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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后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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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我不走——你跑针了!我叫医生来!”
医护听到呼叫就赶过来处理,霍松节耷拉着靠在凌风许怀里,全程一言不发地看着医生给他拔针,擦血,再重新扎针,另一只手却始终揪着凌风许的衣角不愿松动。
就这么一小会儿,注射的枯瘦手背已经肿起老高的一块,凌风许看在眼里,心里也跟着肿胀起一片。他这才感受到原来小猫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最后的依靠。昨天书房里的动静太大,逼得这只小猫连连后退在高楼外没有护栏的窗沿上,要是他再松开这只手,怕是自己也要跟着万劫不复。
“别怕,我一直在。”
凌风许此刻只剩下满心满眼的懊悔与心疼,他连着衣角将那只手完全纳入掌心,又抬手去接刚落下的金豆子。
可凌风许越劝这金豆子越止不住地撒下来。医生忙完了长松一口气,正准备提劲儿好好责备两人,抬头一看这架势,几人又面面相觑。
“处理好了,那个——患者和家属下次注意!”
最终医生也只能象征性地说了一嘴,便赶紧逃离现场。
病房里又清净了。
房门一关,还没等霍松节抬眼,凌风许就坐上床把他完全嵌入怀中,他张了张嘴正准备措辞。
“我以后做什么事都会跟你商量,心里想什么也都告诉你,你让我好好吃饭,好好喝药,我就不折腾自己。但是你不要不理我,我真的好怕——”
霍松节哭得久了,一开口便断断续续的,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凌风许皱眉把人再抱得紧些,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心。
“也有我的错——松儿,我怕你卷进这场风波,但其实我们都早就陷在里面,你我都不能置身事外。”他摸了摸耷拉的发尾,“我什么都不让你看,什么不让你听,反而逼得你自己乱冲乱撞。”
接着他松开了怀抱,抬手轻柔地擦掉那脸上的泪痕。
“松儿,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也把你的告诉我,咱们今后摊在台面一起商量,好吗?”
霍松节似乎是没想到凌风许说出这样的话,他怔怔望向对面,随即反应过来,哭得更大声了。
“怎么了松儿?!”
这下凌风许彻底没了辙,狠了心不理人不行,现在开诚布公的又像说不通。这一颗心被来回反复搓揉,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病房里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霍松节的嗓子也完全发了哑,凌风许才试着再开口。
“我们不哭了好吗?你嗓子本来就细弱,再哭该哭坏了。”
“好。”
凌风许稍稍放下心,过了片刻又咂摸出些余味。
“你想先听我的,还是——”
细软发哑的话音戛然而止,凌风许食指轻扣上他的嘴唇,没了泪水的浸润,唇瓣看着已经透出些干瘪的迹象,他单手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几口润润喉咙。
“先听我的——松儿,我知道你不是孩子了,你有承受的能力,所以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也答应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吗?”他按上那颗微弱的心脏,再开口便带出些苦涩,“我也会害怕。”
微弱的跳动猛地快了一拍,凌风许嘴角勾动,他心知那是他的回应。
“你还记得之前说的余主任吗?”
“那天车上你说公司财务卡他的项目经费。”
霍松节抽了张纸潦草地收拾过自己,接着道:“我知道他是父亲从以斯药业挖过来的,霍柏两家对立竞争多年,现在想来,柏斯年应该是故意推这枚棋子来到父亲身边。”
“对,”凌风许接过纸巾,随手扔进纸篓,“他当初携新型免疫剂这纸投名状进了霍氏企业,随即就瞄定了财务部的楚经理,伺机与之暗地勾连。”
“可如果公司本身没有大问题,他们也没办法无中生有。”霍松节喝过了水,略微舒坦了些,但嗓子依旧嘶哑,凌风许搓着他的后脖颈,闻言眉眼一挑。
“确实——经营公司要面对的问题本来就多,尤其是像霍氏这样的头部企业。霍氏在南城虽然遍无对手,但受制于仿制药时代的传统模式,与后进的以斯这类创新主打企业相比,拉开的差距并不大,这就导致企业在大量投入研发基金的同时还需要注入一笔不小的宣发管理资金。”
“可收益反应在财报上的直观减少,并不能断言一个大企业的长远发展,所以,还是我父亲的处事方式太过激进。”
凌风许摇了摇头,黑色的瞳孔映进霍松节眼里,他突然明白了另一环的存在。
“霍川穹。”
哪怕一家人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霍松节甚至霍昌海都没能察觉这个人的真实面目,所以甚至可能在余主任投奔霍氏企业那一天起,霍川穹心底埋藏的谋划就已然萌芽了。
——
“人没接到么?”
之前发了一通脾气,现下霍川穹倒是冷静得很,他甚至开始发现多方斡旋的乐趣,白云穿梭于几栋大厦之间,他透过落地窗去捕捉飞鸟的踪影,边冲手机那头嗤笑一声。
“是啊,美人出洞了,英雄也跟着来了。”
“那霍老太太这一步?”
“我不是说了,”霍川穹回过身来,霍九就在一旁静候,转身的瞬间两人四目相交,“这南城可是柏先生您的地盘,要是她老人家在您的地盘上出了点儿什么事,您这面子,怕是也挂不住啊!”
“这是自然——”对面坦然接下这一招,字里行间都是心甘情愿。
“只是这霍老太太威望重,她既然回来了,股东那边——”
“只要你不向着他们,就出不了岔子——明天见面再说吧。”
电话挂断,霍川穹来回翻转着手机,两个人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半晌没吭声。
砰的一声,手机突然脱离掌心,磕在桌角,又沿着侧面一路滚到有些远的地毯上。霍川穹正准备弯腰捡,霍九眼疾手快,已经递了过来。
“先生,那件事。。。似乎是与夫人有关。”
“哦?”
他接过手机,原本光洁的表面沾了些细灰,霍川穹凑近看了一眼,抬手抽了张纸慢慢擦拭上面的印记。
“我调阅了那个人的档案,当年他和柏先生同在一组共事。事发后,这个小组就立即被解散了,同组剩下的员工不是去了别的城市,就是已经过世,现在都不在南城。”他看着霍川穹仍在一遍遍擦拭反光的屏幕,收回目光接着说。
“但是我从他老婆嘴里问出来两句话。”
“什么?”
擦拭的动作当即停下,但霍川穹人却没抬头。
“当年他曾经看见柏斯年私下骚扰过夫人,夫人当时说自己不会小题大做。只是不知为什么,老爷后来还是发现了。”
“骚扰?”霍川穹捏紧纸团,一把扔进霍九怀里,“是这骚老狐狸的作风。”接着他站起身绕着桌子踱步两圈,指掌来回磋磨,像在细细过滤这层信息。
“孟燕飞不是个随口扯谎的人,那么霍昌海又是从何而知,是那个人偷偷告发了?”他皱起眉头,片刻便否定了这个猜想。
“告发了何必还要做这个替罪羊,这倒像是有口难辩。”
“也许是当时夫人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老爷眼尖便看出来了?”
霍九话没说完,霍川穹便又摇头。
“不会。”
他苦思无果,又折回大班椅坐下。
“霍昌海惧内,而且极其信任孟燕飞,她若有心瞒着,就不会让霍昌海察觉。”
“一次不会,两次呢?”
霍九朝内的一侧脸看起来阴沉无比,此时他半抬眼,幽幽答了一句。霍川穹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又抬头去循那双细长的眼。
“那就不一定了——不过没有证据,空口白话也是无用,接着查吧。”
“是。”
病房里,两个人接着刚才的话头——
“你父亲对他爱重有加,他又留学国外,本来可以好好规划公司未来的发展路线。”他捏着霍松节苍白的手,将滚烫的温度一点点渡去。
“但显然,他进公司以后一直持保守态度,对于公司的重要决策更是完全由着你父亲的意思来。而包括你父亲在内,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医药行业早就不是十年二十年前霍家独霸的情况了。我们不光有内忧,还存在越来越猖狂的外患,欲速则不达,而你父亲正是关心则乱,霍川穹看得清楚,所以才顺水推舟,借着你父亲雷厉风行的操作掏空公司。”
“除了这个呢?”
经费事件后,霍川穹摆出彻查的强硬态度,想来其中必定存在某个未通的关窍。
“如果一开始他的目标就已经瞄准今天所坐的位置,那他绝不应该任由公司倾覆。所以——”
清澈的眼神依旧,凌风许走了一秒钟的神,突然觉得自己或许真应该一早就告诉他这些。
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脆弱,更比自己所了解的通透。
“说说你的见解?”
霍松节盘起腿,认真地看向凌风许。
“他在卖柏斯年一个人情,一个我们尚不清楚缘由的人情。”霍松节抬起右手向凌风许跟前晃了晃。
“你看过这个了吧?”
凌风许有些不好意思,这或许是霍昌海一早给亲儿子留的护身符,却被他偷偷看了去。
“对。。”
“那让我再猜一猜,”霍松节凑近了些。
“里面的定位器你改装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