留言，基本都在问：

　　【你跟蓝公子啥关系？】

　　还有的出言不逊的。

　　【这不会是他妈妈的号吧？】

　　【保不齐是哪个小姨或者姐姐的？】

　　【婆婆您好？】

　　【我是您儿媳妇！】

　　以夏波的暴脾气，她必须怼回去，但是字打了一半，又删掉了。

　　不行，不能说，网上么，真真假假的，玩的就是虚幻，何况她现在咋也是万粉的网红了，很快就要撵上吴美丽那家伙了。

　　再说，这波热度不能不蹭，账号养好了，好帮洛屿哥卖货。

　　再开播，就说那是远房表弟。

　　或者压根儿就不说，就让他们着急！

　　她想起来楼下那个小屁孩，到底啥来头。

　　白天的时候，她光看着是个英文名字，现在仔细看看，Nilam，还是不认识。

　　她试着读了读

　　你拉么？

　　你懒么？

　　什么玩意？

　　点进主页，只有一个视频，点赞量竟然高达十多万，粉丝也有20多万。

　　什么来头？

　　点开那个视频，连个头都没露，穿着一身蓝的球衣打篮球的背影。

　　就这？

　　网友是不疯了？

　　带着疑惑点开评论，一帮吴美丽那种的傻痴女喊着“老公”。

　　翻了半天评论，她才整明白，原来他视频里出现的园区内景，被人认出来，是上海号称“顶级”的富人区，最贵的房子，一套7个亿。

　　而他因为从头到脚，一身蓝，被粉丝称为“蓝公子”。

　　切，拜金女！

　　夏波连个关注都没点就划了出去。

　　明天就要去见洛屿哥了，她得好好拾掇拾掇。

　　敷上面膜，躺在床上，她开始谋划着，怎么能经常去洛家岛上鬼混呢，现在好不容易凑够了一万粉，正好趁着这个热度，明天给洛屿哥开个直播看看。

　　这帮网友要是一看直播，发现她是个卖鱼干的，还不得大规模脱粉？

　　嗯，不管咋的，这回是绝对不能下播了。

　　为了抵制宿命般的巧合，她把网名改成了“夏波不想下播”。

　　为了防止第二天有黑眼圈，她早早睡了。

　　起个大早，她精心地化了两个小时的妆，光是眉毛就画了三次，眉尾太高，显得不够温柔，眉尾太低又显得老气，涂涂抹抹的，怎么弄都觉得不够完美。

　　等到她打开衣柜准备要好好选一套衣服的时候，从开着的窗户，听见她哥在楼下哈哈的笑声。

　　不会不带她吧？

　　她冲到窗户那，大喊了一声：

　　“哥，我也去，马上，十分钟。”

　　夏欢皱着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五分钟，不能再多了！”

　　夏波看见那个小屁孩也抬头对着她笑了笑。

　　没想到小少爷还挺能起早。

　　她回到家一年了，对于她爸妈和她哥恐怖的早起习惯还没适应，刚开始，四五点钟就起来的张女士，还会在七点多钟吃早饭的时候敲她的门，等到后来，干脆连喊都不喊她了，因为喊也是白喊，她似乎很享受打扫剩菜剩饭。

　　他们并没有去码头坐轮渡，而是开着他们家的渔船去的洛家岛。

　　她哥夏欢别看是个村长，还是要帮着家里伺弄渔场的，以前的白嫩肌肤早就被海风和阳光镀上古铜色了，所以精心的化过妆的夏波，如今在她哥的映衬下，倒也算得上肤白貌美。

　　她哥说她：“化妆像整容。”

　　她回：“化妆是女人的重生。”

　　她从认识到自己不够出众开始，便知道后天的努力有多么重要，所以化妆术这类，她必定得当做一门武功秘籍来刻苦修炼。

　　什么服装搭配什么妆容，今儿个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自从去年看见洛屿哥女友的白裙子，她就没逃出过这个魔咒，着了魔似的，在洛屿哥面前扮着纯情少女的人设。

　　所以，一头乌黑的长发，扎得多老高，把脸上的褶都抚平了不少，再来一张伪素颜的妆容，走在街上，回头率也是超高的。

　　她昨儿个还是短牛仔裤的社会一姐儿，今儿个就是一只温顺的绵羊。

　　而且A胸跟白连衣裙似乎更配。

　　她从门里出来，明显感觉到小屁孩眼睛震了一下。

　　哼，姐姐是变色龙，了解一下。

　　靠在渔船的栏杆上，海风拂面，金色的阳光已经铺满了整个海面，夏欢在驾驶室，一边开船，一边和他们大声地说着话。

　　洛屿哥家靠近岛的西面，她哥直接把船停靠在他家的渔场边，一排排蓝色的太阳能板，整齐地架设在海面上。

　　“还得是上过大学的啊，你看看洛屿弄的这个光伏生态渔场，厂子里的电也解决了，还能有效遮住强光照射，降低鱼虾的病死率，而且还能减少海藻等生物的生长繁殖，我现在也在跟他学呢，这玩意，有文化就是跟没文化不一样啊，我养鱼这么多年，赶不上人家刚回来的。”

　　夏欢上了岸，并不着急进厂，而是带着锦水生沿着洛屿家的渔场，参观了一番。

　　夏波心想，人家昨天都说了，不想投资建厂，她哥这家伙还不死心。

　　不过从那个小屁孩脸上，看不到一丝的不耐烦。

　　老成得简直比她还老。

　　没事儿就喜欢酸几首古诗，明明二十多岁，倒像是个七老八十的。

　　而她，明明是个中年妇女了，还扮少女呢！

　　管他呢，反正也不熟。

　　夏波一个人先顺着岩石碎铺的路拐进洛屿家了。

　　“小波来了，快来，好久没上岛了吧！”

　　洛屿妈戴着大帽子，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温和的眼睛，正在院子里缝渔网。看见夏波来了，连忙站了起来。

　　她扶着腰，像是坐了很久。

　　一个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里，洛屿走了出来，他冲夏波笑了一下，很快上前扶住他妈，温柔地责怪着：

　　“妈，这渔网都多少年了，跟你说别缝了，你偏不听，费神又费力的。”

　　“哎，话可不行这么说，这渔网可是你姥爷在的时候用的，以前啊，每天都得缝，那是必须做的事儿，不缝，明儿个就没吃的。”

　　洛屿笑了笑，转头对夏波说：
　　“小波，你来的正好，直播那些个东西我还真就不太懂，合计找你和美丽过来帮我搭个直播间，找了几个合伙人都不太合适，看来就得自己干了。”

　　夏波一听，终于有她干的事儿了，乐得合不拢嘴，一口应承下来。

　　“要不今儿个，你先告诉我怎么弄，我先开着试试水。”洛屿说。

　　这么快就要，二人世界了？

　　夏波跟在洛屿哥后面，眼神肆意地上下扫射。

　　洛屿今天穿了一件休闲的齐膝黑色短裤，一件白色轻薄的宽松衬衫，袖口挽到了胳膊肘。

　　细腰在白色布料里若隐若现，他奶奶的，这是受的什么罪啊！

　　夏波被海风吹散的汗，此刻充满了浑身的每一个毛孔，脸立刻像是在火上烤一般。

　　“哎，我这屋里是不有点热啊，我把空调给你开开。”

　　洛屿回头看见她熟了的螃蟹似的脸，连忙把空调摁开了。

　　夏波被他这一说，更热了，用手在脸边上挥着，支支吾吾。

　　“没事儿，刚在船上有点晒来着，我哥带着几个客人来了，他们应该一会儿就能到。”

　　洛屿抬起头，一双桃花眼，波光流动，掩饰不住眼尾的笑意。

　　“不会又是你哥招的商吧？”

　　看来洛屿哥也深受其害。

　　想都不用想，洛屿哥新建的现代渔场以及生产线，已然成了他哥上任村长以来的一大业绩，把北京重点大学的高材生，整回小渔村来养鱼，上新闻都够了。

　　所以，夏欢把他这早就当做杨村的另一大必逛景点了。

　　空调的凉风徐徐吹了出来，洛屿领口大敞，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滑动，夏波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融化的冰块，汗流得更多了。

　　多久没有两个人单独坐这么近了。

　　洛屿哥就不像她哥似的，人家是越晒越白。

　　夏波的目光完全不敢到处乱窜，单是盯盯地瞅着桌上，摆弄电脑的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要窒息了。

　　洛屿哥左手无名指应该戴戒指的那个位置上，正好有一颗痣，她早就知道的，所以看到那颗痣还没有被遮住，她才一直傻傻地期待着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她三生有幸，能跟洛屿哥结婚，在用婚戒遮住那颗痣前，她一定会献上幻想了无数次的一吻。

　　不能再想了，她连忙把目光移开了。

　　注册好账号后，夏波专心地帮着洛屿哥设置标签，冷不防地，耳边突然传来一句。

　　“小波，怎么还不见你找男朋友？”

　　她猛地一愣，抬起头，撞上洛屿哥炽热的目光，一双薄唇，嘴角微扬。

　　妈的，真想一口咬上去。

　　她正发愣的功夫，洛屿哥站了起来，她哥他们进来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连忙把头埋到手机里。

　　“洛屿，来，给你介绍一下，锦水集团的二公子锦水生。”

　　“你好你好”

　　“这是我们村儿真正的高材生啊，洛屿……”

　　夏波瞪了一眼她哥，啥意思啊，她是假的呗？啊，介绍她的时候就说，算是高材生，介绍到洛屿哥，就是真正的了，她哥还真是会话里藏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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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小屁孩那一行人，跟以往蹭吃蹭喝的那帮人一样，卷土而去，这次她被她哥拽着，一起站在灰尘里，挥舞着手臂。

　　她收起笑容，瞅一眼她哥，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呢，眼睛里充满着希望。

　　“妹，我跟你说，我感觉这回有戏，绝对有戏，水生老弟看着人就不错……”

　　夏波不等她哥把话说完，转身就走。

　　吃一百个豆不嫌腥，说的就是她哥这种傻子。

　　锦水生临走的时候，说要回去跟他爸汇报一下，可能还要通过股东大会的决议。

　　明摆着呢么，托辞。

　　夏波冲进屋，从冰柜里拿出一瓶橘子汽水，刚拿起瓶起子，张女士从厨房走了出来。

　　“你一天喝几瓶啊，客人没多些，先让你喝黄了！”

　　夏欢从外面进来，大声嚷嚷着：

　　“妈，让她喝吧，嗨，这回可真有戏，如果真成了，咱家客人都得爆满，钱你都挣不过来的挣。”

　　她哥是真敢想啊，也真敢说啊，夏波拿着汽水溜到窗根底下那个秋千椅上坐着去了。

　　果然，屋里传来张女士的骂声：

　　“我说你一天老大不小的了，净做白日梦呢，当村长就好好当你的村长，整这些个招商的，招来多少人了啊，我看都给我招的吧，告诉你，下回别往家领，我可不伺候了。”

　　夏波嘴里含的汽水差点没喷出去，夏欢不一会儿从屋里匆匆走了出来，往村部走去，看来她哥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得，她可别受牵连了，她几步小跑，出了大门，往吴美丽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