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夏》木离渊

11、换班

　　程瑾俞终于知道，夏荣轩并不是想要疏远他，并不是觉得他恶心。
　　而是过去无数年的压抑、痛苦的经历，让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不好的；也因为这些，他封闭了内心，不再与其他人产生交流。
　　于是他身边的人们纷纷远离他，孤立他，他就像与整个世界割裂开来，看似冷漠，实则孤单而无助。
　　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甚至连遭遇校园霸凌都只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错，再加上夏颖卿过于年轻不会照顾他，于是他愈发自卑。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一切经历导致了夏荣轩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使得他喜欢人不敢说，生怕对方嫌弃自己，更怕最后连朋友都不是。
　　曾经受过的伤太深、太痛了，才导致了他患得患失，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
　　程瑾俞看着对面那低着头的少年，心一片酸痛，于是他站起来，端着面坐到了夏荣轩的身边，把碗放下，伸手紧紧抱住了少年单薄而瘦削的身子。
　　夏荣轩身体微微一颤，自从母亲离开他们，就没有人会这么温柔地拥抱他了，夏颖卿很忙，手头有无数个患者的事情，他平时跟独居也没什么区别。
　　就连他上高中之后唯一的朋友，也因为校园霸凌跳楼自杀了。这也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抗拒提到那层楼，抗拒看到那个环境。
　　于是他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再也不接触别人。
　　因为害怕背叛和离开。
　　但他总归没有抗拒身旁那人的拥抱，只是因为这久违的温暖鼻头一酸，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很奇怪，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并且还拥抱了自己，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他却有了一种悲伤的、想要流泪的感觉。
　　这种感觉出现在他身上本来不奇怪，毕竟他的情绪一直都是低落的，很少有上涨的时候，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高兴一点。
　　于是他努力把眼泪忍回去，试图憋出一个笑。
　　而程瑾俞像是感受到了，哑着嗓子说道：“想哭就哭吧。
　　有我在，没有人能嘲笑你，你不用这么压抑自己。……不会累吗？”
　　夏荣轩低低地“嗯”了一声，回抱对方，将额头抵在了对方肩上，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像是发泄，又像是释然。
　　八年了，从他九岁那年母亲改嫁开始，他没有一天正常日子。
　　他和姐姐被欺凌，被打压；在学校里他被孤立，被众人嘲笑，被老师针对。
　　在家里，他们姐弟俩面对的不是寻常家庭的温暖，而是母亲的恶言恶色、继父的家暴，还有来自气氛的压抑。
　　这八年，他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无数次站在楼上，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辆，他都想要跳下去，结束这一切。
　　但终究只是想想而已。
　　姐姐带着他离开那个地方之后，两人都以为这一切会结束，但到头来却发现，他们刚逃出一个深渊，又一脚踏进了另一个深渊。
　　于是他们搬来搬去，夏荣轩也转了好几次学。
　　他在哪儿都呆不久，于是愈发封闭，愈发冷漠。
　　只是身上的伤口和包里的药，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他还没走出那漫漫长夜，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走出去。
　　在深渊里呆久了的他，看见一束光都想要拼命拽住，夏荣轩走了很久，最后终于看见了那束光，它穿透层层云翳落下来，照在夏荣轩身上，温暖明亮。
　　从那天起，夏荣轩知道，有一个人会对他好，会关心他。
　　不管多久，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就好。
　　他独自一人走了很久很久，这束突然出现的光让他的长夜撕开了一道口子，于是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自此，夏荣轩和程瑾俞像以前一样，每天凑到一起说话，吃饭、上厕所。接水都在一起。甚至比以前更好了。
　　但是……具体好在哪里，其他人都说不出来。
　　唯独这二位最清楚。
　　谈恋爱了嘛，能和兄弟似的吗？
　　不能。
　　本着这个原则，两人谈恋爱的第三天，也就才刚牵了个手。程瑾俞忍不了了，一脸贱兮兮的笑容把自家对象堵在了厕所。夏荣轩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就有点慌乱，因为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程瑾俞一步一步向前，夏荣轩一步一步向后倒退，最后退无可退，后背就那么抵在了墙上，程瑾俞凑上前，二人气息相闻。
　　千钧一发之间，刺耳的上课铃声响起，在厕所内间打闹的几个人冲了出来，笑着从这边跑过。
　　迫不得已，程瑾俞夏荣轩两位就算再牛也得去上课，毕竟校规可不饶人。
　　程瑾俞只得松开脸颊泛红的夏荣轩，拉着他往一班二班跑去。
　　到教室门口才分开，各自回班上课去。
　　夏荣轩回了班才知道，这节课是英语，安女士去开会了。成绩也已经出来了，前排的二位正在看谁是第一呢。
　　这次考试，一班的总体成绩不错。苏雨晴毫无意外地成为外语、物理的单科第一，外语148分，物理99分，总分706。
　　夏荣轩物理第二名，倒不是比苏雨晴差了多少，而是最后那道很难的附加题，全级部只有他们俩做对了，他只比苏雨晴低了两分。
　　乔梓宸心服口服，他这次非要比，导致心态不好，最后只拿了一百三十多，差距还是很大。
　　这一次的年级第一，不再是程瑾俞，而是夏荣轩。
　　程瑾俞总分709，夏荣轩比他高了十分，719。
　　第三就是苏雨晴了，第四谁也没想到，是三班的宋仟染。
　　第五才轮到乔梓宸。他整个人都即将崩溃：“不是，你们都怎么考的？一个两个的都比我高好几十分！”
　　他总分682，也很不错了，但和程瑾俞他们几个一比，还是差了好多。
　　苏雨晴一脸冷静和麻木：“当初是谁非得和我比谁是第一，最后把自己心态搞垮，本来这次题不难，你有希望考第一的，自己搞自己心态，你不崩谁崩？”
　　乔梓宸：“……”
　　倒也没错。
　　于是最后他连第二都不是，活活掉到了第三名。
　　至于第二名是谁，不用多说，自然是夏荣轩，他还比乔梓宸高出了四分，142分，非常高了。
　　下午的课他们几个都没怎么听，好在大多数是自习课。
　　苏雨晴一直在准备一个月之后的竞赛，夏荣轩问了她关于这些的事情，随后决定也参加这场竞赛。
　　于是那天下午，几个人各忙各的，却莫名的和谐。

　　成绩出来的第三天，全级部开始一次大换班。
　　程瑾俞提交的换班申请顺利通过，于是年级第二的程瑾俞程学霸兼校霸，顺顺利利地转进了高一一班——文理综合班：物化地。
　　并且，因为他之前就和安老师认识，所以他非常顺利地和自家对象——夏荣轩学霸成为了同桌。
　　与此同时，班里转来了两个女生，两个男生。
　　那两个女生，一个个子在一米七左右，是熟面孔，就是年级第四的宋仟染；另一个黑黑瘦瘦的，个子不足一米六。
　　她开口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赵悦安。”
　　安女士温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排她去了第一排，就在乔梓宸左前方。
　　随后轮到那边的两个男生，他俩一个高一些、瘦一些；另一个和他差不多高，但是胖一些，还有点黑。
　　他俩一个叫祝钰君，另一个叫周子尧。
　　安女士给新学生们安排好座位后开口道：“这是唯一一次换班机会，既然你们来到了这里，那就友谊第一，竞争第二。”
　　众人纷纷点头。
　　随后又说道：“那么，今天就来选一下班干部。有没有人自愿竞选啊？”
　　话音刚落赵悦安就举起了手：“老师，我想当你的课代表。”
　　那一刻，教室里的所有人全部安静如鸡。乔梓宸嘴角轻挑，苏雨晴只是淡定地拿出了分数条。
　　相处一个多月，谁都知道苏雨晴真的生气了很难对付，但她并不是不讲道理，她会听人解释，平时也会关心人。
　　所以，她和乔梓宸在班里还是很有威信的。
　　安女士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后问道：“你英语怎么样啊？”
　　赵悦安有些骄傲：“我英语这次考得挺好的！”
　　安女士紧接着问道：“分数多少啊？”
　　赵悦安：“97！”
　　教室里静了几秒，随后众人哄堂大笑。
　　赵悦安旁边的女生拉了拉她的袖子：“你知道你后面两位是谁吗？”
　　赵悦安有些不屑：“谁？”
　　女生：“本次外语物理双第一的状元，级部总分第三名。她旁边的那个男生是咱班的英语第三，一百三十多，总分级部第五。”
　　安女士不动声色：“苏雨晴，你说一下你愿不愿意让位？”
　　苏雨晴站起来，声音显得很平静：“随意吧，毕竟我这次……也没考好对吧，毕竟这么简单的题。就是……”她停顿了一下，看向身边的乔梓宸，脸上浮起一丝戏谑的笑：“安姐，你要问我同桌，愿不愿意和她合作了？”
　　说完就坐下来，继续背六级的单词。
　　乔梓宸笑了笑，站起来说道：“我同桌这次的成绩对她来说应该是没考好的，我知道我没她厉害，但我更知道课代表的任务不只是收作业，还应该是全班的榜样，要和老师、同学沟通交流。而不是仅凭一腔热爱，并且，没有成绩，没有人会觉得你够格。”
　　他刚坐下，又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句：“哦，对了。赵同学，咱们班的倒数第一在你们来之前是119分。”
　　众人哄堂大笑，赵悦安被堵的说不出话，只能忿忿地坐下。
　　夏荣轩笑着对自家男朋友说：“这个赵悦安，一来就得罪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