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你做朋友》苏山奈

1、离婚

　　周蔚眼神空洞地望着即将到站的地铁，这是她这周第二次坐反车次方向了。明明要已经习惯了这个城市的生活，可是这一个月来，周蔚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座偌大的繁华都市里，她似乎容纳不进去了。
　　晚高峰总是拥挤的，有各色各样的疲惫的大人，也有顽皮不知分寸的熊孩子。周蔚站在出口处，等待下车，隐约瞥见这个熊孩子时不时用手里的玩具敲打她的小腿。本已经疲惫不堪的周蔚抬起眼皮，往另一处挪动，她无暇顾及与争论，如今的她便是这样，总是无暇无意去与人争执。懒怠的抬腿迈出地铁。今天似乎更加无法忍受，无论是身体还是生活。
　　手机屏幕闪烁，周蔚看了一眼，是蒋艳。
　　“喂，妈，什么事？”。
　　“蔚蔚，你明天周末要不要加班？”。
　　“不用的”。
　　“我准备明天去办离婚手续，你要不要周末回来顺便把这边的房产手续给办好。”蒋燕语气淡然，这段婚姻终于结束了。
　　“好。”周蔚语气坚定却又释然，这些年终于结束了。
　　或许，这是这些天她心里最释然的事情了。
　　周末，周蔚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高铁站等待，她已经有两周没有好好睡过觉了，金陵的工作压力确实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但这些其实她要已经习惯了，毕业后就在这家会计师事务所实习到现在，两年，确实学到不少东西，但是这份工作始终毫无激情，以至于生活也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打算在高铁上好好补眠，特地买了商务座。
　　两个小时后，她到站。可是这一刻，周蔚有些无措，她应该去哪里呢？家，好像已经不复存在了。
　　她拿起手机，浏览通讯录，好像这个小城里，她除了父母家人，周蔚没有合适的朋友可以联系。
　　周蔚苦笑一声，拎着行李箱，在市人民医院旁的酒店定了一间房。
　　安顿完毕，这时手机响起。
　　“喂，妈，嗯，到了”周蔚懒懒的回答着。
　　“我手续办好了，你在哪，咱们去吃饭。”蒋燕语气轻松。
　　周蔚感受到蒋燕的愉悦，内心也轻松许多，回想这九年，蒋燕始终为了所谓面子和周蔚在硬撑着这段婚姻，周成洋从未回头，反而愈发变本加厉。一个月前，周蔚终于爆发，和周成洋撕破脸皮，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扯下后，所有人都更加看清和明白本质。周蔚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淤青已经看不出来了。自从上次的扯破脸后，周蔚的睡眠状态总是很差，梦里的她总是在竭力嘶吼，很累。
　　蒋燕约在商场里的一家日料店，蒋燕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开明，时髦，爱美却又傻瓜敏感，忍辱负重。如今，周蔚看到眼前的母亲，做出这个决定后，她的容光焕发，好像，我们的生活已经黎明初绽微光。
　　“周蔚！”蒋燕在座位上冲她挥手。
　　“怎么样啊，现在我看你很开心”周蔚语气轻松。
　　“放下了，也就这样。我和你爸已经商量过了，他什么都不要，俩套房子一套已经完全过户在我名下了，另一套给你，那套本来也是你的名字，本来也没有什么手续，就是觉得这样崭新的日子，咱们娘俩得好好庆祝庆祝！”蒋燕声音逐渐哽咽。
　　“哎呦，不是新的日子嘛，你这是高兴的要哭了吗？”周蔚笑言。
　　“恭喜你啊，蒋女士，喜提单身哦”
　　蒋燕翻了个白眼，“你爸回广州了，估计也不会回来了，你奶奶现在在你姑姑家，你有空多去看看她，老屋里的东西，有空我和你一起也多回去收拾收拾”。
　　“明天下午回去看看吧”
　　“明天下午？你不回去上班了啊”。
　　“休了年假，顺便”。
　　“妈，我在医院旁边订了酒店住，待会我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你抽什么疯，有家不回，在外边花钱住？钱太多了？”蒋燕又翻了个白眼。其实蒋燕明白，周蔚她只是不想在房子里遇到周成洋。
　　周蔚冲她笑笑，“明天回去好吧”。
　　晚上，周蔚提前在市人民医院的公众号里预约了挂号。
　　她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睡着，除却工作原因以外，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眠了。
　　周蔚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白天蒋燕说的“新的开始”这句话。
　　“新的开始……”周蔚反复念叨这句话。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新的开始呢？
　　翌日，闹钟已经不知道响了多少遍，周蔚睁着眼睛，乌青的眼圈，又在向身体诉说，一夜未眠的苦闷。
　　周蔚望着天花板，好痛苦，睡不着，可是又不想起床。她厌倦透了这样的日子。
　　电话铃声击碎崩溃，周蔚捡起手机，是本地的陌生电话，周蔚想也没想的就挂断了，这些陌生电话她从来不接的。才8点，想到今天挂了专家号，下午还要和蒋艳一起回乡下。
　　简单收拾后，周蔚退了房，拎着行李箱去了酒店附近的人民医院，心里想着：果然，选择医院周围的酒店还是对的，方便很多。
　　不过，人流量密集的医院，来来往往的人都对拎着行李箱来看病的周蔚投来了目光。
　　周蔚内心：多少是有点尴尬的。
　　排队，取号，等待。医院好嘈杂。
　　终于叫到了周蔚。
　　周蔚拎着行李箱进去，一个医生旁边或坐或站了两三个人，周蔚长久失眠，脑子也是乱糟糟的。刚坐下，对面那位类似专家级别的医生先说话并接过病历：“你是哪里不舒服？”
　　周蔚抬起头，“失眠，医生，我大概已经两个月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小姑娘，你挂错科了，我们这是神经外科，你应该挂神经内科或心理科咯”老专家眼神和蔼，笑着说。周围的几个应该是学生吧，也扬起笑意。
　　“啊？不好意思，最近脑子不太好使。”周蔚脸热。
　　“没事，年轻人怎么都好好的失眠了，我建议你啊，也别去挂神经内科了，先去心理科，再去中医科看看就行。”老专家热心将病历本递给周蔚。
　　“哦哦。好的，谢谢医生。”周蔚只觉尴尬，本来拎着行李箱进来的时候就很社死了，如今还挂错了科室，果然睡不好觉，什么都变得迟钝。现在只想赶快离开。
　　周蔚拉着行李箱匆忙离开。老专家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笑出声：“这个小姑娘有意思，不过也不容易，看个病还得这么匆忙，年轻人不容易啊。所以，睡眠很重要啊。对了，小孟，你待会儿把昨天下午手术病理分析报告发给郝老师。小孟？”老专家抬头看了看身旁发呆的年轻人。周围其他人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孟师哥”。
　　“……好的，张主任”。孟思辰收回思绪。
　　周蔚只好重新挂号，这会儿已经将近10点半，周蔚没有吃早饭，现在早已饥肠辘辘。
　　“唉，真是够无语的”。周蔚看着忙碌的大厅，忍着饥饿，所幸挂心理科的人不多，很快就到了周蔚。
　　周蔚和心理科的医生聊了一会，得出结论，是周蔚这段时间心理压力过大与过度焦虑，有点轻度抑郁，还好来看得早。其实，周蔚心里也是明白的，毕竟，自己的内心世界只有自己知道。所以，她要自救一下。最终和医生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用中药调理更稳妥。
　　拿了药，后来的过程都很顺利，回头想想，好像还是得感谢那个神经外科的老专家，好像叫张主任？
　　周蔚满意的踏出医院大厅，手机振动，又是上午的那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周蔚看着这串数字，再次选择摁掉。
　　毕竟不接陌生电话是她的习惯。
　　下午，周蔚独自回了老房，孟奶奶在村子的桥头和几个同庄子的老太太闲聊，10月的钟城还是有些热的，几个老婆婆在桥头的凉亭里谈笑风生，孟奶奶远远的就瞧见了周蔚。
　　“这不是蔚蔚嘛，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孟奶奶很热情，再加上小时候没少去她家蹭饭，实在不好意思不打招呼。
　　“孟奶奶好，回来休息几天，顺便收拾一下老屋”。
　　“哦哦，听你奶奶说，你在金陵工作啊”孟奶奶和周蔚奶奶一向交好，再加上两家邻居，关系更是没话说。
　　“是啊”，周蔚笑着回答。
　　“我们家小辰也在金陵呢”。
　　“真的呀，他在哪个区工作？”
　　“我就知道他在市人民医院工作，具体哪个区还记不得了。”孟奶奶笑着。
　　“在鼓楼啊，我也住在那边呢”
　　“孟奶奶，我晚上还有高铁，我先回去收拾了，您在这坐着哈”周蔚笑着说。
　　“好好，你去吧”
　　孟奶奶看着周蔚，叹息一声。“好孩子啊”。
　　“老周家这个孙女长得真是越来越俊了，和小时候变化太大了，这么些年还第一次看到她回来呢”。旁边几个老太太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蔚蔚，在外地读书，这几年过年好像也都在城里过的，也都不回来”。孟奶奶回应着。
　　周蔚打开老屋，好久没回来了，上次回来还是三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
　　周蔚上楼，收拾了蒋燕在老屋的衣物，拍了照，整理了楼上的大致物品。
　　她望着这个老房，儿时成长的地方，以前是不时的回来过节假，如今，老房只会是老房。阳光渐渐西落，空气也变得没有中午那么燥热，后院的柿子树长了一树，垂坠下来，已经大半泛黄。
　　“柿子都黄了”。周蔚不再发呆，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三点了，她拎起行李箱，下楼，锁门。
　　周蔚是打车回来的，农村不好打车，回城区只好做公交车，周蔚在车站等待的时候，突然有个女生靠过来，似乎一直想与她说话，周蔚转身看了一眼那个女生，好眼熟。
　　“周蔚？”女生惊讶的问。
　　“你是张楠？”
　　“是我呀，真的是你周蔚，我看了你好久，觉得你好眼熟。”
　　“好久不见。”周蔚不好意思的笑。
　　“你去市区？”
　　“嗯，今天回来收拾东西。”
　　“你晚上有事吗，咱们好久没见了，一起吃饭呀。”
　　“不好意思，我今晚要回金陵，要不我们加个微信，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周蔚说着打开微信给张楠扫。
　　“好呀好呀”。
　　“你现在在金陵工作吗？”张楠边操作手机边问，“好了”。
　　“对”
　　张楠看着周蔚，笑着说“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话不多，但是又好像变了很多。”
　　“是吗，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活泼开朗。”周蔚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儿时，在一个学校上学，农村里的孩子无非是放学后在村里跑来跑去，张楠是活泼的人，就经常带着周蔚和村里的那些男孩子在一起疯玩。张楠算是儿时最好的玩伴了，没有之一。
　　“你呢，你现在成为白衣天使了吗？”周蔚笑问。
　　“没有，成为园丁了，教育祖国的花朵们呢”。
　　“很好，很适合你。”
　　“等你下次回来，我把孟思辰，路航宇都叫上，咱们一起聚聚。”张楠笑着说。
　　“算了吧，好久没见过了，挺尴尬的。”
　　“尴尬什么，你和我不也是很久没见了吗，你尴尬？不是吧，周蔚，那我可要伤心了。”
　　“没有没有，就是他们俩男孩子，好久没见，我怕尴尬。你们经常聚吗？”
　　“这都是一个村的，以前放假都能见到，怎么会不熟，但是你，出去读书后，就没再回来过。”
　　周蔚不好意思的笑。
　　“对了，孟思辰好像也在金陵，他现在基本要定居在金陵了。”
　　“嗯。”
　　车来了，俩人上了公交，又聊了一路，最后，张楠先在师大附小下了车。
　　“说实话，周蔚，我以为你会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呢，从小我就觉得你超会读书教书。”
　　这是张楠下车后，反复在周蔚耳边响起的一句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孟思辰成为了医生，路航宇学了法律，张楠成为教师，二十五岁的周蔚却还没有找到自己的人生意义。
　　直到做坐上高铁，周蔚一直在思考，会计真的是她人生最终的选择吗？
　　在从事这份工作的两年多中，周蔚似乎并没有从这份工作中寻找到成就感与满足感。大部分的时候是累的。
　　于是，在思考了30分钟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决定，她要辞职，考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