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侍从》半盏微芒

5、调查

　　“这件事情，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年迈的镇长愁眉苦脸地望着阿尔文，“圣骑士大人，我们镇上可没有魔法师那种邪恶的东西啊！”
　　阿尔文轻轻把手放在了米路的肩膀上。米路会意，大声说道：“种种迹象表明，红林镇上一定有魔法师，这起恐怖的谋杀案一定是魔法师做的！”
　　哗。下面的镇民们一下子就小声地议论起来。对他们来说，即使是那两个死者现在复活了，恐怕也不如魔法师一半可怕。
　　米路看着房间里这些镇民们脸上的害怕表情，不禁翘起了嘴角。
　　“别闹了，米路。”脑海里阿尔文的声音带了几分严肃，米路这才正色：“但是，根据老师得到的情报，这些魔法师已经在昨晚逃走了！”
　　呼。整个房间的镇民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
　　阿尔文交给米路的那枚戒指很有说服力。在他表明身份以后，人群的敌意就消散殆尽。闻讯赶来的老镇长还叫镇上的青壮年将那两具尸体抬进了教堂。
　　而他们现在也正是在红林镇的教堂里。
　　待镇民们放心地散去，米路才转过身对老镇长说：“不用担心，等会老师和治安官会处理好这个案件……啊，当然还有我也会一起。”
　　不远处，教堂里的牧师正在为两位死者祈祷，死者的家人正围在边上哭泣。阿尔文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突然站起身来，转向一旁的治安官。
　　“还有谁在那家旅店里工作？除了这两位死者之外，有谁死亡或者是失踪了吗？”米路替阿尔文发问。
　　治安官摇了摇头：“圣骑士大人，我刚刚亲自去了镇上的每一户人家确认过了。除了那个失踪的旅店老板，其他人都在。”
　　“旅店老板……这么说来果然是他。”米路听到阿尔文这样说，不过他并没有把这句话也转述出去。
　　阿尔文的眉毛微微蹙起：“他们杀死的两位侍者都是本地人。昨天还在营业的旅店今天却被搬得一干二净……他们为什么跑得这么快，甚至不得不杀人灭口？从那个异端法师的表现来看，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会来。”
　　“除非，他们昨天遇到了什么事情，不得不撤离。”米路突然出声。
　　一旁的治安官不明就里地看着米路——他可听不到阿尔文的心声。
　　“突发事件？可惜，没有人知道那家旅店里昨天发生过什么事了。”阿尔文低头叹了口气。
　　米路犹豫了一下，扯了扯阿尔文的手指。阿尔文低下头，米路凑到他耳边：“我知道一点。而且，我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
　　阿尔文的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他拉起米路的手，走向了一个空房间。
　　“你是这个组织的一员？”他关上门，严肃地问。
　　米路苦笑了一下：“没错。我被这个魔法师追杀，就是因为我违背了组织的命令，没有动手杀死一个人……”
　　阿尔文沉默着听着米路陈述事情的经过。过了许久，他说：“圣光已经对你做出了判决，我不会再追究你的过去。
　　“放心吧。而且，我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骑士站起身来，一身金属甲胄铿锵作响：“我们回那家旅店看看。”
　　…………
　　“你放弃对那位商队领队刺杀的时候是中午。”阿尔文站在旅店的院子里，拍了拍米路的肩膀，“既然是商队，那他们一定不止一个人。为什么商队的其他人都不见了？他们还带着马车，可是现在这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米路略显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院落。
　　是啊……我在他床板上插了一把刀子，他们理应是发现危险然后离开了才对……但那样的话，为什么组织还要着急地逃走呢？
　　不对……组织根本不可能让肥脑袋离开……米路感觉自己脑子里一团乱，什么都想不出来。
　　阿尔文又拍了拍米路：“等会去找治安官，问他昨天有没有人看到这家旅店里有马车离开。”
　　接着他又说：“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所谓的‘组织’是不会让他们就这么平静地离开的。但是昨天这里没有发生战斗，说明有人替这支商队遮掩了行踪。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应该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
　　米路不寒而栗。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来昨夜那个疯狂的魔法师。可他环顾四周之后，这种惊恐感又渐渐消退了。没关系的，现在是白天，自己身边还有一位强大的骑士，这种地方是不会有魔法师的。
　　他刚松口气，就见阿尔文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插进了地面：“圣光，注视这片土地！”
　　一片给人以浩瀚感觉的淡金色光芒覆盖了这一整片院子。米路有些不解地看向骑士。
　　阿尔文右手握拳，一拳打在了剑柄上。“嗡——”
　　米路感觉到整片圣光都震颤起来。接着，他看到院中一处角落的空气突然扭曲，显露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老师！那……那里！”米路惊恐地指着那处角落，“有……有鬼啊！”
　　阿尔文立刻抽出长剑，朝着米路所指之处轻轻一挥。
　　“啪”的一声过后，那个人影就消失了。米路刚松了口气，便突然听到一阵女性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发现得还不算太慢，阿尔文大人。”
　　随着这一阵笑声，一个穿着白色衣裙的女人浮现在了二人面前。
　　对，是“浮现”。米路眼看着自己身前不远处的空气如同水波一样地扭动了几下，便出现了一个人影。
　　“老师！她她她她她她她……”米路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别怕，她只是个魔法师。”阿尔文的安慰并没有让米路感觉好一点。
　　白色的魔法师看着躲到阿尔文身后的米路，轻轻地冷笑了起来：“呵……‘老师’，真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不爽的事情啊。”
　　阿尔文举着长剑盯着她：“雪曼，你的梅尔洛老师不在这里。”
　　米路愣了一下，刚刚打算替阿尔文转述，就听到女子一声冷笑：“是啊，那我的梅尔洛老师……在哪里？！”
　　米路只觉得这一声有些尖锐的怒喝仿佛穿脑而过，他努力地捂着暴跳的太阳穴，视线模糊地看着这个看起来精神也不怎么正常的魔法师。
　　好在这个魔法师看起来没那么想打架。
　　阿尔文看着她，声音仍然平稳。他似乎确信对面这个被他叫做雪曼的女魔法师能听到他说话，并没有叫米路来转述：“你明白我的立场，当初那些事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我不可能告诉你你的老师在哪。”
　　她的老师？她的老师不见了吗？米路抱着自己剧痛的头，艰难地思考着。
　　雪曼的声音显得不太开心：“是啊，您可是尊贵的第三圣骑士阿尔文……覆灭了水之塔的史诗英雄，怎么能和我这水之塔的余孽搅和在一起？”
　　阿尔文看起来仍然很平静：“你有话，就快说。”
　　“有话？我和您能有什么话？”魔法师的语气还是一样的阴阳怪气，“只不过是我的学生差点被杀，我身为老师过来出口气罢了。不过看在我们好歹算是认识的份上，劝您一句，别把自己当成治安官了，查案这种事情可不是圣骑士的专长。”
　　“可我们抓到了你！”一边的米路忍着头疼大喊。
　　雪曼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哈哈哈……是吗，小朋友？”魔法师的身影随着这一阵笑声闪烁了几下，“如果是别的魔法师来这里调查，恐怕在破开大厅里的幻术的时候就能猜到我的存在了。而这位骑士嘛……”
　　雪曼没有把话说完，但一切尽在不言中。米路已经气得涨红了脸。
　　“别生气嘛，小朋友，我对你没有敌意，毕竟是你放了我的学生一马。而且，我并不讨厌维护老师的学生。”
　　突然被夸奖的米路愣住了一下，紧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知道是我……那时候你就在旅店里？”
　　雪曼稍稍愣了一下，紧接着，她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
　　阿尔文的声音响起：“既然是你帮助商队转移了，那么你也不可能不知道旅店老板在哪里。你不方便在这种人多的地方爆发战斗，但是抓一个人，审问一下，还是不难的，对吧。”
　　“你们……哼！”
　　雪曼气恼地哼了一声，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消失掉了。
　　米路从阿尔文身后探出头：“老师，她走了吗？”
　　阿尔文收起长剑：“不，她这才刚刚要露面。刚刚你看到的并不是她，而是她制造的幻象。”
　　米路还想再问，却听到身后传来吱呀一声。他吓得猛地转身，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人从旅店的门后走了出来。
　　“不用麻烦你翻译了，小朋友。”雪曼说，“我能听得到他说话。”
　　阿尔文轻轻摸了摸米路的头：“是的，米路。现在可以把那个旅店老板交给我了吗，雪曼？”
　　雪曼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可以。不过，我能交给你的只有他本身而已。”
　　米路不解地看向阿尔文。后者眉头轻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以把他带去教堂里审判，但仅限于此。我不会把这个组织的情报交给你。”雪曼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说。
　　“你是说……”阿尔文若有所思。
　　“魔法师之间的事情，还是不劳圣光教会插手了。”雪曼这样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她吗？”
　　阿尔文摇了摇头，走进旅店里，高高地举起了右手，在米路惊讶的目光中，他的手上出现了一团淡金色的圣光。接着，这团光芒扩散开来，照亮了整个大厅。
　　在圣光的照耀下，旅店大厅边缘的桌子上多出了一片异样的轮廓。米路惊奇地看着那张桌子：“这是……？”
　　阿尔文走近那里，让照在桌子上的光更加明亮：“这是她留下的障眼法。”
　　异样的轮廓在圣光下逐渐褪去伪装，露出了真正的形态。那是一个被绑成粽子的男人，个子不低，留着两撇鼠须。
　　“他就是这家旅店的老板！”米路肯定地说。
　　阿尔文托着那团圣光，发出了空灵宏大的声音：“是不是你和你的同伴，杀死了这家旅店里的人？”
　　旅店老板呆滞地轻微挣扎着，嘴唇微微蠕动却说不出话来。阿尔文皱了皱眉，将圣光离他近了一点：“是不是你和你的同伴杀死了这家旅店的人！”
　　米路听着阿尔文的审问，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他看着骑士手里的那团圣光，发现这种“显得圣洁的声音”都是从圣光里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只要借助圣光，阿尔文老师也并不是不能说话，米路这样想着，莫名觉得有了些危机感。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另一边的旅店老板却出了些意外。
　　“啊！哈哈哈哈！是我！是我！都是我干的！！”旅店老板突然大声叫喊了起来，“我杀了他……我杀了他们！快，放了我，让我死！杀了我！杀了我吧！！”
　　米路被这突然的惊叫吓得跳了起来。手托圣光的阿尔文也皱起了眉头。他随手撤掉了圣光，哀嚎着的旅店老板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是还在不停地小声嘀咕。
　　米路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后背发凉。他想起来那位叫做雪曼的魔法师走之前说的话：“我不会把任何情报留给你。”
　　所以她就把凶手折磨到了这样痛不欲生的样子？米路紧紧地抿起了嘴唇。
　　旅店老板的样子实在是过于惊悚恐怖，若非米路也是曾经直面过疯狂魔法师的人了，恐怕他会吓得抱住阿尔文的大腿不松手。
　　阿尔文扫了他一眼，便走过去拎起了旅店老板。后者毫不反抗，只是低声地重复着“审判我”、“杀了我”之类的话。
　　骑士没再多看他，只是默默地抓着他身上的绳子，快步走出了这间充满了罪恶的旅店，再也没回头看一眼。急忙跟了上去的米路看到，旅店老板在被阳光照到身上的时候，猛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却放松了下来。
　　米路跟在阿尔文身后走着。过了一会，他犹豫着说。“我们，我们这就带你去接受审判。”
　　一滴泪水从旅店老板呆滞的眼睛里滑落下来。米路听到他说了一句：“谢谢……”
　　阿尔文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
　　“在圣光的注视下，我审判你，死刑！”
　　米路坐在教堂内部一侧的台阶上，看着台上的骑士审判着旅店老板，看着一道耀眼的圣光穿透了他的额头，稍微松了口气。
　　米路又看向台下。那挤满了整座教堂的人群里，有许多他认识的面孔。有那个总会多收自己钱然后卖给自己次品的铁匠铺老板，有裁缝铺那个喜欢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女人，还有面包店店主那个人高马大的儿子，总喜欢喊上一群孩子来欺负自己……
　　米路的视线落在了某处。
　　还有，木匠一家。按说自己是应该感谢他们的，如果不是那件事情……米路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
　　他看着结束了审判的骑士走下高台，看着他在镇民敬畏的目光中走向教堂大门，看着他转过身来朝着自己招了招手。
　　米路笑了，他跳下台阶，小跑着来到阿尔文身边。
　　“老师，我们去哪里啊？”他问。
　　反正，不会是这座红林镇了，米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