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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孤城泪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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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城名字之意,便是求一世之长宁。
见此地清幽鸟鸣,天空蔚蓝,白云浮游,却是不负长宁之名。
曲无苒坐不住,她现下所处的位置刚好临窗,鉴于面前的人的客套话实在又臭又长,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往窗外开始飘。
大门外,禁军一个个正在待命,神情昂扬,精神奕奕。
铜墙铁壁,高楼台柱,更像个皇宫。
她和闲烨踏入旋涡之后,并没有遇到料想中的危机,反而是一阵眩晕之后,几乎是毫无障碍的来到了长宁城附近。
这座原本已经该覆灭多年的城市。
眼前的男子一番寒酸完毕之后,挥了挥手,幕后的侍女就端上来一堆美味佳肴,见闲烨若有所思,便道:“情况大致如此,千方道长若是还有什么疑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闲烨道:“所以说,这旋涡乃是你有意而为之?”
男子点了点头,又挥了挥手,示意旁人退下,道:“是,每逢满月之时,阴气最重的时候,长宁城的结界便会出现裂缝,我汇聚能人异士聚集于合贤楼,合力图之,便可打开一个缺口,有缘之人便可进来,但却无法出去。”
曲去苒正吃着桂花糕,听到这话,噎了一下,敢情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来了这地方还有去无回是不是?
将他二人接入“皇宫”的便是这位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男子,他自称是长宁城城主的儿子,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按照他的说法,七年前,大齐和大桓两国矛盾日益突出,战争一触即发,而位于两国交界处的长宁城首当其冲。
由于战事爆发突然,猝不及防,长宁城军力微弱,但父亲李建明誓死抵抗,整整硬撑将近两个月之久,故而长宁城免于沦陷命运。
而后长宁城与世隔绝,沦为一座孤城,自然自成一系,不受朝廷管控。
眼下,他们李家就是这座城的王,是这座城中百姓的神,是他们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李家,俨然在这一座城之中,一呼百应,信誉及高。
李泽说话温润而言,条理清楚,虽然仍然无法掩饰他将这场战事描写的过于轻描淡写,颇有点一笔带过的意思。
不过曲无苒也能理解,战火在哪里燃起,哪里便会血流成河,死人堆成山,流血汇成河,能够听到的只有哀嚎和痛苦的呻吟。
光是看到幻象,她已经感到不适,更何况亲身经历这一切?
但眼下的长宁城繁荣昌盛,便已足以,曲无苒不懂,他为何还要费尽心机搜集进入这城市的能人异士?只求能够回到大齐?
她想法向来与旁人不同,觉得人生只需要问心无愧,求得一世逍遥,什么人伦纲常,特别是君君臣臣那一套,她这脑回路实在理解不了,哪怕沦为孤城,至亲之人、挚爱之人在身边,又有何不可?
又何苦在朝廷勾心斗角,受人制约?
曲无苒摇摇头,想到刚刚来到合贤楼的时候,一堆奇奇怪怪的人聚集在这,其中有一个大个子最为显眼,扎着一个利落的马尾辫,漏出光亮的额头,他皮肤黝黑,右脸有一道刀疤,穿着一套蓝色布衣,腰间别着一大大的酒葫芦,拿着一柄大剑,在那......砍木桩。
李泽向来对这些能人异士很是敬重,就算无一人能贡献出有用的破结之法,他依旧是开始什么样,后来就什么样,好吃好喝的供着,因此这帮人虽然形容各异,但各个已经穿金戴银,哪还有半分修仙之人、乡野散人的样子?
可这个大个子例外。
这年头,砍木桩也能混吃等死,她甚至都有点想被这合贤庄养着了。
闲烨道:“所以,你为何想破除结界?”
曲无默然,难得闲烨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按你所说,当初李将军虽然誓死抵抗,但双方力量悬殊过大,破城便是须臾之间,可这个结界反而救了你们。”
李泽叹气,他就知道,名动天下的千方道长,并不是那么好应付,想到这,他喉间滑动了一下,拿起桌前的茶盏,轻轻饮了一口,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扯出一个称得上有些扭曲的笑容,无奈道:“我就知道,有些事不说不行。”
闲烨和曲无苒都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七年前,大齐和蛮夷嗤荣的战争一触即发,大齐虽强,然朝中无大将,大齐天子历来为紧握军权,将兵力牢牢集中于金铭,只留少部分兵力于边界各城,然而嗤荣向来戎马生涯,战斗力及其旺盛,攻势势如破竹,大齐节节败退。
而自己的父亲早年跟随先帝征战多年,自然还是远远强于其他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然而临阵磨枪。尽管李建民这些年来一直常备不懈,但人手不足、粮草稀缺,纵然有心为国捐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无论哪一方面,都毫无胜算。
大齐早已经外强中干,朝廷之中党同伐异、斗争复杂,生死存亡之迹,依旧为了蝇头小利斗的你死我活,不肯让步。
而长宁几乎可以说是对嗤荣的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受得住,还有逆转形式、绝地求生的可能,若是被攻破,只能是树倒猢狲散,大势已去。
李建明当然知道。
因此早就在此之前,向朝廷指派支援,恳请陛下加派军队,多发粮草,如此兵强马壮,才能与敌人决一死战,守得大齐江山。
他有慷慨赴死的决心。
一个将军,理应为百姓、为天子而死。
如果朝廷能即使的施以援手,那他可以避免百姓被嗤荣屠城而死的命运,他有自信,殊死一搏,绝对能够重创嗤荣。
但天子不愿。
或许李建明善于打仗,但他不懂朝廷,不懂其中的波云诡谲,年轻之时,他被东清党所看重,扶持上来提拔重用,而如今,林取党俨然已经有压东清党的势头,自然不会让李建明再次立功,增强他们的势力,削了自己的威风。
一来二去,天子懦弱无能,竟然举棋不定,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守在长宁城的李家军没看到一个士兵,一根粮草。
直到嗤荣兵临城下。
李家军的拼死抵抗让嗤荣锐气大挫,久攻不下,双方皆损失惨重。
不是没想过别的方法,嗤荣派来使许诺李家人以后至高的荣华富贵,说他们很欣赏李大将军的节气,皇帝已经抛弃他们,何不弃暗投明,为他们所用。
李建明自然是没有接受,相反,他还斩了来使。
嗤荣恼羞成怒之下,他们竟然推行了围城!
若是你要死守这座城,便让你死在里面如何!
长宁城已经没有余粮,围城让李建明夜不能寐,不是没派人冒死突围出去,请求援助。
然而每一次的希望,都会变成绝望。
每一次的求助,都石沉大海。
朝廷是真正的见死不救,抛弃他们了!
粮草已尽,然而人要吃饭!渐渐的,城里人的粮食都耗尽了,他们还是吃土,吃泥,吃树皮!
可是还是管不住肚子!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已经无法避免。
李建明痛心不已,他知道,眼下已经横竖是死路一条,但他仍不愿意屈服。
他召集了所剩无几的李家军,准备冒死突围,至少,要杀出一条血路,让百姓逃出去。
逃出去几个是几个!
嗤荣人喜欢屠城,一旦此城被攻陷,加上之前结下的梁子,城中之人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闲烨瞧着李泽,他说着,闭紧了眼,额头上浸出细细的冷汗。
这些回忆,每一次回想,都对沈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那些血淋淋的过往化为了一道伤口,无法愈合。
曲无苒和闲烨都没有催促沈泽,等他喘着的气息越来越平缓,他又再一次开了口。
他张开了双眼,这一次,清澈的眼眸却已经神色有些涣散,他艰难的启动了双唇,一时无声,他再一次尝试,方才发出声音,艰难的将话题进行了下来。
“原本我们应该是活不了的,李家军所有人,除了孩童和妇孺,都全副武装,誓要杀出一条血路,至少,也要死在战场上,至少不能被窝囊的饿死。”
“我们开了小门,准备决一死战,然而......”他回忆的十分痛苦,脸上的表情都扭曲起来,“已经十几天没吃饭的士兵,根本没有任何的战斗力!说是同归于尽,还不如说是被单方面的屠杀,部队之中,连挥得动武器的人都没几个!”
“我看着曾经的兄弟一个个倒下,父亲的身体也摇摇欲坠,我知道我们走到绝路了。”李泽低声道,“我们都应该要死,死在七年前。”
“但是上天没让我们死,一股紫色的雾气突然遍布整个长宁城,它好像有灵性一般,吸食到它的嗤荣军队立马思绪混乱,敌我不分,开始自相残杀起来,就像开玩笑一样,势不可挡的嗤荣就这样瞬间崩溃!”李泽说,“然而这股紫雾对长宁的所有人没有丝毫影响,我们所有人甚至一开始以为是神迹!”
又是紫色的雾气!
曲无苒心中一惊,想到欧阳渊身上的紫环和黑雾,不顾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二者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后,紫雾形成结界,将长宁城与世隔绝起来。”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原本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我已对朝廷死心,然而,自此之后,每个一月,城中就会消失一个三个女子,已经持续了七年!至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思来想去,绝对和这结界脱不了关系!”
闲烨回头看了一眼曲无苒,二人心照不宣。
和在不夜楼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城中必定有人和衡温教,和庇魂兽有关系!
“所以,你希望我们帮你做什么?先说好,那结界,我们也不一定能破的了。”曲无苒问道。
李泽缓缓抬起头,目光谨慎的落在了二人身上。
“拜托你们......杀了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