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君牧

9、第九章

　　不是谢沛宸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唐依依早就撑不下去了。

　　谢沛宸那天半夜里刻子弹，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记住，总会有人来找你的。”

　　唐依依总觉得他口中那“会来找她的人”，就是谢沛宸本人。

　　整个上海，会来找她的，也只谢沛宸一人。

　　唐依依在有了一丝隐隐的希望之后，就想起了谢沛宸曾经让她听过的电台。

　　唐依依开始每日固定时间，雷打不动地坐在收音机前。

　　三天后，终于开始报菜价了。

　　唐依依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

　　曾经让她啼笑皆非的菜价，如今听来是如此的亲切。

　　菜价播报的时间，如同往常一样长。

　　唐依依很快将它译了出来，便是长长一段话。

　　可是中心意思，一个字就能概括。

　　“撤。”

　　剩下的是路线和途经的接应点。

　　让谢沛宸撤？还是……让她撤？

　　唐依依最终哪里也没有去。

　　接下来，唐依依的日子过得很平淡。

　　每天三件事，买菜，上班，听广播。

　　雷打不动。

　　空闲的时候？背密码本。

　　然后……密码本被她烧了。

　　许是那边发现“撤”的指令没管用，沉寂了一段日子后，又开始报菜价了。

　　唐依依多日后重新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很激动。可是等誊写完毕，她也在脑子里翻译完毕。

　　心也跟着沉寂下来。

　　不是关于谢沛宸的。

　　唐依依到了一个地方，取了一封信，然后放到指定的另一个地方。

　　之后，唐依依便隔三岔五地接到类似的指令。

　　慢慢的，这样的播报少了。

　　她开始在她投递的地方，取到给她的信件，或者纸条，或者说是……指令。

　　她隐隐地希望，这么些指令中，有没有给谢沛宸传递的。

　　三年后。

　　不知是被谢沛宸说中了，唐依依是个好苗子；还是她运气好；还是她的样子太有隐蔽性；还是其实暗中有人护卫，为她掩盖，甚至为她牺牲……

　　总之，唐依依三年来有惊无险，好几次都危在旦夕、迫在眉睫了，可是每次都能在刀尖上堪堪避过。

　　唐依依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她真的落入敌手，她能不能撑得住像她曾经救治过的那些人们所遭受过的场景。

　　她可能看一眼都会晕倒。

　　唐依依随身都带着谢沛宸说的“花口撸子”，须臾不离身。

　　包括进手术室给病人做手术。

　　藏在身上一伸手就能顺利拿到的地方。

　　这么秀气的枪，打死别人不容易，打自己总可以的吧？

　　一九四五年，就这样，在唐依依每日的提心吊胆中，每日里愈来愈稀薄、愈来愈渺茫的期待中，来了。

　　一九四五年的上海，或者说全中国，甚至整个反法西斯战线，都看到了那么一丝曙光。

　　也许，一切都会很快就结束了吧？

　　这日晚上，唐依依再次听到了久违的菜价播报。

　　唐依依不再用手誊写，听完了那些蔬菜的价格，字句就已经浮现在脑海里了。

　　让她去火车站接人。

　　唐依依一身紫色的风衣，戴一顶紫色的帽子，左手拎一个紫色的小包，右手拎一把紫色的伞。

　　连手套都是绞丝的优雅的紫色。

　　一个优雅娇弱的贵族家大小姐的做派。

　　车还未停，早有人立在车窗前，看着她。

　　真是一点儿没变啊。

　　模样，气质……一如三年前。

　　也一如六年前。他在码头上接她的情形。

　　车上的人哭笑不得。又感慨万千。

　　唐依依似乎感受到了人的目光，抬头望去，看着那人随着火车的缓缓进站而缓缓靠近，呼吸都几乎要停住了。

　　还活着……

　　他们都活着。

　　唐依依泪眼朦胧中，看到那人冲她笑了笑。

　　唐依依觉得，她看到了灿烂和光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