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君牧

8、第八章

　　唐依依轻轻推开一条门缝，看到灯光映照下的谢沛宸认真的脸。

　　他正埋头做些什么。

　　唐依依望桌上一看，谢沛宸似乎是在子弹头上刻什么。

　　唐依依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依依进来，”谢沛宸头也不抬地道。

　　谢沛宸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这叫‘撸子’，”谢沛宸的声音沉静如水，“这类枪弹匣在握把内，拉动套筒或枪机上膛待发的自动手枪。”

　　“我手里这把，枪口有滚花，叫‘花口撸子’，实用可靠，安全性好，缺点是外型和威力较小。”

　　“太过秀气了，拿的人心里也不安稳……”

　　“这边一把是‘马牌撸子’，可靠，准确性也好，威力……9mm 子弹还好，7.65mm的就嫌小了。好处是我们在租界里比较容易找到。”

　　唐依依听得三心二意，不知谢沛宸是因为自己偶遇，才顺便跟她讲起，还是有意为之。

　　谢沛宸聊天一样的口吻，却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要在子弹头上刻个口？”唐依依心烦意乱，依然顺着谢沛宸的话题问道。

　　谢沛宸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对，这就是所谓的‘达姆弹’了。”

　　“击中目标后会发生翻滚和变形，从而增加杀伤力……”

　　“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唐依依终于打断他的话。

　　谢沛宸放下手中的活计，认真地看了唐依依一眼。

　　接着又埋头继续。

　　半晌无言。

　　就在唐依依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正要起身离开，就听谢沛宸平静的声音道：“依依，在这个时代，谁都不知道这个样子会持续多久。”

　　“总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事。每天都有可能……”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唐依依顿时愣住，呆呆地看着谢沛宸。

　　谢沛宸抬头冲她笑了笑，依旧埋头做他的事情。

　　之后的日子依旧平静，谢沛宸依旧早出晚归，见不到他的人影。

　　不是唐依依记性好，或者不是几天后的报纸，她都要以为那天半夜里谢沛宸跟她的谈话，是自己梦中的事情了。

　　那天报纸的头版头条，震动了整个上海。

　　日军驻上海工部局警务处处长的赤木亲之，在愚园路遇刺身亡。

　　唐依依一把抓起一眼扫过的报纸。

　　接连几天，唐依依都没有等到谢沛宸的人影；但接连几天，都能看到此事的追踪报道。

　　日方沉痛，外务省特别通过决议，追封赤木，并厚加抚恤；

　　租界专门为赤木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多国巡捕开道，引棺木入墓地；

　　日方怀疑是军统所为，开始全城大肆搜捕地下组织……

　　唐依依日日像往常一样，去菜场，可惜再也没有人与她擦肩而过。

　　唐依依将菜叶子都掰烂揉碎了，也没有找到菜以外的东西。

　　“今天没有我的包裹吗？”

　　唐依依每次问，医院的门卫大爷每次都摇头。

　　唐依依又去找两年多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私塾先生’，结果发现那里布满了眼睛。

　　唐依依心跳如鼓，神色和脚步却镇定得如同身旁的路人。

　　唐依依每天晚上都会醒，半夜里起来，便到谢沛宸的书房。

　　一次，她鼓捣开了他的抽屉，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包子弹，和一把“花口撸子”。

　　唐依依颤抖地拿起枪，放在手掌上，看着看着，不由得崩溃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