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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油灯招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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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那仆妇开口,擎天师道:“我早问过了,可以确定小公子确实是从这荷花池里捞上来的。当时乳母失手把孩子掉水里,自己急忙下去救人,结果两人一起没了。”
仆妇忙道:“正如天师所言,小人不敢撒谎!”
商量雪问:“你可是亲眼所见?”
“小人确实亲眼所见。”
“不要急着下结论,先好好想一想。”商量雪不慌不忙地从兜里掏出一只脏兮兮的小瓷瓶,“我这里有一瓶真话水,人喝下去之后会暂失神志,口吐真言,你要不要试试?”
“这……”仆妇有些慌张,但还是坚决道,“小人是亲眼所见,而且当时不止小人一人看见,还有别人,他们都可以替小人作证!”
商量雪道:“那你去把当天在府里当差的人全叫过来,我在这里等着。”
仆妇转头去看雷老爷,雷老爷喝道:“小天师的话你听不懂?还不快去!”
在荷花池边等了一会儿,那仆妇带着十多个仆从来了,有男有女,年纪从十多岁到五十多岁不等,个个惊慌忐忑。
“大家不必紧张,叫你们来,是要问几个问题。”商量雪朗声道,“小公子那日在荷花池出事,有谁亲眼看见了?是看见了小公子落水,还是只看到了小公子被捞上来?”
众仆一一答了话,其中有二人看见了人落水,另外四人看见了人被捞上来,其余人离荷花池远,什么也没看见。
商量雪又问了一些细节,比如是谁把小公子和乳娘捞上来的,那人现在何处,小公子落水前有没有在哭,捞上来后还有没有呼吸,是否就近看清了他的尸体,彼时柳姨娘又在哪里、做什么之类。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商量雪总结出来几点:
一、小公子确实落水了,救上来时已没了呼吸。当时雷夫人身边的赵嬷嬷最先赶来,用外衣盖在小公子身上,不让人看,是以无人瞧清尸体。
二、小公子落水之时没有哭闹。
三、柳姨娘当时身子不舒服,在房里睡觉。
四、把人捞上岸的是路过的园丁仆妇方氏,但在两个月前,方氏和她的丈夫阿洛不慎双双烧死在自家的灯油铺里。
擎天师觉得她问的这些没甚用处,不过见她小小年纪从容不迫、调度得当,便没说话,只在一旁静观其变。
商量雪又拿出那只脏兮兮的小瓶子,道:“为了验证你们当中有没有人撒谎,现在你们把这个真话水喝下去,一会儿我来问话。要是谁的回答和上次不同……”
雷老爷突然指着那瓶子问:“敢问小天师,这个真话水喝下去,当真会讲真话?”
“如假包换。”
商量雪答得底气十足。
擎天师不禁瞥了她一眼。
众仆神色如常,都喝了两滴真话水。
片刻后,商量雪又将刚才问的问题全部问了一遍,得到的回答并无改变。
“好了,你们下去吧,这儿没你们的事了。”她摆摆手,让众仆退下。
擎天师道:“这下徒儿可信了吧。”
“信了,”商量雪道,“小公子是从池塘里捞出来的没错,但我觉得,他多半不是在这池塘里死的。”
雷老爷不解:“小天师,此话怎讲?”
“寻常溺死,哪有那么大的怨气,何况才八个月的婴儿,纵然是因为乳娘不小心,但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小公子就是死了也会平静些。我猜,小公子死时很可能受了极大的痛苦。”
擎天师道:“溺水时窒息而亡,本来就很痛苦。”
“难道你没想过,人也许在掉进荷花池之前,就已经死了呢?”
雷老爷瞪大了眼。
擎天师道:“我自然是想到了的,可我又没有因果鉴来确定,自然找不到更多的线索。”
语气听着颇有点委屈。
商量雪决定给他面子,道:“徒儿没及时送来因果鉴,是徒儿的错。”
擎天师捋捋胡须,脸色好看了些。
商量雪又对雷老爷道:“请雷老爷把雷夫人、雷大公子以及柳姨娘身边伺候的人叫来,我有话问他们。”
她趁机在脑子里把打听来的关于雷府的信息又梳理了一遍。
这雷老爷家财万贯,一妻五妾,可惜一直没有子女。直到两年前纳了第六房小妾,也就是柳姨娘,才终于得了个儿子。
不过此前,雷老爷早已从族人那里过继了一个儿子,养在雷夫人名下,就是雷玉。这雷玉刚来时七岁,这如今二十三,已经娶妻生子。
雷老爷老来得子,最不高兴的恐怕是雷玉了。
雷家偌大的家产,原本归他一个人,不料有了弟弟,还是雷老爷亲生,将来家产两分还是好的,但如果雷老爷偏向亲生儿子一点呢?
瞎子都看得出,这雷小公子之死,雷玉的嫌疑最大。
从因果报应来看,雷玉最先横死,也反向证明了这一点。
而雷夫人随后横死,可见,她和雷玉有所勾连。
这一点也很好理解,嫡母协同嫡子迫害庶子庶母是宅斗文里最常见的情节。
如今坊间就纷纷传言,都说雷玉与嫡母联手害死了柳姨娘母子,现在被他们索了命去。
但是商量雪之前只是武校教练,如今只是个画符除祟的,不是刑侦警察,就算猜到了结果,也难以找到证据。
只希望能从雷府下人口中探出点蛛丝马迹来。
很快又来了七八个人,其中五个是雷夫人院里的,另三人是雷玉院里的,柳姨娘院子里已经无人。
雷老爷道:“小儿出事后,我夫人责怪下人照料不力,把柳姨娘院里的人全发卖了,夫人和玉儿走后,我又将他们院里的人发卖了一批,如今只剩这几个老人,其余都是新来的。”
商量雪点点头,问了一遍,这些都是做粗活的佣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得不到,她故伎重演,又拿真话水让他们喝,众人都神色如常地喝了。
很明显,这些人确实不知情。
擎天师又道:“这些人我全都问过,他们真的不知。”
商量雪刚让他们退下,雷老爷忽道:“怎么没看见夫人身边的赵嬷嬷呢?”
一名仆妇答道:“回老爷,赵嬷嬷三个月前回家养老去了。”
“她老家在哪?”
擎天师代为答道:“在阳州,离咱这里好几千里,赵嬷嬷不堪舟车劳顿,到家没几天就病死了。”
他显摆似地看向商量雪,“这些我早就打听过了。”
雷老爷“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位赵嬷嬷应该知道一些内情,但现在人已死,也断了线索。
见商量雪一时沉吟,擎天师道:“不如,先用那因果鉴去柳姨娘悬梁之处看一看?”
商量雪断然拒绝:“现在明显是雷小公子的怨气更大,不解决他,若先把柳姨娘解决了,只怕会加重他的怨气,让他变得更厉害,更棘手。”
这话甚有道理,擎天师想了想,又道:“要不,咱们把雷府每个角落走遍,反正咱们有因果鉴,雷府也不是无边无际,总能把邪祟逼出来。”
商量雪闲闲一笑:“是我有因果鉴,你没有。”
“咳咳,你有也是一样。”擎天师黑脸一红,“那,咱就从这荷池开始走?”
商量雪摆摆手:“不必,还有一个人可以问问。”
“雷大公子的夫人么?”擎天师一哂,“为师早就问过了,她一概不知。”
“不是她,”商量雪朗声道,“是灯油铺的阿洛,或者他的妻子方氏。”
闻言,众仆都吓了一跳:“他二人不是被烧死了么?”
商量雪无暇跟众人解释,只请雷老爷派人去燕府,找一个在厨房里洒扫收拾的老头,让他把前些日子埋下的那盏油灯取出,带到雷府来。
要是早知道雷府的事,她肯定会对老头捡的那盏油灯更上心。
雷老爷面子大,不到半个时辰,燕府的厨房老头就被请来了。
这老头姓王,为人老实巴交,镇上的人都认得他。
他一见荷花池边这阵势,顿时吓得脚软,开口就求饶:“小人跟贵府素无干系,小人实在不知情,求老爷们饶了小人啊!”
商量雪道:“你别怕,把那盏灯给我,你就可以回去了。”
王老头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踟蹰片刻,才把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小酒坛递给她。
“灯就在坛子里,”他犹是惶恐,“那……小人现在就可以走了?”
“走吧走吧。”商量雪打开酒坛盖子,拈出了一盏擦得锃亮的油灯,灯上还贴着她画的那张粗糙的符咒。
王老头连滚带爬地跑了,众人也无暇去管他,都盯着商量雪手中那盏灯。
只见她撕掉符咒,捏了个繁复的指诀,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一阵黑乎乎的阴风便从油灯里吹了出来。
擎天师见她一连串动作娴熟入化,道行犹在自己之上,彻底去了小觑之心。
“呔!你这小鬼,可是灯油铺的阿洛?还是方氏?”
众人正惊叹这位小天师本领了得,忽听她一声疾喝,接着就见那阵黑风剧烈飘动了几下。
“小人是阿洛,小人死得冤枉,求天师给小人主持公道!”嘶哑的哭声从黑风里传来,阴恻可怖,“不知哪个天杀的放了把火,烧了我的铺子,呜呜,可怜小人和婆娘两个活生生被烧成了焦炭!”
“那你得配合我,如实交代我问的问题。”商量雪慢慢道,“你妻子方氏,当时在雷府救了雷小公子,回去之后可有跟你说些什么?”
“她说小公子才八个月,竟然夭了,可怜啊!”
“还说了什么?比如小公子的尸体有没有异常之类?”
阿洛沉默下来,似乎在仔细回忆。
“也不知算不算异常,婆娘似乎提了一句,怎么才从水里捞出来,小公子的尸体就发烂了,一碰他的手臂,掉下好大一块皮。小人当时说,婴儿皮肉娇嫩,在水里泡了,掉皮也是有的。我婆娘又说,可是小公子的皮和肉连在一起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