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拉乌安德皮斯

6、群英大会

　　洛阳城外平承县边界，神农山脚下距破庙三十里的一处密林。

　　一行人正慢悠悠赶路，其中两男一女外加一只不明爬行生物，向正南方缓慢前进。不多时，不明爬行生物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哀嚎，“沈兄，娄兄，莫姑娘！我们可否休息片刻！”

　　清晨从破庙出发时，萧如璧是精神头最足的一个，作为几人中睡眠最充足的人，他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然而，两个时辰以后，他扶着酸痛的双腿步履蹒跚地落在最后，又两个时辰以后，他撑着路边捡的临时拐杖一瘸一拐的勉强不掉队，再过了两个时辰，他四肢不辩地爬在地上诠释生命最后的倔强。

　　此时已近正午，沈玉抬头看了看太阳，终于在萧如璧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决定原地休息，顺便解决一下午饭。萧如璧一屁股坐下再也不肯挪动分毫，刚松了口气，莫瑶踩着小碎步兴致勃勃地朝他走来。

　　“萧傻子，你还是不是男人了，这么会功夫就累成这个鸟样，还不如每天捻针刺秀的娘们儿了，要都照你这个乌龟速度，咱们啥时候才能到。”

　　萧如璧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又自觉确实拖了后腿，哼哼唧唧了半天没说出来个完整的句子，这么磨蹭半晌，他后知后觉地问:“沈兄，我们这是要往何处去呀？”

　　沈玉没有直接回答，拿出薄饼递过去，“你怎么不问问你娄大哥，他不是说和我们同路吗？”

　　被点名的人此时正抱臂靠在树干上，一脸事不关己地看热闹，闻言他笑了笑，一个字一个字的回道:“荆州，武陵郡。”

　　“为何要去那里？” 萧如璧的脸色登时不太好看，那里的回忆至今还令他难以忘怀。沈玉意一言不发地看着娄尘逍，等他做个解释。

　　“这都不知道呀？”莫瑶瞪了他一眼，扬着小脸得意洋洋地说道， “一个月前，唐门镖局家主唐孝天喜得贵子，欲借满月吉日广邀天下英豪齐聚洞庭，同日同地唐门携峨眉，武当，青城，少林白道四大门派举办群英大会，由四大宗师坐镇，预备瞧一瞧现如今后辈们的实力如何，顺便再选个后起之秀云云。而且，少林净空大师早先便已经昭告天下，欲借这次大会收一人为关门弟子，现在全天下的青年才俊都挤破了头要往那里去，这么热闹的地方，我和公子当然要靠前凑一凑，更何况为了这场大会，唐门可是放了大血，听说是要祭出三宝之一的寒冰魄给大家伙长眼呢，到时候，但凡响应了这次英雄帖的人都可一睹三宝真容，这可是百年难遇的机会。”

　　这边跟萧如璧嘚瑟完，她又蹦蹦哒哒溜到沈玉身边，弯下小蛮腰眨巴着杏眼说道，“沈大哥你看，我们家公子没骗你吧，咱们确实同路。”

　　莫瑶的眸子很亮，眉眼明净灿若繁星，配上娇俏可爱的鹅蛋脸看着十分惹人喜爱，沈玉笑眯眯地回道: “不错，我和老萧此行确是要去武陵郡，但却并非是为了姑娘口中的群英大会。”

　　但她有一点说得到是很对，现在江湖中的年轻一辈都对这个群英大会十分重视，有实力有师门的跃跃欲试准备一战成名，有实力没师门的打算趁此机会前去碰碰运气，两者皆无的也会前去看看传说中的寒冰魄，几乎把整个江湖势力年轻一辈都聚集在一起，唐家这次举办的大会吸引力不可谓不小。

　　“八年前，江湖一大势力唐门遭遇巨变，唐门门主唐忠孝离奇身亡，其爱女唐青青神秘失踪，”说到这里沈玉看了一眼萧如璧，继续说道，“一时间唐门内部为争夺门主之位十分混乱，从那时之后便元气大伤，修整许久，直到三年前三子唐孝天正式继任他老爹的位子方才恢复了些许当年的势头。这唐门深知如今实力大减，近几年在江湖上做事也算是中规中矩，没想到会在这时冒出这么大的动静，所谓事出有异必有妖，我猜想这其后必另有缘由，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不错，”娄尘逍挑眉看了他一眼，接着他的话说:“金缕衣、寒冰魄、孟婆汤，江湖三宝百年销声匿迹，不出世则已，出世必将引起腥风血雨、江湖动荡，但关于它们的传说太邪乎，天下人都对其趋之若鹜，稍有动静便要争个头破血流鱼死网破，因此这三宝虽说是个宝贝，但也可以成为引火烧身的夺命利器。若唐家真有寒冰魄，秘而不宣最为稳妥，如今却招摇过市，闹得天下皆知，一定另有图谋。”话音落下，没有人再开口，沈玉在娄尘逍看他的同时抬眼看他，两人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隐隐的猜疑。

　　这人不得不防，沈玉默默想到。

　　娄尘逍看了看各有心事的几人，觉得有些无聊，背靠树干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头枕胳膊半眯着眼，长腿随意搭着，悠闲地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夏末初秋，清凉只在清晨，正午的阳光十分晃眼，混着耳边聒噪的蝉声让人有一种仍处于盛夏的错觉，明晃晃的光束透过树叶间隙刚好漏了一束洒在他的脸上，此时寂静无风，斑驳的光影定格树下人的慵懒闲淡，恍若隔世。

　　突然他脸上的光亮似乎被什么遮挡了一瞬，倏地暗了。他慢慢睁了眼，恍若被搅了梦的美人，“啧”了一声翻身坐起。

　　莫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公子。”她跃跃欲试地看着娄尘逍，满脸期待。

　　娄尘逍轻点了下头，道了一声:“去吧。”

　　此时周围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树叶被一缕小的不能再小的风扫过的摩擦声，萧如璧感受了一下，今天没有风，他有些疑惑，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时，沈玉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老萧，你过来，离我近点。”

　　话音刚落，从四周的草丛中和树上冒出来许多黑衣人，他们赫然已经被团团包围。

　　“各位仁兄跟了我们一路，是看上我们这里哪位美人了？”娄尘逍抱臂看着他们，笑盈盈的说道。

　　只见为首的一个黑衣人做了个手势，他们便训练有素地一边变换阵型，一边缩小包围圈，显然欲成一个阵法。

　　“你们这些藏头漏尾的家伙，姑奶奶这几天火气大，正好拿你们泄泄火。”莫瑶娇笑一声，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剑，率先迎了上去。只见她脚下灵巧地踩了一个步法，身形突然变得诡异莫测，几个闪现间便深入黑衣人的包围圈，手上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直接挑飞了一个。

　　然而这群黑衣人显然经验丰富，立刻变换阵型补上了空缺。只见他们攻守之间配合得当，莫瑶的攻击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时之间竟然隐隐被压住了锋芒。

　　“天罡游龙阵，此阵杀伤力不大，却胜在生生不息变幻无穷，犹如困兽之笼，先将对手困住慢慢耗尽气力，再加大攻势攻其不备。”看着眼前的战局，沈玉在一旁袖手旁观地点评。“莫姑娘的功夫更偏重身法，走的是以柔克刚的路数，在这些家伙手里估计讨不了多少好处，唉，可惜了。”

　　听到他这边若无其事的说着风凉话，被连绵不绝地黑衣人打的有些烦躁的莫瑶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沈大哥真爷们，让我一个女子打头阵，自己却在一旁装柔弱，我要是被打趴下，下一个就是你了！”

　　这会她到是忘了之前是她自己要揍他们泄火的，沈玉有些哭笑不得。

　　娄尘逍不由摇了摇头，这丫头的手上功夫要是有嘴上一半厉害，他以后得省多少心。“瑶儿静心，说到底也就是个打不死换着法累死的破阵。”他颇为不屑的评价了一番，随后不紧不慢地指导莫瑶，“世间万物，万变不离其宗，不能凭空衍生，想破此阵十分容易，所谓擒贼先擒王，瑶儿，坤三坎五。”莫瑶也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知道其关键所在，她脚下变换着九宫步，变掌为腿，一个横扫踢飞了一个黑衣人。

　　“乾七艮五。”这次，声音响起的同时，莫瑶一个飞起，剑影翻飞，又一个黑衣人飞出。

　　“离兑双成，坤断震盂........”

　　随着娄尘逍的声音，不断有黑衣人被打出阵圈，到最后莫瑶已经完全不用跟着他的提醒，踏着九宫步在其中各大关节处踢踢踹踹。

　　“.......九九归一。”

　　随着最后一道声音，她沉肩缩肘，直捣来人肺腑，只听沉闷一声，又有人应声倒下。放眼望去，原本精妙的阵法，此刻被拆的七零八落，已经够不成任何威胁，就像一个被卸了四肢百骸的巨人，软趴趴的只能任人宰割。

　　那些黑衣人眼看占不到上风，干脆直接放弃阵法，抄家伙冲向他们。沈玉本来悠哉悠哉看得颇有意思，突然见一个人挥着大刀箭步冲来，他身形一挪，刀刃擦着他的头发砍下，他动作很小好像不想浪费力气多迈几步一样，接下来连续几个躲闪都看的萧如璧心惊胆战。

　　“沈兄，原来他们看上的美人是你呀！”娄尘逍贱兮兮的看着沈玉，好整以暇的说道。

　　然而他还没得意多久，三个黑衣人就将他包围起来。

　　沈玉一见便乐了，赶忙回敬他， “娄兄，看来还是你的魅力比较大！”

　　一掌震退偷袭的黑衣人，又顺手解决了围攻萧如璧的几个，沈玉暗自留神娄尘逍那边的动静。只见他出手干脆利落，几乎在一息之间就解决了包围他的那几个人，身法快的只能让人看到残影，沈玉仅能从步法中看出些许门道。

　　他的步法与莫瑶有些相似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同样的武功被娄尘逍使出来便像被赋予了灵魂，一招一式都极具奥妙，这让沈玉想到一个失传已久的轻功——九宫游龙决。只是这门功法十分神秘，连他也对其知之甚少，可若这人使的真是九宫游龙决，那他的来历就一定不简单。

　　这群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在阵法被破时已是强弩之末，不一会便被解决了七七八八，剩下三两个也已经被莫瑶揍得爹妈都认不全了。

　　只见她大喇喇地蹲下抓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开口前先呼了两个大耳瓜子，硬是把原本晕晕乎乎的将死之人扇了个回光返照，才邪里邪气地道，“说出谁派你们来的，姑奶奶就给你个痛快，不说就割了你的舌头给我家公子下酒。”

　　沈玉促狭地看了娄尘逍一眼，“看不出来，娄兄口味挺独特。”

　　对方则以一口白牙回之。

　　那黑衣人形容十分狼狈，他狠狠地瞪着莫瑶，脸上两个五指印像充了血一样，显得狰狞可怖，却仍然一言不发。

　　莫瑶觉得有点古怪，然而还不待反应，那人便猛地抽搐了一下，七窍流出脓血，两腿一蹬躺在地上不动了。

　　她吓了一跳，站起来想再去抓一个，娄尘逍却摆了摆手，

　　“不用，都死了。”

　　说完，他走到最近的一具尸体面前，扒下面罩，修长的手指捏紧两颊，露出了那人明显比别人短了一截的舌头。

　　莫瑶惊疑，“公子，我...我刚才就说说而已，他的舌头怎么真没了？”

　　娄尘逍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走到前面，拉开尸体的衣襟，一个黑色蜘蛛的图腾赫然出现在眼前。这时他才缓缓开口:“传闻蛛网暗部培养的死侍不会泄露任何机密，他们在成为死侍之时就已被拔掉舌头，毒药缝于舌根，一旦失手就用内力震碎药丸，三息之间便可毒发身亡。一般人和你一样，只道防备藏于牙龈里的毒药，没料到真正的毒药藏在断舌之中。”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皱，起身看向沈玉，“想必沈兄早已看出这群人的来历，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让蛛网派出死侍追杀至此。”原本他只以为沈玉与蛛网有关，但现在看来，他竟小看了此人来历。

　　听得此话沈玉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转过身望过去，眼神平静毫无波澜，显然对刚才的话无动于衷。

　　然而他这边淡定如常，静静站在一旁的萧如璧却愣了，他那自黑衣人出现的那一刻就混乱不堪的脑子，终于重新开始转了起来，将这几天前后发生的事细细的过了一遍，纠结一阵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对咯，沈大哥，看他们这不死不休的模样，你该不会是睡了人家老大的婆娘跑路吧！” 莫瑶一边呼呼作响地甩着乌黑顺滑的大辫子，一边尽职尽责地打趣沈玉。

　　沈玉无奈的笑了，对她的话不以为意，“你一个姑娘家整天说得什么话，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倒是娄兄什么意思，明明刚才聚在你身边的人比较多，我看他们多半是冲你来的。沈某不过是个开小店营生的无名小卒，今日无辜受了你的连累，根本不认识你口中的什么猪网狗网，你还是担心自己多一些吧。”

　　他说这话时和平时一样不温不火，可娄尘逍却无来由地觉得，沈玉对刚才的话似乎有一丝不悦，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这么多年来，他凭着自己的直觉死里逃生过很多次，此时此刻，他认定这个人和蛛网关系匪浅。

　　“哦？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他蹬鼻子上脸，凑到沈玉身边笑眯眯的说道，“刚才就是顺嘴那么一问，沈兄不要在意，什么蛛网什么死侍，来一次宰一次来两次宰一双，交在我......瑶儿身上！”

　　沈玉莫名奇妙的看了他一眼，越发觉得眼前这捧瓜子壳无法以常理度之，于是他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听见，转身招呼老萧收拾东西继续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