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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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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边放学比较晚,晚上六点半才放学。
回到家后,家里人看到我高高肿起的脸和有血迹的嘴角,我妈一脸担忧地问道:“这是咋了?让其他孩子欺负了?”
我爸走过来问:“让老师打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以为会被安慰,以为他们会帮我报仇。
结果,我妈只是很轻蔑地说:“肯定是你的错,不然老师打你干嘛?”
我爸附和道:“就是,教你们的老师是特级教师,肯定没冤枉你。”
两个人一人留了一句活该就各干各的了。
我背着书包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连原委都没问过一句就理所应当地认为肯定是我错了,不然怎么会挨打。
当时只有我弟,接过了我的书包,给了我一个他的辣条,五毛钱,小学的时候零花钱只有一天一块,他给了我一半,算是安慰。
我呆呆地脱了校服,换上拖鞋,进房间在床上呆呆地坐着,反思自己哪里不好。
想着想着我就哭出了声,很专注地哭着,好像我被从这个世界抛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世界一样,连我妈喊吃饭的声音都没听见。
我妈冲进来气急败坏地扭着我耳朵,把我一路拎到了餐桌,边走边骂:“小王八蛋,你还有理了,叫你吃饭耳朵聋了听不见?吃个饭还得我请你啊?我一天快累死了,回家还得给你们做饭,家里头一个心疼我的都没有!”
我爸为了避免我妈把火气转移到他身上,转移话题问我:“期中考试出成绩了吧,我看看考的咋样。”
他懒得让我自己往出掏,自己拿起我的书包拉开翻翻找找,找到了它们。
他看完,又问我排名多少,我说了一百多。
他气得骂我:“老子给你交学费,你就给老子考一百多名?你对得起我的钱?就这德行还上学呢?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给我出去打工去,刚开学还信誓旦旦考一中,你的这点分一中要你呢?”
我沉默,不想和他争论。
他见我不吭声,气得过来给了我一脚,我妈拦住了他,骂他再怎么样也不该打孩子。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了饭,我回房间开始学习,看着课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但愣是忍着一声呜咽都没发出来。
十点多的时候,洗完脚上床睡了觉,真疼啊,被打的地方,肿的肿,破的破,青的青。
我只能忍着,尽量用不疼的地方挨着床睡。
大概是梦里也在哭,起床的时候枕头上都是我的眼泪,水痕蔓延了一大片。
我用手揉了揉眼睛,把眼屎和眼泪干后结成的泪痕抹了下去,洗了脸,然后穿上衣服像往常一样走出了房间。
在门口穿好了校服外套,穿鞋的时候我妈叫住了我,给了我十块钱。
她说昨天她不该随便骂我,让我拿着钱买个煎饼或者灌饼当早餐吃。
我嗯了一声就走出了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买煎饼的时候有同班的同学也在等,我朝他打招呼,但他不理我,我只好悻悻地放下了手,怕别人看出我的尴尬,我把校服外套的领子翻了起来,把脸缩进在了里面。
我看着摊主一步一步把我的煎饼做好,沉默地给完钱,拿回找零,默默地离开摊位走进了学校大门。
上学的高峰期,会遇到很多同学,我第一次觉得校门到班门的路那么漫长,遇到的每一个同学都把我当做空气,没有招手、没有交流、甚至连眼神对视上也会慌慌张张把眼睛移开。
进了班级,本来课前哄闹的教室,看到我走进去却突然鸦雀无声,我好慌、我特别慌。
我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吃煎饼时还在担心袋子发出的声响会不会太大,我像一尊雕塑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数学课的时候,数学老师喊我起来回答问题,我又惊又喜,她是今天第一个在教室跟我说话的人。
但是我太笨了,加上上课一直在走神想为什么没人和我说话这件事,我压根没听多少课,答错了题,引来满堂哄笑。
我脸登时红了起来,感觉又羞又臊,脚趾在鞋子里不停地扣着,努力诠释我当时的尴尬。
数学老师气得骂了我一顿,我只觉得她骂的很好,她的一顿骂,把我拉回了课堂,不再想那些事情。
下课后,我想上厕所,也想试探我的好友会不会理我。
走到她的座位上,我问她一起去厕所吗?
她很惊恐。
是的,是惊恐。
她说以后你别和我说话了。
她说你只会连累我受罚。
我冲她尬笑了一下,哦了一声跟她说对不起。
她罢罢手,让我快走快走。
我这才意识到,我真的被全班孤立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一直保持一个人。
一个人跟垃圾桶坐,一个人上厕所,一个人上学放学,干什么都是一个人。
孤零零。
是我每次想起这段时光第一个想到的词。
如果一直只是一个人还好,但我时不时还得遭受刘秀萍的殴打谩骂,家长也一直不管,在他们眼里老师教训我、打我都是为了我好,他们当时压根没想到我遭遇这些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给她任何的好处。
他们眼里的老师永远师德高尚,永远两袖清风,永远不追求名利,永远高尚,永远值得尊敬,永远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永远是点燃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永远配得上所有赞美的词汇。
后来他们才认识到当时他们错的离谱,不过已经晚了,我痛苦的那几年只能在我的脑海里一直翻滚,彰显着它的存在感,每每想起,都足以让我落泪。
唉。
之后有些同学见我一直被欺负也没人管,他们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时候会故意把垃圾丢在我身上,有时候会趁我不在偷偷摸摸撕掉我的课本,有时候会往我的东西上黏泡泡糖,有时候会偷拿一些我的东西,最过分的一次,我课间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时候,有人偷摸剪掉了我的头发。
他剪到一半的时候我觉得不对劲,我用手把头发往前放,只摸到平时不到一半的量,与此同时,我听到了蹬蹬蹬跑开的声音。
我慌忙坐了起来,睁开眼睛一看,确认了我的头发真的被剪掉很多,地上还有很多散落的头发,明明刚刚它们还长在我的头上,怎么就掉落了一地呢。
我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我一遍遍地揉着眼睛,一遍遍模仿着刚刚从桌上坐起的场景,最后我不得不信,我的头发真的离我而去了。
我问着班里的每个人到底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可是没人回答我,他们就像平常一样一直孤立着我,包庇着剪掉我头发的凶手。
我眼泪流得越来越多,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只能站在原地任人嘲笑。
数学课上课后,数学老师压灭了嘲笑的声音,让我回到座位上去,有什么事课后再说。
我听话走了回去,坐了下来,然后突然发了疯,拿着自己的小刀,甩开门又恶狠狠地关上,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我冲去了厕所,我对着镜子用小刀割着自己的头发,把长的那部分一点点地割了下来。
把头发绷直了才能割断,可我只有两只手,一只手要拿小刀,一只手要扯着头发,没有多余的手让我可以护着我的头皮了。
头皮被我自己扯得生疼,有的地方隐隐约约见了血。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的长有的短,乱七八糟的样子特别像一个笑话,特别符合大人们讨厌的非主流。
我开始笑,笑得越来越大声,肚子都笑痛了,眼泪也跟着跑了出来。
我又开始放声大哭,跟大笑时一样,上课时空荡荡的厕所里我的哭声喊着回音,旋转在这个空间,充斥着我的脑袋。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欺凌我?欺凌我到底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我一直哭,感觉一次性把受过委屈却没掉金豆豆全哭了出来。
哭完后,捡起了割掉的头发,把它们都丢到了垃圾桶,捡不起来的也没办法,扫帚簸箕什么的都在清扫间锁着,我取不出来,只能把它们留在了原地。
我处理好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又下了一节课了。
我走出厕所,很多人下课走进了厕所。
路过的每一个都对我侧目,或嘲笑,或震惊。
我没工夫理他们的目光,我只能回到教室呆呆地坐在冷板凳上继续发呆。
我没心情上课,连书都懒得展开。
放学的时间一到,我懒得管讲没讲完,拎起书包就走。
回家后,我妈看着我像鸡窝一样的头发,连忙问我怎么了。
我不想跟她说,我觉得她又不会管,问那么多干嘛。
谁知道她下午的时候,换下了她平常穿的那身满是腻子的衣服,给我戴了个帽子,跟着我一起去了学校,厉声质问刘秀萍到底是谁欺负了我。
刘秀萍哪敢像平时那样对我,满脸谄笑地说小孩子发生了一些矛盾、不严重之类的话。
我妈不信,知道她大概是不会说真话,直接冲到了班里骂了所有人,上课的老师推都推不出去,大概是很多人都欺负过我,心虚吧,没什么人敢站起来对骂,都怂怂地坐在座位上。
我妈骂完,也没让我继续坐下来上课,领着我去了最近的理发店,修了修不成型的发型,至少第一眼看上去不会那么狼狈不堪。
初一后面的日子好过了那么一些,至少班里的同学们没有再做过类似过分的事情。
只有可恨的刘秀萍,人前装好老师,人后不当人,记仇,一直记着我妈说她不配当老师的事情,有空就变着法地折腾我,怕在裸露的皮肤第一眼就能看到痕迹,她尽量避免打我的脸,改成了打手板、罚站、掐我的大腿根和大臂内侧、不让我上其他课、打扫办公室也越来越频繁……
我的学习越来越吃力,我越来越跟不上进度,初一结束的时候,我在年级只能排到四百多名了。
一直在退步,分数越来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