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缘》小楼知知

31、平淡生活

　　在无边的黑暗中不断奔跑着的我，看着原本近在眼前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逐渐被黑暗无情的吞噬掉，内心的恐惧令我越来越想逃离这让人窒息的无底深渊。
　　眼前阿雄的身影一下子冒了出来，面无表情的他不停的问着我：“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我用力摇着头，伸出手想去触碰他，告诉他我并不想离开他们。不想阿雄却毅然决然的转过身，背对着我低声怒吼道：“你说过你会努力！你说过为了我、为了我们苗人，你会尽你所能的来帮助我们！可是现在你在哪里？骗子！”说完化成一缕轻烟消失于空旷的黑暗中。眼前再次一晃，出现的是苗寨中曾经照顾过我的小生儿，满脸受伤表情的他还挂着两行未干的清泪，消瘦的脸颊上一双忧郁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含着哭腔的他对我说道：“公子，你不是仙人吗？你不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吗？为什么不和我们在一起？”听到这让人心碎的指责，我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开口的我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襟，身体的撕裂感甚至让我连上前去安慰生儿的力量都没有。满含怨恨的生儿大声的喊道：“骗子！你是骗子！”不停嘶喊着的生儿随即化成一阵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痛彻心脾又无可倾诉的我倒在了这冰冷的黑暗中，此时的耳畔依旧不停的在回响着那稚嫩揪心的痛哭声……
　　“骗子！骗子！”
　　“你这个骗子！”
　　“大骗子！你骗了我们！”
　　四周围响起了越来越高涨的怒骂声，这满含愤怒与失望的声音令我无力招架。濒临崩溃的我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是那声音就象是已经进驻了我的心里，挥之不去赶之不走。
　　“我不是骗子！我没有骗你！”
　　泣不成声的我一直不停的喃喃着，“谁来帮帮我，帮我……救我！”
　　我的求救声令黑暗的梦魇中突然透露出一丝光亮来，在不断爆发出的怒吼声中，柳娘那轻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其中。
　　“小非！小非！”
　　亲切的召唤让我慢慢的脱离了可怕的梦境。吃力的睁开了眼睛，让一抹光亮渗透进眼底，柳娘担忧的脸庞渐渐浮现在了眼前。头疼得厉害，眼睛也肿胀得难以忍受，全身象是被车辗过一样，火辣辣的烧痛着，我不由得呻吟出声：“啊……”
　　“小非，你醒了？吓坏我了，你还好吧？”
　　柳娘她在说什么？我听不到啊！嗓子好干，象是能冒出烟来，连呼吸都觉得痛。
　　“水……”
　　身体被扶了起来，当清凉甘甜的水流进干渴的喉咙，恍惚的神智也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小非！”
　　我被搂在柳娘的怀中，那个温暖的怀抱支撑着我半躺在床上。
　　“小非，你感觉如何？”
　　柳娘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她将我慢慢的放平在床上后，坐在一边注视着我，平日里总是洋溢着欢笑的俏脸上，此时写满了凝重。
　　晕倒前的景象重现在了脑海中——一口鲜血的喷出令柳娘吓得花容失色，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剧痛袭来，呼吸困难的我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姐……”
　　听到我的呼唤，柳娘轻轻点了点头，替我掖了掖被子，又捋顺了我的头发，说道：“小非，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缓缓的摇了摇头。
　　“我已经叫了郎中来，说你需要静养。小雨正在给你熬药，你先休息一下，药熬好后，我再叫你！”柳娘缓缓伸出右手将我的眼睛合上，“睡吧！”闭上眼睛的我并没有如柳娘所愿的睡着，身体内持续性的疼痛让我在被子下面紧紧的握住了拳头。
　　从白镜缘那里学到的医术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我诊断不出我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虽然之前所吃的草药让我的身体状态稍稍有些好转，但那探查不出的隐疾还是一直困扰着我。体内象是埋入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何时会趁我毫无知觉的时候突然“引爆”。
　　自从那一次晕倒后，柳娘就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的悉心照料着我。她一直没有问我为什么会突然倒地不起，甚至闭口不提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但是我知道柳娘还是会在意，因为从那一天起，我再也没有从柳娘那里听到关于苗疆润肤霜的事了，而那小小的白玉瓷瓶也被不爱收拾整理的柳娘悄悄的藏了起来。
　　柳娘请的郎中还是会隔三差五的登门而来，一脸严肃的替我号脉诊断之后，开出长长的两大页药方，随着长长的一声叹息，摇头离去。这草药一天三顿的服，却不见我有太大的起色，柳娘在旁边看着，却只能是干着急，将一切看在眼中的我深知这药如石沉大海，对我的病没有半分的好处。
　　当鸟啼虫鸣、百花争艳之时，短暂的夏天到了，一直卧床不起的我也慢慢的能下地走动走动了。柳娘见此情景，便常会将忙不过来的客栈交给小雨等人，然后驾着马车，带上我和小非林离开雪莲城，去郊外散散心。
　　我常常劝说柳娘，不应该在生意最好的时候将客栈撒手不管，带着我们出来玩乐。而柳娘则是一脸的满不在乎，一手逗弄着小小的非林，一手抓牢缰绳对我说：“雪莲城的好时节那么短，常出来走走换换心情也好！天天对着那些个铜臭味十足的游商，我是一百个不愿意的！你呀，天天在城里低着个头，我看着也怪心疼的。哎……明明是这么个漂亮的人儿！可惜啊可惜……”
　　年轻貌美又身段娇好的柳娘说出如此老气横秋的话语，着实让我觉得好笑不已。可仔细想想她的话也是有一番道理的，天天周旋于那些精明的商人中间，也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轻松一下了。况且柳娘在做完月子后也一直没有休息过，不旦要忙着照顾店里的生意，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人活人需要她伺候，适时的轻松一下对身心也是有好处的。
　　我虽然会劝说总是不务正业的柳娘减少外出的时间，但私底下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来到雪莲城也近一年的时间了，天天在人前隐藏真实的自己，小心翼翼的不被别人发觉真的让我觉得很累。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来到这郊外空旷的荒野之地，尽情的释放自己，也不失为一种调剂。
　　在青菁草地上铺上一块厚厚的毛毡，将新鲜的瓜果置于上面。扔掉手中的拐杖，抱起可爱的小非林，拈起一颗果子逗弄着懵懂小儿，这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让我深深的陶醉其中。另一边，柳娘将马匹拴好，从车中拿出吊床牢牢的绑在树上，然后首当其冲的躺上去悠晃起来。直到小非林因肚饿而哭闹起来时，柳娘才会心有不甘的从上面下来，抱起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躲到一边去喂奶。看到空出来的吊床，我就会三步并做两步的冲将上去，舒舒服服的躺在里面，任凭和风吹拂着我的脸颊。清凉的风带来远处泥土的芬芳和近处鲜花的浓香，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星星点点的散落，和着树林中鸟儿的歌唱，沉静下来的心灵伴随我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郊游的时光总是那么的美好而又短暂，经常是我在吊床中一觉睡醒之后，太阳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在我睡着的时候，柳娘都会抱着小非林坐吊床边静静的守候着我，然后在我醒来睁开眼后，再对我展开一抹亲切温暖的笑容。
　　我问柳娘：“为什么不在我睡着的时候，带上小非林去别处玩玩？只是这样瞧着我，也很无聊不是吗？”
　　柳娘对着我意味深长的回答说，“你的表情太过平静安详，总让我有种你不会醒来的感觉。我和林儿就在你的身边，你记得有我们在，也就不会这样一直睡下去。”
　　柳娘的话直直的刺入了我的心中令我无法否认。我多想在这美好的时刻就此长睡不醒下去，断了对白镜缘的思念，也了却了今生的缘份。没想到柳娘却在一些旁将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了个透彻，身世同样凄苦的她将素不相识的我当成自己的责任，一直尽力的在挽救我，支撑着我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
　　“小非，姐姐还是那句话——父母生养了我们，不是让我们来随意糟踏的。不管你曾经遇上什么样令你痛不欲生的事，也都不要放弃了自己。人活着总会有希望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眉眼间染上苦闷之色的柳娘喃喃着，象是在对我说，又象是在对自己说。
　　斜阳的余辉中，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马儿悠闲的走着，而车中的我们也并不着急。睡了又醒的小非林在柳娘的怀中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伴着这欢快的笑声，马车一刻不停的进了雪莲城。
　　柳林客栈——大大的帆布幌子在风中轻轻的摇曳着，小伙计们已早早的点上了灯，敞开的大门内人声鼎沸，不时有客人的招呼声和小雨的高声答应从里面传出来。眼尖的小伙计七儿看见我们回来了，几步奔到大门外来接过柳娘手中的缰绳，然后用欣喜若狂的表情对着柳娘说：“老板娘，您可算回来啦。今儿生意好得不得了，大冬叔在后面都忙翻了天，我和小雨在前面招呼着客人，小桂一个人在忙客房里的活儿，已经快顶不住了。冬婶两头忙，一边帮着大冬叔，一边还要帮小桂照料客房的活计……唉呀，您回来就好了！呵呵……”
　　忙得浑身大汗的七儿利落的说完后，扬起已经红通通的脸蛋高兴的笑着，那发内自心的喜悦神情逗得柳娘也跟着一起欢快的笑了出来。打发走七儿，柳娘指着这客栈对我说：“小非，看！这就是我们的希望。有这个店，还有七儿他们这些人，我们一定能好好的活下去。别再折磨自己了，我们姐弟俩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不好吗？”
　　柳娘微笑鼓励我的神情，让我不禁潸然泪下……
　　我知道有很多事情不是一时半刻就会忘得了的，甚至于在我内心中根本不想忘记。但是，在此时此刻此地，我该将它们放下了。那痛苦不仅折磨着我，也折磨着一直为我担忧的柳娘，还有小雨大冬那些人。我应该学着放开自己，就象柳娘全无私心的对我一样，将那些事情深藏心底，然后全心全意的回报厚待我的人们！
　　第一年。
　　柳娘在年终结帐时，将盈利的一半分给了大冬等人，高兴的众人在年三十的晚上团团围坐在一桌，共同庆祝这得来不易的缘份。
　　小非林不知在谁的教导下，开口叫我“爹爹”。我虽然觉得无所谓，但柳娘一直尽力的想让小非林改口。无奈这小小的孩子脾气生得倔强，狠不下心打骂的柳娘最后只得做罢！尔后得知的人们最加坚信了我是这孩子亲爹的传闻。
　　第二年。
　　一次无意的脱口而出，小非林学会了“yes”，觉得好玩的我开始慢慢的教非林学习英文。小孩子接受事物的速度很快，再加上小非林的聪颖好学，只短短的一年时间，我和小非林便已能用英文流利的对话了。此后的柳娘常常说我们是“一对说鸟语的父子”，每每听到这句“表扬”，我都会笑得乐不可支。
　　这一年，已经有很大好转的病情在遭遇一场冬雪后复发了，柳娘等人急得团团转，却药石罔效。每天不停呕血的我吓坏了小非林，当他伸出胖胖的小手抓着我喊“爹爹”的时候，眼泪都会随之滚落下来。柳娘不知从哪里寻来两颗小小的药丸，浅浅的红色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将这药丸一股脑的吞下去后，我的病情竟然奇迹般的有所好转。再次看到小非林脸上的可爱笑容后，从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又回来的我开始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美好时光。
　　也是从这一刻起，柳娘说前面饭厅的空气污浊，开始禁止我再出现在那个小隔间里。
　　第三年。
　　我来雪莲城已经到了第三个年头了，身体虽然时好时坏，但是再也没有呕过血，也算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了。
　　日子依旧在不咸不淡的过着，在小非林能够流利的说出英文后，我开始教习他说苗人的语言。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但是却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全盘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