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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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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俏,藤黄舞,梁间浊酒如水流。
——酒壶覆,红刃出,血染山野枯草蚀。
辛辣的酒味浸透了古庙,为神像笼了一层薄纱,遮蔽了双目。
黄衣女子步入殿堂,拜倒在神龛前。
她伏在祭台下,久久未起,心甘情愿忍受着香火的熏染。
青烟袅袅,映着无喜无悲的神像。
香火终于燃尽,一撮香灰跌出玉鼎,落在祭台上。
电闪雷鸣忽至,照亮幽暗的殿堂。
回首间,血光冲天,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一道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
“我的书里从没有写过周公庙的气味,你是如何得知的?”
“从梦中得知。”
柳藤醒来的时辰越来越晚,精神也越来越涣散。
她知道症结所在,却无力挣脱。
只因,她已与梦境融为一体。
昨日谈完话,罗靛又赠了柳藤一张符纸,让她贴身戴着。
她应下了,却没有照做。
不久前,柳藤曾问过罗靛:“梦……会不会是平行时空里,另一个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
那时她已被梦魇侵扰,不得解脱。
罗靛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柳藤明白,罗靛是在告诫她:往事就像浩荡的河水,奔流不息,无须挂怀。
可她偏偏执着于往事,不愿糊里糊涂地向前走。
既然如此,她便只能从梦中探寻真相。
柳藤从梦里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困惑也越来越多。她本想找罗靛破解,可罗靛总在试探她,阻挠她。
如此,她只能从别处入手。
柳藤来时,只有小怀在家,他正手执墨笔,坐在阳台抄写文章,通身是从未有过的肃穆,令柳藤觉得分外陌生,可陌生中又透出些许亲切,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门是虚掩的,柳藤没有叩门,悄悄走近,立在小怀身后,轻声询问道:“在抄什么?”
“柳姑娘!”见到柳藤,小怀忙搁笔起身,难掩藏在眼底的孩子气的欣喜。
“大圣北斗七元君,能解三灾厄;大圣北斗七元君,能解四煞厄;大圣北斗七元君,能解五行厄……”柳藤默默念了几句,并未窥得其意,“这是经文?”
“嗯,是《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小怀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柳藤,“用过午饭没?”
柳藤笑着摇头。
小怀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是未时,比昨日晚了一个时辰:“该不会刚睡醒吧?”
柳藤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小怀不由皱起眉头,满眼忧虑:“柳姑娘可是又做噩梦了?”
柳藤点点头。
“不应该呀,罗靛的符向来很管用的,怎么会失灵呢?”
“兴许是怨气太重吧。”柳藤捧起印有山水画的陶瓷茶杯,用拇指来回摸索山间的枯藤,笑问,“小怀也会解梦吗?”
她的语气很轻松,并不刻意,像是随口问的。
可小怀却没有立即回答。
他思索的时候喜欢挠后脖颈,先抿抿嘴,继而抬眸瞅了柳藤一眼,又兀自点了点头,再次抬眸,眼神无比坚定,是作出决定的样子:“柳姑娘梦到什么了?”
柳藤饮了一口茶,声音平和,缓缓道来:“我梦到自己杀了很多人,血染红了山野。”
小怀的脸色一变。
她顿了顿,笑说:“在梦中,我似乎是一个罪孽深重,十恶不赦之人。”
小怀的眉头愈发紧蹙:“你思虑太重了,那只是一个梦,不要当真。”
柳藤眉眼弯弯,笑不达眼底,更不及眉梢:“可这梦实在太真实了,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小怀稍作思索,问道:“那你还梦到了什么?”
柳藤又抿了一口茶,茶水稍凉,喉头微润,声音也变得清透:“我梦到,自己种了一株槐树。”
“槐树?”小怀的身体不由前倾,“什么样的槐树?”
“那槐树长得很茂盛,结了淡黄色的花蕊,枝条上挂满了红绸缎,红黄相间,很是漂亮,讨人喜欢。”柳藤原是含着笑的,此刻彻底没了笑意,“可它突然没了光泽……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孩。”
“黑衣男孩?”小怀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说,他是我的弟弟。”柳藤一字一句道。
“不可能!”小怀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撞翻了长桌上的笔筒。
毛笔滚了一地,经文也被裹挟,落在脚边。
金色墨迹未干,俊秀的小篆,透着沉稳。
柳藤弯腰拾起经文,心底一钝,只觉鼻头酸酸的,再次开口,声音有点沙哑:“为什么不可能?”
小怀拾笔的动作稍有迟疑,随即笑说:“柳姑娘不是独生女吗?”
他的笑,实在勉强。
“你怎么知道的?”柳藤不记得对小怀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
“小姑娘告诉我的。”小怀收起笔墨,陷进沙发里,抱起黄色的靠枕,蜷缩成小小一团。
“小姑娘?”柳藤视线扫过手腕的红绳,随即想起他们曾有过短暂的交集,“你说的是小妹吗?”
“嗯。”小怀的情绪很低。
“是,我今生没有兄弟姐妹……”柳藤忽然抬眸,看向小怀,“但或许前世有呢。”
小怀眼前一亮:“你记得前世的事?”
柳藤摇头:“只是猜测。我觉得他很亲切,或许真的是前世的弟弟。”
小怀沉下脸:“他找你做什么?”
柳藤笑说:“他说,他很孤单,想让我去陪他。”
“不!”小怀腾得一下又跳了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你不可以这么做!”
“放心,我很惜命的。”柳藤笑着将小怀摁回沙发,揉了揉他的发顶,“但是我也不忍心看他孤零零地四处游荡,我想助他转世投胎。”
“你准备做什么?”小怀警觉起来。
“他说,困住他的是一株槐树,只要把那株槐树砍了,他就得救了。”
“槐树?哪株槐树?”
“就是我种的那株槐树。”
“你要砍了它?”小怀脸色发黑。
“你会帮我吗?”柳藤旁若不见,反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甚至愿意为他砍那株亲手栽种的槐树……”
这是柳藤第二次见小怀发脾气,比上次怒气更重。
上次他借用了罗靛的面容,柳藤只觉得鲜活,暴躁的可爱。
今日却觉惹人怜爱。
“他是我的弟弟。”
“怎么能证明他是你的弟弟?或许他在说谎呢?”
“他能入我的梦,必然和我有某种联系。而他又是梦里唯一能和我说话的人,我只能相信他,也只能通过他了解一些事情。”
柳藤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平和,实在听不出情绪,小怀却抓住了重点。
“你想了解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梦里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过。”
“我想知道,我和那位辰姑娘到底有什么关联?”
“我想知道,我为何会入了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