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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敛心苑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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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你从小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你目之所及,皆是奢靡的歌舞,和繁华的景象。可是你的眼睛被一切美好幻想的枷锁困住了,你看不见歌舞升平之后隐藏着的狼虎野心、伏尸百万的杀戮,和无尽的权谋。”
“看得出来,燕皇后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女人,她背井离乡嫁到长安,我想,她见过最多的,就是变质的人心吧?所以她会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我看出来了,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大概是因为,你本是个质朴天成的人,你有一个爱你的母亲,和一个温馨的家庭,你母亲对你,一定很疼爱吧?所以她不敢让你看到那些真相,也从未告诉过你,那些腐烂的歌舞背后,是变质的人心,到处都是尸横遍野,骨肉离散。”
“可是燕皇后她却没能想到会有这天,她大概只是想让你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不要被权谋蒙蔽了双眼,她不希望手足相残会落到自己的孩子身上罢了。”
“可在这个残酷的世道,有的是战争,有的是妻离子散,血肉横飞。能独善其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你知道吗?在我还未被师傅找到之前,我还是个小奴隶,被贵族们当成泄气的工具鞭打得血肉模糊,被扔到所谓什么乱葬岗的死人堆里,多少次我都想就这么死去,死了,就一了百了,可我不甘心!凭什么奴隶世世代代都只配当奴隶,凭什么贵族一出生就是贵族,世世代代都是贵族!我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漂泊了好久,躲奴隶贩子,一路逃亡,那时我还小,我不知道我的故乡在哪里,我不知道荆棘丛生之中,哪里才是生路
后来,一户人家好心收留了我,他们都是日子过得很清苦的寻常人家,两夫妻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他们给了我半碗粥水,我在那看到了一个家的模样,不需要多华丽的屋室,只要和爱的人一起,就是家。可没过多久,就闹起了灾荒,田地里颗粒无收,赋税严重,徭役滥行,百姓民不聊生,都没有粮食吃了。
那天夜里,我听到了门外,两夫妻在磨刀的声音,他们以为我熟睡了,可我却偷听到他们说要把我杀了吃掉,他们实在熬不住了,他们太饿了,就算他们不吃东西,孩子也不能不吃东西,那时我还小,我对这事记忆深刻,我很害怕,我真的被吓到了。他们守在外面,外头有狼的嚎叫声,我不敢逃出去,我只能藏起来,又故意打开破窗,让他们以为我已经逃出去了。我躲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他们终于饿得受不住了,他们好似发了疯的野兽一样,凶残地一刀一刀地挖着他们的孩子的肉,往嘴里疯狂地塞,我永远记得那个场面,那对夫妻吃着他们孩子的肉,鲜血从他们的嘴边溢满流出,血腥的场面让他们含着泪边吃边吐。原来这个世道,是会吃人的。”
“我也见过一些原本该在父母膝下承孝的女孩,在碧玉年华,却被鞭打致死,被扔到腥臭的死人堆里,没有半点尊严,连坟头都不曾有过。还有的,年纪轻轻就被奸污,活得浑浑噩噩,对生活已失去所有希望。”
“萧彻,这个世道是很残忍的,为了填饱肚子,父母可以将自己的孩子刨心剜肉,为了争夺皇位。情同手足的兄弟可以自相残杀。为了争权夺势,可以让夫妻反目成仇,可以让兄弟姐妹冷谋暗算。他们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私心越来越大,蝇头小利已不足以满足他们的私欲了,所以天下才会纷争不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萧彻,你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亲眼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败落。”
“活下去?”
“没错,活下去,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要将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今日,我萧彻在此,向着长安的天空发誓!此生,必定要亲眼看到他们众叛亲离,骨肉离散!”
沉寂的夜里,窗外透进了一缕月光,照亮了他们漆黑的夜空。
两人相拥抱在一起,这个曾经居高临下的贵族,与她紧紧相拥,竟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哭的这么伤心,也是他允许自己最后一次这样哭泣了。
这夜,因为有她的陪伴,让他感到了一丝温暖。
二人在这敛心苑里,一天又一天地过去,日复一日。
人啊,始终不能活在过去。
萧玹终于还是走了出来,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可他却要将从前软弱的一面亲手毁灭,带着满身谋略。时间久了,他便成了一匹极具耐心的狼。
所有人都知道,夏皇是念与前朝的燕皇后的情谊,才赦免萧玹,可留着这个前朝余孽,迟早会是大夏的心腹大患。
所以,他不能留着,夏皇自然也能看清这一切,可他始终是不好动手的,各大门阀总不能留着他,夏皇不能动手,他们便替他动手。于是,赵阀,高阀和郑阀三大世家门阀联合其他门阀,每至深夜,便派出府中人手,杀萧彻个措手不及,斩草除根。
自萧氏一族被灭,亲眼目睹母亲惨死,母族燕北一族满门被屠,萧彻早就不是那个心思纯良的少年了,自此以后,萧彻脾性大变,大改从前。
他虽被软禁于敛心苑,但可别忘了,他身边还留着一个高手,她不仅是一个绝世杀手,她对于计谋与军事,也颇有成见,只要她在他身边,他们想杀他,就只能以失败的结局而告终。
两个人在敛心苑的日子里,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他们要防着,防着每至深夜暗中的刺客,防着白天时,一片安详的院落里,由宫里送来的食物,还要防着院里那口随时会被人投了毒的井水。这与环境秀丽的监牢无异。
他与她在暗处时时刻刻提防着,只要刺客一现身,二人便飞跃而出,将其毙命,以保自身。
无论白天黑夜,无聊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时间慢慢地流逝,磨去了他们的脾性,却磨灭不了他们的棱角。
可他们的日子越是平静,就越是有人看不过眼,他们非要这个前朝余孽迟早死在他们的手上。
阳光明媚的下午,洛姮正在房里的桌案边坐着神情贯注地描绘着暗器的图样,他缓缓推门而入,单手托着茶水慢慢走来。
他将茶水放到桌案上,低沉的声音响起:“阿姮,画了那么久,喝口茶水休息一会儿吧。”
她和他相视一笑,停下了手中的毛笔问道:“用银针验过毒了吗?”
他点了个头,平静地看着她,又缓缓坐到她身旁。
洛姮品了一口茶,便笑着说道:“你泡的茶越来越香醇了,我可学不来。”
他平静的面庞展出了一个微笑,显得有几分稳重,他看着她说道:“用耐心冲泡出来的茶,能不香醇吗?”
洛姮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又继续拿起茶杯喝了起来。
“邺公子!罪人萧彻正被软禁于此,您不能擅闯敛心苑啊!”
“滚开!你个死奴才!叫你的主子给本公子滚出来!”赵成邺带着几个手下如下马威似的直直走进了敛心苑内。
主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他知道,如今他沦为阶下囚,需得看人脸色行事,说话得压着点,走路得慢着点,喘气得轻着点。
于是萧彻十分平静地缓缓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问着:“赵公子亲访至此,萧彻有失远迎,不知赵公子有何贵干?”
“萧彻,好久不见啊?呵,你全家都死绝了,就剩你一个孬种在这苟延残喘了,你倒是挺沉得住气啊。什么时候,连说话都变得这么假惺惺了?”
赵成邺阴柔一笑,缓缓走到萧彻身旁,凑在他耳边说道:“你武功可真是了得啊,各大门阀派了那么多刺客来杀你,你竟能活这么久?”
说着,赵成邺就看到了萧彻身后十分恭顺站着的少女,便又对萧彻继续说道:“哦,我明白了,是因为你身边,有一个身手了得的美人吧?你倒是告诉我,她究竟是什么人啊?”
“我的侍婢。”萧彻脸色忽然间变得凝重起来,声音也变得沉闷。
“你的侍婢?”赵成邺忽然长笑一声,继续说道:“萧彻,你可真是好福气啊,连沦为阶下囚了都有美人相伴。不过可惜了,长得这么钟灵毓秀的美人却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余孽,要是跟了我该多好啊?”
“你想做什么?”萧彻瞬间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紧握拳头,拳头上的青筋微微呈现。
“不做什么。”赵成邺一声大笑,忽然一个手势,对手下的人大声喝道:“来人!把她给本公子绑起来带回府里!让本公子尽兴之后再卖到妓坊去!”
“诺!”几个凶神恶煞的手下上前,想要生擒洛姮,却被萧彻和洛姮二人双双打得落花流水,一塌糊涂,一个倒霉的手下还被洛姮擒住手腕,“咔嚓”一声便便将其手掌的骨头扭断。
只听一声惨叫,那手下便扶着受伤的手往后一摔,面露难色,嗷嗷痛哭。
“萧彻!你做什么!一个贱婢,竟值得你动手?”
“她不是贱婢!”萧彻沉声说道,如同泰山临崩前的气势。
“看来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你和你父亲一样,真是个多情种啊!”
赵成邺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念在往日也算兄弟一场的情份,你动手伤了我的人,我不和你计较了,不过!这个贱婢扭伤了我属下的一只手,我要剁了她一根手指头!这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