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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点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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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哄哄的灵堂因李知的哭泣而有了短暂地寂静,她母亲几个得力的丫鬟死死地护着棺材和死去的云朱,皆是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既恐伤了夫人又恐伤了她。
想是她的悲戚太过,感染得堂内哭声一片。
二太太面带不屑地对她说:“三娘且先莫哭了,这种不守妇道的人你哭她作甚?平白坏了咱们家姑娘的名声。”
“是啊,三娘。”大太太过来拉她,颇为语重心长地道:“三娘你还小,先回竹熙园去,这里的事交给叔伯婶娘来办,回去罢。”
李知甩开她的手,厉声道:“交给你们?交给你们污蔑作贱?!”
大太太道:“三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再怎么着你都是我们李家的女儿,我们总要护着你的。”
李知冷笑,若非她和祖母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只怕他们尚要拿她做了证据,来指责坑害她的母亲。
“叫我母亲含冤而死就是护着我了?那不若我也这般护着四娘如何?”
大太太沉了脸色,“好好的牵扯我们四娘作甚?”她朝几个丫鬟招了招手,道:“来啊,送三姑娘回去,好好照看着,莫教她伤心过度了。”
几个丫鬟围上来,不似要请倒似要抓。
李知反手一巴掌打退了大太太的丫鬟,喝道:“滚!你那爪子也配碰我?”
李家的姑娘都是照着知书达礼四个字养的,姑娘家动手打人这可是李府头一遭,大太太都呆愣了一瞬,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道:“好呀!究竟是哪个教得你这般不知礼数,还不拉去祠堂跪着,待我忙完了必要好好教导过才是,不然由得她这般污了我李家的名声。”
二太太也道:“就是,可要好好管教才是。”
“我污了李家的名声?”李知跪着不动,揶揄道:“要说到污了李家名声的,谁比得上大太太你呀。”
大太太皱着眉,骂她:“你胡说些什么?我好歹是你长辈,哪有你这么同长辈说话的?”
郁逻儿听了一会儿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大对,李知分明是听了她的劝的,如今怎的到处处维护起她母亲来了,她有心提醒,又怕引火烧身,只得再退开些,躲到人后去。
李知阴阳怪气道:“怎么?日日往你房里去的不是十四叔家祺哥儿?这婶婶侄儿的,好叫人多想,大伯娘也不避讳着些,倒叫底下的人看笑话。”
大老爷一听,脸色顿时黑如锅底,大太太立刻撸了袖子就要上前撕烂李知的嘴,满月立刻朝外头大喊:“大太太和祺哥儿的事情败露了!要杀人灭口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围在堂外的下人们听得这句顿生哗然,不敢高声议论,只能窃窃私语。
大太太看着堂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便觉得喘不过气来,捂着胸口就朝大老爷的方向倒下去,大老爷扯了个丫鬟挡住,沉声道:“没见大太太站不住了,也不知道搭把手扶一扶?”
大太太叫大老爷这动作伤了心,两眼一翻竟真的晕了过去。
其他女眷见了大太太这副模样一时也不敢多说,大老爷只得出来道:“三娘且先回去。”
李知看了他一眼,将怜悯二字拿捏得非常恰到好处,大老爷的脸顿时就更黑了。
“大伯这话说的,我娘只得我一个孩子,我若不跪,她走得也太凄凉了些。”又道:“想是大伯若是去了,大哥哥二哥哥,四妹妹和七弟都是不必来跪的。”
大老爷叫她噎得一口气喘不过来,差点步了大太太的后尘。
二太太见大事不妙,便又道:“三娘好伶俐的口齿。”
“及不上二伯娘,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空口白牙的就污蔑我母亲。”李知抬头盯着二太太,“伯娘就不怕我娘晚上来寻你?”
二太太一抖,脸上的肉都跟着动,“满口胡言!满口胡言!”她虽这样说,眼睛却止不住的往棺材上飘去,心里也是害怕得紧。
李知按住了两个蹦跶的最高的,总算把另一个给逼了出来。
“三娘,我们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我们同你一样的伤心,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们不信,为着李家女儿往后不被污名,你娘是一定不能入了李家祖坟的。”
“小姑姑好歹毒的心,我娘素日里接济你的银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好你个白眼狼,翻脸不认人也便罢了,竟指着这一盆脏水往我娘身上泼,你安得什么心?”
小姑太太叫她说得连一阵红一阵白,只是这堂上又有谁不曾受过李知她娘的惠济了,不过四太太人好心善,并不把这些事往外说,只当全了大家的面子。
众人见李知叫破,不由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不能由着李知这样闹下去了,不然所谋之事怕就要不成了。
李知冷笑一声,心里也清楚他们打得什么注意,嘲讽道:“诸位叔伯婶娘想要我娘的嫁妆,直说就是,就我娘那个性子,还会不给不成?用得着你们这般坑害她?叫她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子背上这等举世不容的骂名。”
大老爷越听越不对,立刻道:“三娘莫要胡说,我李家书香门第,哪里会贪墨女子嫁妆。”
李知话接得飞快:“大伯伯说到做到,我娘的嫁妆若是少了一分半厘的,我只管找您要。”
大老爷‘你’了半天,没再说出半个字来,实在叫她气得不轻,三老爷见状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大老爷便点了点头,示意两个小厮上前去要拖李知,满月和白露几个连忙扑上去护着她,一时间堂内又乱做一团。
“都闹够了没有!”
众人被这声音一惊都没了动作,才进门就跺着拐杖发火的老人冷哼两声,将老爷们一一看过,让人把那两个小厮扔了出去。
又骂道:“不成体统。”
他将众人骂过,又朝身旁的人道:“世子勿要见怪,是孩子们失礼了。”
“无妨。”
这人的声音淡淡的,却叫李知背上汗毛直立,永王世子赵光诚,她爹就是因为站错了队伍才招致的杀身之祸,不想他竟来祭拜过母亲。
她先前叫了团圆去请二叔公来,梦里她便是在二叔公的帮助下才拿回了母亲的嫁妆,虽则被吞没的大多拿不回来了,但剩下的总算回到了她的手中,但是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母亲的嫁妆早就没了。
赵光诚上前给四太太上了香,又同李知说节哀,李知僵硬地跪着不肯开口说话,亦不肯抬头看人,大老爷恐把人得罪狠了,便上前道:“三娘如今正是伤心,礼数有失,万望世子勿怪。”
赵光诚点点头,道:“李相公如今在定州,讣告送去也要半月才能回转,三娘年幼,四夫人的身后事请诸位多费心些。”
大老爷只觉得这永王世子的话里透着古怪,倒似在警告敲打他们一般,他心中惶恐,却也只得一一应下,又亲自送了人出去。
老爷们齐齐送着赵光诚去了大门,二叔公只送到门槛便折回了,他弯腰拍了拍李知的肩头,李知才缓缓直起身来,朝他含泪道:“求二叔公给我做主。”
“行了。”二叔公摆摆手,“京兆尹已派人去查了,我家老大一同去的,必会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三娘还有一事相求。”李知又磕了三个头,“求二叔公作证,我要清点母亲的嫁妆,但又所缺,便要追根溯源,叫他们尽数补齐。”
二叔公其实不大想沾手银钱之事,李家书香门第,自来不爱这些阿堵物,偏大房老四娶了个富甲天下的商人女,连带着他们这些老一辈在老友之中抬不起头来。
今日又闹出这样的丑事来,若非关乎李家名声,他是断然不会来这一趟的。
“那便趁着此时逐一清点了,今后勿要再闹。”
二叔公在灵堂上坐了,看都不看几个紧张起来妇人一眼。
李知擦了眼泪,朝白露道:“你们几个自来管着母亲的嫁妆,最是清楚的,去找外院管家叫他取了当年的嫁妆册子来同你们手里的一一比对,他那里若没有,便照着你手里的点就是,快去。”
白露应了一声,带着谷雨立夏即刻去了。
走到半途,谷雨一把拉住了白露立夏,同她们说:“咱们真要同几位太太撕破脸不成?这家里当家的可是大太太,咱们太太已经去了,小姐才那么大一点,太太们若因这事记了仇,咱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立夏立刻甩开了谷雨的手,呸了一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太太平日里对你的好都喂进狗肚子里去了,如今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你竟是一点风险都不肯担着,便是日后有人想要徇私报复,咱们求了小姐出门去又如何?偏得你在这里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好不恶心。”
白露去追立夏,谷雨在原地进退两难,最后跺跺脚还是追了上去。
四太太娘家富甲天下,只是到她这里,父母只得她一个孩子,乃父乃母临终前将她托付与李家太爷。
李家太爷受过许家大恩,便答应聘了许家娘子过门,那时他身边只带着李四爷,于是李家四爷和许家娘子在热孝里就成了婚,偌大的许家全部作为许娘子的嫁妆随她到了李家。
许娘子虽在李家受了很长时间的冷落,但她生性善良又乐善好施,渐渐的众人拿了好处,也不再那么明显的看不起她,她好歹在李府里安下了家。
及至今日,一盆泼天的脏水倒在了她身上。
墙倒众人推,他们本就看不起她,如今也踩得毫无负担。
李知就这么跪在地上等着,从前她不曾跪过,如今想要弥补,却是半分力气都使不上。
嫁妆里少了些什么白露心中早便有数,如今清算的也只是带进李府的这些,却也足足点了四个时辰,她们和外院管家拿着账册来禀的时候,已是月上中稍。
二叔公硬撑着等,也不许谁先离了场,便是晕倒的大太太,他也叫人去请了出来。
今日这事若不断个干净,照着三娘这性子,说不准要闹得天下皆知,那是才是真真把脸都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