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系统自救指南》南山茶

4、周家村（四）

　　等到落日西下、月上云头的时候，楚七七这一觉才算睡足，自打她穿进这个世界，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楚七七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过了一会儿，她又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
　　连续翻了几个身后，肚子深处传来“咕噜噜”的叫声，她认命地直挺挺坐了起来。

　　......
　　好饿。

　　她踢开被子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打哈欠，神色还有些迷蒙。

　　周家村的夜太黑，屋外连个灯笼都没挂，只有天然的月色和星光照亮，屋内的油灯放在门口的木桌上，灯芯已经燃尽了。
　　楚七七摸黑穿鞋，完全不知道脚该落在哪个地方。

　　她坐在炕沿边上，从大红花被里探出一双白嫩嫩的脚，向下四处探索着，碰到冰凉的水泥地时，粉白的脚趾蜷缩起来，像一株吸收天地灵气、沐浴恩泽出生的含羞草。
　　等踩到绵软的鞋面时，楚七七才完全睁开眼睛。

　　一双冰凉的手先她一步替她穿上鞋。

　　楚七七被冰了个哆嗦，一下子醒了神。
　　谁！
　　什么人！

　　她惊恐地看着半跪在她面前，低眉顺目，握住她的脚踝熟练穿鞋的江沉，心中一颤，连忙把脚从他的手中挣开，没想到用大了力气，一脚蹬在了江沉的肩膀上。

　　江沉重心不稳，向后仰倒跪坐在地上。
　　云白的弟子袍散了一地，卷起地上尘灰，右肩上还印着半个灰色的鞋印。
　　他始终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大魔王给她穿鞋，她一脚给人踹翻了？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楚七七连忙下床，蹲下身凑近了看江沉，“对不起，小师弟，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一缕兰花幽香猛地席卷在江沉的周身，他抬起眼眸，正对上楚七七的目光。
　　少女抱膝蹲在他的身前，鹅黄色的衣角落在地上也沾上尘灰，却浑不在意。柔软的绒毛沿着衣领缠上她细弱的脖颈，像只纯然无害的小猫，在他面前亮出它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毫无防备。
　　琥珀色的圆瞳在黑夜中亮的惊人，眼中是纯粹的担心和抱歉。

　　江沉心底一颤，不自觉地低头回避她的目光。

　　装什么。
　　他压下心中戾气，语气乖顺，声音颤抖，“是我的错，忘记暖手就来给师姐穿鞋，师姐不要生气。”

　　楚七七看着头低得更深的江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了，江沉之于原主楚千月，不是师弟，更像是可以肆意折辱的奴仆。

　　江沉初拜入灵栖宫时，便省去了外门弟子的过渡阶段，直接被大长老温禹收入门下，而此前，温禹只收过一个弟子，就是楚千月。
　　按理说，两人是同门师姐师弟，应当是互相扶持，感情深厚才对。可楚千月不知何故，不仅表面上对江沉不理不睬，私下里也一直冷脸相对。
　　东西丢了，是江沉偷的，灵兽死了，是江沉杀的，她从不听他辩解，只是请师门的责仙棍，一棍一棍夹杂着雷霆之力抽打在江沉的身上，直到他承认为止。
　　似乎在她的心里，她的小师弟，是个无恶不作的人。

　　矛盾的是，在楚千月的记忆里，她知道，这些事还真不是江沉做的。
　　她一直心里明镜似的冤枉着江沉，以此为由拿他撒气。

　　楚七七看着眼前小可怜模样的未来大魔王，低低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系统不理解。
　　系统不明白。

　　楚七七伸手拍拍江沉身上的灰，拽着他的手，一把拉起他，“不怪你。”
　　她决定还是先解决自己能想清楚的事情。
　　“师弟，晚饭吃了什么？”

　　晚饭？
　　江沉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如实回答，“吃了辟谷丹。”
　　说着，他从腰间储物袋里掏出两枚淡金色的圆丸子，双手呈给楚七七，“师姐要的话，我只剩两枚了。”

　　楚七七看着江沉掌心的辟谷丹，连忙握住他的手指弯曲，盖住他的掌心，推了回去，“这么珍贵的东西，师弟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开玩笑，这玩意能吃饱吗？

　　怕江沉不理解，楚七七决定换种问法，“我说的晚饭，就是周家村的村民，他们晚上吃什么了。”
　　“我不知道。不过周家村有个饭堂，村里人都在那吃饭，师姐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带你去。”
　　说完这句话，江沉发现楚七七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一只脚踏出门槛了。

　　月色下，少女朝他招手，唇边印出两枚浅浅的笑涡，十足兴奋。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

　　周家村倚山而立，村里有十几户人家，楚七七住的是村西头，江沉口中的饭堂在村东头，这距离算不上远，却也不近。

　　今夜是阴天，阴云密布，月色昏暗，茂密的树林在地上划出几道斑驳的影，纵横交错，偶有几只知了声嘶力竭地叫个不停。
　　山间的土路不算好走，楚七七走走停停，一脚深一脚浅地跟上江沉的步伐。

　　现在已是午夜时分，村民和灵栖宫弟子都已经早早歇下，两人路过的每一间屋内都是漆黑一片。
　　四下无人、寂静无声，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随着走动轻轻晃动。

　　奇了怪了。
　　这周家村晚上怎么像个坟地。

　　楚七七心里一阵慌乱，抱紧胳膊又往江沉身边靠了靠，希望和他离得近一些，还能感受下活人气息。

　　江沉瞟了一眼快凑到他肩膀下方的脑袋，佯装不知，“师姐，你听说过鬼修吗？”
　　“鬼、鬼修？”楚七七头上的呆毛打着旋儿立了起来。

　　“修士死后，心怀不轨之辈会抢占他人身躯，以活人为养分，再登仙途。”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天阴之体的少男少女。”
　　江沉一脸纯然，“听说一百年前的周家村，就是鬼修的领地。”

　　“啊？？？”

　　穿越过那么多世界，她最怕的就是鬼魂一类的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却时刻都能要了你的小命。
　　最可怕的是，每个世界，她附身的宿主，都是天阴之体啊！

　　楚七七瞬间觉得周围的夜色又暗了几分，她用力拉住身旁人的衣袖，催促道，“师弟，还有多远，快些走吧。”

　　“快了。”
　　江沉任她拉着自己往前走，他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眼里有些冷漠的笑意。
　　原来师姐也有怕的东西啊。

　　这次江沉没说谎，两人又走了几分钟，就走到了周家村的饭堂。
　　夜半虫鸣，饭堂的烟囱缕缕冒出白烟，窗户内透出暖黄的灯火，一道忙碌的剪影映在窗纸上。

　　这么晚了，谁还会在这吗？
　　在这的还会是人吗？

　　楚七七心中警铃大作，走到门口，踌躇着不敢进。

　　饭堂内不知煮了什么，醇厚的香气细细密密地钻入她的毛孔，她的肚子又要开始叫了。
　　她有些后悔刚刚没吃江沉的辟谷丹。
　　饿还是死？
　　她还是宁愿饿着。

　　“师姐，怎么不进去？”

　　楚七七看着江沉懵懂不知的表情，心一横，拉着他的衣袖，闭着眼睛就把他推进了门里。
　　她不敢看太惨烈的战斗。

　　小师弟，别怪师姐，你也是筑基期弟子了，功法这些年也没少学，还是能打过鬼修的对吧。
　　而且你也不是天阴之体，鬼修是不会喜欢你的。

　　江沉没想到楚七七突然发力，毫无防备，手撑着房门跌进了饭堂里，脚还没迈过门槛就被绊倒在地。
　　她果然是装的。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和饭堂里的人面面相觑。

　　“千月师姐，江师弟，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这儿了？”范浩池飞快地在围裙上抹了几下手上的水渍，把跌坐在地上的江沉拽了起来。
　　江沉感受到掌心油腻腻的触感，飞速念了个除尘诀。
　　灵力波动微乎其微，除他之外的两人都没察觉到。

　　“范师弟，你在做什么，这么香！”
　　楚七七早被肚子里的馋虫勾到了炉灶旁，专注地看着封着石盖冒着热气的石锅，悄悄咽了几下口水。

　　范皓池是二长老的大弟子，平时除了修炼，最大的爱好就是做饭。
　　在外门时，他曾在弟子饭堂打过零工，轮到他掌勺那日，饭堂飘香十里，没到饭点就排起长龙，弟子们慕名而来、摩肩接踵、人满为患。
　　但可惜，灵栖宫内门弟子怕口腹之欲会有损道心，皆食辟谷丹，他自从拜入内门后，就难找到志同道合的饭友，一手好厨艺也只能做给自己吃。

　　“千月师姐，这锅里是、是田鸡汤。”范皓池越说声音越小，低头害羞地绞住了衣角。
　　进内门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的菜做得香。

　　楚七七好奇地问，“师弟，那这鸡汤炖好了吗？”
　　“炖好了。”
　　她迫不及待地在一旁坐好，眼睛亮晶晶的，“那能给师姐尝尝吗。”

　　范皓池从储物袋里拿出两副碗筷和几个盘子，引灵水洗净，再捏字诀将碗烘干，摆放在木桌上。
　　随后，他隔空拿起石锅锅盖，鲜咸浓醇的鸡汤味道飘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两只碗里盛满金灿灿的浓汤后，他又撒上芝麻、香菜、葱花做点缀，而后把锅里炖好的鸡块分装进另一个盘子。

　　见江沉还杵在原地，范皓池拉开凳子拍拍椅背，“江师弟，别客气，坐，尝尝师兄的手艺。”
　　他从前也没和这位小师弟有过什么交集，不知道他是什么脾性，也不知道这菜会不会和他口味。

　　“是，师兄。”
　　他没想到另外一副碗筷是备给他用的。
　　他早习惯了当被忽视的存在。

　　江沉坐在楚七七的旁边，端起碗喝了一口鲜鸡汤。

　　这味道，很好喝、也很熟悉。
　　像是他在凡世时，曾钻狗洞偷来的剩汤碗底。
　　那带刺的皮鞭不停地抽打在他的身上，汤洒了一地，他还执拗地抱着不肯撒手。
　　鞭痕在他心口处留下一道疤，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他放下碗，不再喝了。

　　范皓池看他放下碗，有些紧张。
　　这汤是不是炖的有些久了，失了味道，还是他刚刚盐放的有点多，太过咸了。怪他太久不曾给别人做饭，可能手艺生疏了。

　　楚七七飞快地喝完一碗，感觉唇齿留香，一碗太少，不够她喝。
　　她又低头凑到了江沉的眼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碗里的鸡汤，“师弟，这汤，你还喝吗？”

　　江沉迟疑地摇了下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楚七七已经一把端过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他回过神看她，只见楚七七豪迈地抹了下嘴，打了个轻微的嗝。

　　那困扰着他的凡尘往事，突然就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了。
　　江沉看着她手中的碗，眸色渐深。

　　察觉到他的目光，楚七七有些警惕，圆溜溜的杏仁眼微微睁大，“可是你先说不喝的。”
　　“给你也是浪费，反正你味觉也失灵了。”
　　她又接着嘟囔了几句，江沉只听清几个字“给你、浪费、失灵”。

　　随后，她举起碗，对范皓池说，“好喝！师弟，再来一碗！”
　　范皓池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在脸上，连忙给楚七七面前的两只空碗都满上。

　　饭堂内的灯光昏黄摇曳，竟透露出几分温馨的气息。
　　看着有来有往的两人，江沉不自觉地冷笑一声，心里那点微妙瞬间了然无踪。

　　给我是浪费？
　　楚千月。
　　你果然是装的。

　　楚七七连喝了五碗鸡汤，迅速和范皓池建立起了深厚的饭搭子友谊，回去的路上也一直不停地在和他讨论田鸡的九十九种做法，直吵得江沉心烦。
　　“到了。”

　　两人随江沉停下脚步，楚七七恋恋不舍地告别。

　　“范师弟，明日一定要做酥炸田鸡给我。”
　　“放心吧师姐，过几日上山采药时，我再捉两只田鸡。”
　　“千万别忘了。”
　　“一定。”

　　江沉不耐地催促道，“夜寒，师姐快进去吧。”

　　见楚七七似乎还有千言万语没说，江沉轻轻拉过她的衣袖，反手把她推进了门里，又悄悄运转灵力直接把她送上土炕。
　　江沉长得高，把范皓池的目光遮挡的严严实实，他只看见楚七七步履匆匆地进了屋。

　　“走吧，范师兄。”

　　听着外面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楚七七坐在炕沿边疑惑不已。
　　咦？
　　奇怪。
　　她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