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八重山吹

12、不辨 六

　　*“小少爷拿着这张避水符下水，可滴水不沾身，在水下看见一块刻着符文的石碑，把压在石碑下的东西拿上来就行了。“ 他不等李暮回应就把符箓拍在他心口，符箓即刻隐入李暮体内。

　　“那东西不会就是黄椿的腰骨罢。” 现在拒绝也没法了，李暮唯有认栽了。

　　“是啊，小少爷真聪明，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柳青笑盈盈道。

　　“不会夸人，可以不用夸。” 李暮咬牙切齿道。

　　李暮把脚伸进水池里搅了搅，还真不沾水，水都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了，那这样的话，在水下也能呼吸了。

　　水下幽黑不见底，暗淡月光映照水面上，深深浅浅的光泽交织一起，拼接成瘆人的血红色，犹如烟雾斑斑迷离。

　　李暮深吸一口气，捻着鼻子正欲一头载水里。

　　“等等”。 柳青在其后叫住了他。

　　“？ ？” 莫不是道长良心发现不用他跳池了？

　　“把手给我。” 柳青道。

　　“做甚”。 李暮不明所以的把手伸给道长。

　　“系着这跟红线下水，要是在水下遇见什么危险或者你处理不了的事，你就拉一拉红线，我会立即下水找你的。” 柳青在他白皙的手上系上了一根红线。

　　李暮扯了扯红线道：“这么短能成吗”。

　　“莫怕，它自会随着距离变长的，无论你走到多远，只要扯一扯红线，我都能感应到。”

　　柳青也在自个手腕上缠上几圈，红线就这个松松垮垮垂在他清透胜雪的手上。

　　分明只是安慰的话，但李暮听来却是另一番滋味。

　　“道长这样系着很容易松掉的，要是掉了就找不着我了。” 李暮说着就抓起他的手，红线在他手上系了好几个结。

　　“系太紧了，有点痛。” 柳青费了些劲才扯松了一些，雪白的手腕上多了几道红印。

　　“紧些才好，想扯都扯不掉。” 李暮笑得一脸春风得意的，等下就把你一同扯水里去。

　　即使有避水符隔开了水，李暮依旧能感受到池水彻骨的寒意，向下游了一阵才见一个半人高的石碑，这水比想象中的还要深。

　　石碑上的刻字已经被冲刷得模糊不清了，只有几字能勉强看清，但也是些奇怪的符文，李暮实在看不懂。

　　他按着柳青教的方法在石碑下摸索了几遍，才找到了一处机关，用力按了下去，纹丝不动。

　　李暮不信邪，用足吃奶的力气又试了几遍，还是纹丝不动。

　　李暮没法了，打算折返回去找柳青，仰头一看，柳青投下来的月光石照亮了大半个池底，腕上缠绕的红线随着水流漂浮着，一路蜿蜒而上，看不见另一头。

　　红线划过指尖，鬼使神差地，李暮轻轻扯了扯红线，没有听见落水的声音，周围水域也平静地很，不见一丝波澜。

　　一点失望之色攀上眉眼，果然，修仙的最会诓骗人了，说的话都信不过的。

　　“小少爷有何吩咐吗？” 蓦地，就见柳青从石碑后探出头来问道。

　　李暮讶然仰头一看，原本漂浮上方的红线不见，转而绕到了石碑后面，“道长什么时候下来的” 这也太快了吧，而且他也没感觉到附近的水域有何动静。

　　柳青看着他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笑了，幽暗的水下，柳青双眸荡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幽蓝水敛，衬着水光涟漪汇聚在左眼上，明媚的湛蓝色比一方池水还要晶莹透澈。

　　李暮看得有些失了神了，等反应过来时，已走到了柳青的身边。

　　“小少爷？” 柳青轻轻唤了一声摆神的李暮。

　　“道长，你何时下来，我怎么都没发现呢” 李暮又凑近了些看了看，定评道真好看，就如同妖精一般。

　　“哦看你许久未上来，以为出了什么事就下水来看看了。” 他不会说是因为他看见水下李暮指尖的戒指闪着绚烂的红光，而被引下来的，这枚戒指就好像一个召唤器一样，总能把他唤到李暮身旁。

　　那就是柳青在他扯动红线的时候就已经下来了，可他分明看见红线是通往水面上，而不是石碑后，李暮道出他的疑惑“可是我明明看见红线在我上头的。”

　　柳青抬手抚过他的额间，李暮顿觉眼前清明了不少。

　　“这里水下阴气极重，独身在幽暗的水下待得时间越长人心里就越压抑，而你不巧又是招阴体质，所以毫无意外的，你被周遭坏境影响了，它会让你看见你最不想见到的场景。”

　　“所以小少爷刚刚看到的都只是幻象，唯有触得到的才是真实的。”

　　“这种事情你不早说，害得我在这里转转悠悠的。” 李暮控诉道，这人就是故意的罢，就想自己不知所措的模样。

　　“是小少爷太心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就跑了。” 柳青无耻摊手道。

　　李暮咬咬牙，心里给他狠狠记上一笔，决定回去的时候再找他算帐。

　　“道长，先来看看这个，这个机关它不知为何按不动。” 当务之急是要先拿到黄椿的腰骨，尽快离开这个阴森恐怖的水下。

　　柳青闻言也按了按李暮所指的机关，确实纹丝不动，思索片刻，他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个起子模样的东西。

　　把那块明显有些松动的石板撬了起来，拿出罗盘，依着指针所指的方向转动石板，当依次转过乙辰，坤申，丙午时，随着咔嚓一声，石碑的底部裂开来了，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一个古朴的小木盒。

　　李暮上前把小木盒拿出来，发现竟是一个棺材模样的小木盒，上面还缠着几根红绳。太过阴间的东西，他不太想碰，李暮转头就把小棺材塞给了柳青，“道长，你要的东西。”

　　柳青也没细看，在上面贴了几张符，塞进了储物袋里，“走罢，此地不宜久留”
　　说罢就拉着李暮上岸了。

　　“道长，为何要拿走黄椿的腰骨，是有何有用处吗”。上岸后，李暮终于想起来要问他一直疑惑的东西。

　　柳青：“我把他与腰骨的联系切断了，失去凭依的凶煞会越来越虚弱，他会心急如焚地疯狂寻找他遗失的腰骨，无论他是选择闯入我布下的结界，还是铤而走险来袭击我们，那都是自投罗网。”

　　李暮点头称道， “嗯，确实是个妙计，这样一来就省事许多，只管守株待兔就成了。”

　　出了黄家大门，李暮突然想起一事，把一件泛黄的皮制品拿了出来：“柳道长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柳青拿过来看了看，问：“你是从哪拿到的？”

　　“方才那水池里捡到的，被一块挺尖的石头勾住了，我看着挺奇怪就随手捡了。”

　　柳青道:“我以前在沿海见过这个皮制品，手感上差不多，那是采珠人潜海用的换气囊，跟着材料很像。”

　　“说到采珠....”李暮摸了摸下巴，想了想道:"城东卖鱼的那个林老头他以前就是采珠的，以前还经常听见他吹嘘以前下海采珠的惊险经历，明天就去问问他应该知道的。”

　　柳青轻声应承道：“嗯，明天再看看罢”。

　　天边云层变得格外的厚重，只见远山被云层泄漏而出一点月光照下，山体的轮廓勾勒出亘古的宁静与庄严。李暮仰头深吸一口道：“要下雪了，初冬的雪就要来了。”

　　初冬的深夜里，吹过双颊的风都格外的寒冷彻骨，但柳青感觉不到这些，他自修行以来，已经好久未感受过严寒与酷暑了，也许失忆之前又感受过的，但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仙者嘛，自然是不会再与凡人一般忍受着皮肉之苦的，所以他认为无需了解这些无甚意义的东西。

　　“这雪下得似乎也不是很冷。” 李暮抬手接过几片雪花，冰凉湿意氤氲开来，还没仔细感受就消融而去了。

　　无穷无尽的雪花自天穹深处飘落，他张开双臂，仰起头，任由着洋洋洒洒的的雪花划过他的脸庞与衣襟。

　　“小少爷似乎很喜欢下雪。” 纯白无暇的东西总是惹人钟爱一些的，他想。

　　李暮闻言回过头一看，就见道长的手上捧着一个小雪团，那是由无数的雪花飘落形成的，那雪竟如同静止了一般，不见消融。

　　“这雪在你手上怎么都不见化的？” 李暮好奇捻了些他手上的雪，经他手后不久就化去了。

　　“因为我周身有灵力护着，把雪的冷隔开了，我感受不到它，它也感受不到我，没有暖意自然就不会化了 。”

　　细雪如柳絮般无声无息翩翩飘落，每一片雪花都避开了他。

　　四处只有伶仃几处人家还亮着灯火，他屹立在大雪纷飞下，片雪不沾身，那身影要比平时还要清冷孤寂些。

　　“道长，把你周身的灵力撤去罢，好好感受这初冬的雪和寒冬腊月里凌厉的寒风。”

　　李暮把冰冷的手缓缓放在道长的手心上，似乎想让他稍微感受一下寒意。

　　柳青听话地把常年运转在周身的灵力撤去了，沉静如海的双眸霎时变得明亮起来，起初是手心传来冰冷寒意，而后是裹夹着微凉湿意的清风，雪落在发间，肩上，衣袍上，周身都被一片柔软包裹住了。

　　“如何，是不是觉得自己又活了一遍。” 李暮满脸笑意看着他道。

　　“是啊，我从未感受过，如现在这般如此真切的存在于这个世间。” 他摸了摸冻得有些微红的鼻尖，眼底的温柔笑意，多得就快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