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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磋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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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公寓楼下为数不多的停车区域,陆诚银灰色的迈巴赫停在车位和人行道中间十分显眼。他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自行车棚占了更大的位置,老师们出行大约也是选择两轮的交通工具居多吧。
在爱车这件事情上,十岁的小伙子和两三岁的小男孩如出一辙。对此程斯语并不过分拘束儿子,只要他不去跟那些纨绔疯狂赛车,其他的只要儿子开口说了喜欢,他买什么买几辆一概不管——毕竟家里两个爷爷也都是宠着的,他管也管不了。不知不觉间,倒让陆诚在满十八岁后给自己攒了一支心爱的专属车队。
那里的每一辆车,陆诚都曾幻想过跟简宁一起分享的情景。他热衷于跟简宁分享一切,无论是小时候的番茄鸡蛋面,还是那些身价不菲的小老婆们。而那个总爱以兄长自居处处管教却也时时纵容忍让的“室友”,不知道在他之后还有没有过别的“小弟”。
陆诚刚一开车门进去,身子还没坐稳,眼前就钻出来一张和蔼可亲到有些谄媚的笑脸。
“呦,这位同学,你是不是石院长今年的博士,跟许老师联合培养的那个,陆诚,对吧?”说话的正是胡杨,陆诚挡住的也正是他的车位。
“您是……”陆诚马上从车里出来,立显恭敬。
“哦,我是咱们学院的胡杨老师,副教授,哎呀我早听石院长提起过你,还想着要能招到我课题组里多好,就缺你这样有海外经历的优秀学生呀。”胡杨不无遗憾道,“许老师是个好老师,就是你跟着他可要吃苦头咯,不信你去本科生那里打听一下,别的学院挂人的是高数,我们这里啊,是‘柿子树’,说的就是他……”
“甘之如饴。”陆诚的声音很轻,不过他仍十分笃定,总有一天许世安可以听到他的心声。
“啊,啊是这样,老师要求严格一些也是为了你们好。”胡杨尴尬地咳嗽着,“年轻人嘛,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是对的,不过你要是改主意了呢,也可以随时来办公室找我,我这边科研经费是很充足的,这在咱们学院是公认的事实,我们可以一起为学院
、为石院长做好服务工作嘛!包括日常的差旅费用、研学服务这些实打实的科研条件,许老师可给你变不出来啊……”
“没事儿,我带资进组。”陆诚看清了胡杨的目的,仅剩的一点尊敬也荡然无存,漫不经心道,“许老师那边还缺什么差什么,您接着说,我好好记着,马上安排。”
“这个……”胡杨语塞,果然是世家的少爷,这也太财大气粗了吧。匆忙之下没能跟许世安达成协议换到自己这边来,简直损失一个亿。
“胡老师,您对我的情况了解的挺清楚呀?”陆诚倚着车门,玩味地看着胡杨。这人的市侩心思都写在脸上,可毕竟是学院里正经编制而且势头正猛的中坚力量,这时候不好给许世安树敌。“还是说,您认识我家长辈?”
“哎呦,我就是……久仰陆律师大名,以前上学的时候听过他的宣讲,看过一些经典的庭辩资料,后来他老人家就不怎么出来活动,就没机会再听他高见了。”胡杨无不遗憾道。
“哦,明白,胡老师放心,会有机会的。”陆诚学业之余已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再没谱的事儿也敢给猎物一点儿诱饵。
“那敢情好!跟你们许老师说啊,以后咱们两个课题组,那就是交叉合作、亲如一家,你这边有什么事儿,什么不明白的,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随时来找我!本来一个学院的嘛,都是自己的学生,千万别客气!”胡杨虽然想不透原因,但是看陆诚对许世安如此执拗地崇拜,在陆诚准备开车时又扒着窗户神神秘秘地拉拢道,“既然你一门心思想要当许世安门下的掌门大弟子,有个情况你一定得知道——在许世安身边有个叫简宁的,原来是师大的学生,后来读研期间被许世安弄来镀了层金,不用说是想要在咱们这留校的,最后啊还是卷铺盖去隔壁啦。但是这人说是走了,实际上就像长在咱们学院了、粘在许老师身上似的,往后你就知道了,可得小心着点!不过他肯定不能跟你比啊,别说海外教育背景了,连国门都没出过,就是个土鳖……”
“他是我哥。胡老师,我先走了,回见。”陆诚言简意赅,眉头紧锁,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师大,为什么本科是师大的?父亲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简宁的成绩,怎么可能只去了师大呢?老师怎么可能接受他就去个师大?
既然简宁读研后想留在这里,为什么又走了呢?是老师的话语权不够吗?现在的社会,要解决人民的问题,还是得有人民币——那什么时候让简宁回来好呢?
一想到简宁这些年可能经历的苦闷和挫败,陆诚的心口就堵得疼。他摇下了车窗,吹着初冬的冷风替许世安和简宁的未来安排筹谋着。
不过现在,陆诚必须离开了。他之所以能再回到简宁和许世安身边,是答应了父亲严苛的条件,以及必须马上接手继承家业。而他的要求是现在只负责京城这边的业务,在简宁和许世安能够重新接纳他之前绝不离开,否则他将放弃一切。
这个“一切”,包括他自己年轻而脆弱的生命。
留在原地的胡杨一整个呆住了。
哥?什么哥?
亲哥?表哥?师哥?总不会是……那不可能,搞gay也是有门槛的,陆诚这样的富家子弟玩玩还行,像简宁这样的土包子,肯定要走结婚生子的世俗之路。
许世安还是给简宁做了饭,并且留他最近就住在自己的公寓里。
虽然简宁现在也有自己的宿舍,可是许世安还像从前一样,哪怕两居室的小房子,也给简宁单独留了一间——如果当年他们一直住在那个两居室里,或许现在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或许简宁本科就能来燕大,不管是不是一直跟着他读研,总之足够优秀的第一学历更有利于简宁在学术圈子里立足,比如换得一个燕大的教职面试机会。
“上次给你的数据处理完了吗?”许世安打破了餐桌上的宁静。在部队大院里摸爬滚打的童年经历让他骨子里并不是哥纯粹的文人,不知道为什么学院里有人用“斯文儒雅”来给他做标签,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许世安甚至觉得这是个讽刺。
而眼前更讽刺的是,他最嫡亲恭顺的掌门大弟子只顾着碗里的白饭,帕金森一般往嘴里扒拉着米粒。
那个尊师重道、总把许世安当活神仙一般供着的小简同学不见了,那个眉间嘴角总是带着阳光般和煦笑意、对学生亲切耐心的简宁老师也不见了。
眼前这个人对现在的环境而言是陌生的,此时此地的简宁本应是前途无量的准青年教师。他体面而有礼,可是许多年前,许世安见过这样的简宁,又傻又憨又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三不”愣头青。
“失恋的人都不知道饿,别浪费粮食了。”许世安不再遮遮掩掩,可随着两人的年龄都见长,也努力用更民主的方式来教育学生。就像现在他本可以一脚把熊孩子踢一边去,却仍然只是选择夺下了他的饭碗——要不这么干的话,简宁甚至没意识到他在说话。
“老师,他去哪儿了?”简宁确实不饿,满脑子只有那一个人——他平日里从不敢奢望还能再看见陆诚,如同今日看见了,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我哪儿知道,他爸又没给钱让我看着。”许世安带着些酸楚和自嘲,“咱这小庙养不起大佛,让他们陆家另择名师吧。”
“您拒绝的那个学生……是他?”简宁确认道。他心里突然莫名有了隐约的欢喜,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那段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一次次再他脑海里浮现。
“嗯,拒了。”许世安苦笑道,“不过老石头接盘了,估计以后……”
许世安的电话又响了。
电话中传来熟悉的咆哮,简宁也如愿听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
“……有事儿学校说吧,您别再让他来我家了……那让乔珊珊来送……不行我不在家……我马上要去村里调研……不行我不带新生……”许世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对面挂断电话之后,抓狂地将手机扔向了沙发。
简宁突然站起来,满怀期待地问许世安,“他又来了?”
“明天,给老石头送文件……你先坐下再说。”许世安长舒了口气,“他就没事儿找事儿吧,以后免不了还有这种情况,所以简宁,我必须给你约法三章。”
“您说。”简宁无力地坐下。冷静下来他就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未来没有可能了,在陆诚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之前或许还抱有一丝白日梦般的幻想聊以□□,而当他真切地意识到陆诚在现实中的回归时,又突然间变得比许世安更加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