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朱槿谢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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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归终北海出来之后，云韶光的体型就从十五岁恢复到了十八岁时的模样。
他自云涣的卧房榻上苏醒时神色恹恹，倦懒散漫的半阖眼眸还有些涣散茫然，看见云涣时张口便问：“你是谁？”
云涣顿了顿，感到意外，“你不记得了？”
美人抬眸，鎏金色的桃花目冷冷清清：“忘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如你提醒我几句，说不定我还记得一点。”
他说话间随手将身上梅花金纹绯衣的褶皱抚平，末了又蹩眉不满，轻啧一声，但没有突然发难。
云涣看着云韶光坐直身体侧目回望，他心念一动，轻柔牵起云韶光的手，在后者冷静无波的注视下渐渐改成十指相扣，问：“我名云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云韶光羽睫轻颤，虽然云涣知道这只是被病气衬托出来的，但在他眼里却仍然显得格外脆弱无助：“……云韶光？”他嗓音低低的，不确定地抬眼看他，漂亮的鎏金色眼瞳潋滟动人。
“对。”云涣肯定了他，一本正经道：“你忘记了很多事情，接下来我会带你去找回记忆。你是我的夫人，但是你可能还不能接受，所以暂时可以喊我哥哥——会乖乖听话吗？”
他看着云韶光，脑海里浮现的是他陪同云韶光所经历的那一桩桩一件件往事，他回忆起少年时的云韶光每一次注视他时眸中的眷恋与依赖，柔软的一面潜移默化替代了最初他对云韶光起的凌虐欲，演变成最纯粹的心动。
他将美人帝王拥入怀中，对方身体僵了僵，不知做了多少心里挣扎，慢慢地放松下来，由着他抱着。
云韶光其实还在头疼。
那是一种阵痛，并不会让他忍不住呼出声的那种。他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也莫名其妙的知道了很多东西。
比如说，他自这次昏迷苏醒之后就莫名其妙在自己的神魂识海中感知到了几股完全不同的力量，虽然他不明白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但他的神魂却自作主张容纳了它们。
一股是属于他自己的金色力量。
一股是充满了暴虐的血红色力量。
一股是充满了灵力的苍青色力量。
还有一缕他连使用都做不到的白中掺紫的力量。
它们交缠在一起，盘旋成碧波荡漾的“水蝴蝶”，被容纳在一条金丝飘摇的“河”中，这条“河”的外围是一座巨大的交叉镂空轮盘，神圣而威严。
……这是什么调色盘神魂，他甚至也还不熟悉另外两股力量该如何好好使用。
云韶光很暴躁，但是他在云涣身边时又格外安静镇定，他忽略掉那些疼痛，似乎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一般。
他听到了云涣的话，闭眼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呼吸的热气洒在云涣的颈窝，轻轻地应了：“嗯。”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我会的，哥哥。”
云涣顿时有点头皮发麻。
云韶光的语气中带着点温软，勾人而不自知。
这人曾站在俗世的权欲之巅冷漠而高傲地讥诮着睥睨俯瞰众生，虽说吃过苦但也是这世间最高贵的那枝金枝玉叶，走下龙椅后的矜贵劲儿实在太惑人。
挺好的。就是不太习惯。
云韶光失忆之后安静了很多，有了些生人勿近的清冷之感，不似最初在客室时那样颠倒邪气的厉鬼模样，令人打心底发怵，但现在也不像是帝王，反而更像立于云端上的神祇。
一个人的身上能出现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比喻也是独云韶光一份。
“哥哥，”云韶光神色如常，扶着云涣的肩膀退出他的怀抱，与他对视上，唇边勾起一个浅笑，“我想换一件白色的衣服。”
他浑然不觉自己的姿势有多亲密，又或许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成为了云涣的“夫人”这一说法。
云韶光神态自然倾身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云涣的嘴唇，墨发衬着冷白的肤色，他勾起红衣的一角：“我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
冷则如寒霜冰雪，笑则如烈焰桃花。
云涣深吸一口气。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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褪去红衣后身着白衣雪袍的云韶光变得温柔了许多。
步履从容，神态自若，举手投足间衣袂翻飞，广袖边上落了一片墨桃，墨发用一支桃簪松松一挽，随着云涣一起去带着师晏礼和王贺州返回西京城。
虽然齐安帝失忆了，但是左右还是西京的九五至尊，更何况还有几天就到了云韶光的生辰宴了。
返程是必然的。
云韶光清冷冷地瞥他们一眼，面无表情看着师晏礼向云涣哭诉鲛珠没有下落的悲痛与恐惧。
好吵。
想弄死他。
王贺州也发现了气质模样都大变的“凌无极”正冷冷地看着他们，心里没由来的恐慌，与对方对视时那一闪而过的红色光芒他也没有错过。
一瞬间，他想起了前几天师晏礼给他说的有关异象师的知识，还有那一句：
“血红色异瞳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思及此，王贺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云韶光眯起眼，轻扯唇角，淡声道：“你认识我？”
话音一落，三人同时看向他，云韶光稍挑眉梢，师晏礼干巴巴地说：“凌大哥你怎么了？”
云韶光冷淡地注视他们，不说话。
“他失忆了。”于是云涣替云韶光开口回答，后者不置可否，于是他继续道：“以及……他也不是凌无极，他是云韶光。凌无极被陛下杀死了。”
寂静，长久的寂静。
师晏礼率先反应过来，咚地一声直接给云韶光跪了。
“参见陛下……！”
王贺州紧随其后跪在了一起。
“参见陛下！”
云韶光：“……”
他面露古怪，抿了抿唇，看向云涣。
后者向他做出口型：看你心情。
云韶光收回视线低眉看他们，“起来吧。”
“谢陛下！”
齐安帝亲临云中城还失忆了这件事说出去多少有点匪夷所思，云涣也不准备隐瞒下来，毕竟亚岁在即，就算他费再多心思与努力，早晚还是要露馅的。
师晏礼与王贺州也是头一回面圣，谢恩站起来之后连头也不敢抬，并且在心底猛抽冷气。
凌光的哥哥，居然，被，杀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胶着，四人在这个院中杵着，云韶光问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东西？”
师晏礼哽了一下，想起凌无极，“回陛下，是……给您的鲛珠没找到。”
谁知云韶光压根不在意。
“没找到就没找到吧，听哥哥的先回西京再说。”云韶光长身玉立，神情淡漠：“哭来哭去不过招人嫌烦，不论什么事都……”
他怔愣了下，觉得这斥人的情形有些熟悉，“都等到回京之后才能解决。”话罢，他拂袖而去。
云韶光其实看得出云涣在撒谎。
这是他的第一直觉，但是他自己心中奇异的情愫也不似作假，于是他顺着对方的谎言演了下去。
他有些好奇云涣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直到那两个人向他下跪，向他俯首称臣喊“陛下”。
云韶光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于是也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点怀疑也被从心底拎到了明面上。
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记不得。记忆好像被蒙了一层薄薄的纱，看似只需要拨开就能揭开，但其实他连靠近都做不到。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云韶光有些轻松地想，不管他能不能想起来，他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不喜欢的就杀掉，喜欢的就留下。
云涣想要骗他，那他就陪云涣演一出伉俪情深。
云韶光很清楚云涣接下来会怎么安排，但是他不在乎。他一路行至码头，眺望碧空万里，群山连绵不绝，云湖波涛汹涌。
他站在水面木桥上，任由冷风撩起他垂至膝下的长发与层叠的雪袍，像墨蕊白花，遗世独立。
一道浪打在他的脚边，云韶光低下头，浪花在他的眼中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转瞬即逝的桃花。
他忽然听见了许多细碎的私语。
紧接着，他听见这片云湖，甚至北海，它们高兴地哗啦啦流淌着，用着无声的语言向云韶光喊着：
“韶光——！”
那一瞬间，苍青色与金色一同席卷了泠水流域。
云湖引发了洪水浪潮，想要将他拥入怀中。
如果它成功了，那么云中城也会被一起吞噬。
于是云韶光轻轻地说：
“——停下。”
血色的流辉形成数道凌厉的桃花瓣，残暴而不容抗拒的将漫天水墙打散压了回去，变成与水光交缠的红雨。
一个念头自他心中升起，突兀且莫名其妙。
“原来这就是云中城的灾祸。”
他就是风暴的最中心。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朱槿谢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