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尘》拉乌安德皮斯

7、屋顶

　　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黄落雁南归。入秋以后的天气就像莫瑶的脾气一样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变换。中午连一点小风都吝啬，天色渐晚以后突然刮起了大风，远方黑云滚滚颇有一番山雨欲来的架势。一行四人只好加快脚程，赶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家看上去还凑合的客栈。

　　前脚刚进门，倾盆大雨便浇了下来，活像天上破了个口子，雨水成束地往下地上砸，听起来颇为骇人。

　　今天店里的人不少，高低美丑的人凑在一起，打眼望去显得有些嘈杂混乱。沈玉他们进去的时候，杂乱的声音似乎小了一阵儿，他扫了一眼几乎没有空位，于是直接上二楼挑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

　　“小哥，你们每天生意都这么好吗？”莫瑶趁点菜的空隙问小二，她双手撑着下巴，这会静静地看着，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小二这几日已被问过好多次，张口便蹦出一整套顺溜的说词， “客官不是这里人吧，几位有所不知，我们在这里有好几十年了从来没这么热闹过，最近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运，大约从七日前起每天都陆陆续续有人住下，后来我们老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哪有只住不走的呀。不过每天招呼这些客人，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事.....”小二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睁着一条缝儿似的小眼睛使劲瞅，想从他们脸上看出点迫不及待的情绪。可惜眼前的四人不久前刚从一群亡命之徒手里走过一遭，此时这些小起小落已经不能惊起丝毫反应，除了萧如璧十分给面子的张大眼睛等着听下文，其他人都面无表情。

　　“听说什么？”

　　小二看了一眼坐在最里面一脸好奇的小白脸，勉勉强强地满足了自尊心，继续说道，“一个月前唐门往江南押了趟镖，这几日就要回程，我们这里是去荆州的必经之路，这些人都是在这里等他们的。因为大家都听到一个传闻，他们都说唐门承诺一个月后拿出的三宝之一寒冰魄，就在这趟镖里。”

　　“这不是瞎扯吗！他们当寒冰魄是当街卖的狗肉呢，护送一趟还得吆喝几句闹得大家都知道！唐门又不是傻子，该不是又玩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莫瑶一拍桌子，颇为不屑地张嘴就骂，刚才的形象荡然无存。

　　小二这类人小道消息来的最快，他们把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像唠闲话一样说给客人听，但是你要是问是真是假，对不起不知道。就像眼前这个，他刚才受了不少美女变泼妇的惊吓，这会慢慢平复了心情，回道， “姑娘，我就是拿着从旁人那里听来的东西说给您唠唠闲话，是真是假还真搞不清楚，您就当听个热闹吧——饭菜马上就好，您们稍等！”

　　小二最后眼色古怪的看了眼莫瑶，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嘀咕着：“可惜了....可惜了....”

　　刚才还飞扬跋扈的大雨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已经默默偃旗息鼓，秋凉紧随其后浸入墨似的夜色。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沈玉翻了个身，紧了紧身上的薄被，想起自己忘了带些厚衣服过来。他生不足月，打娘胎里落下畏寒的毛病，小时候为这个吃了不少苦，家里人还曾一度担心他活不下去，只是长大后他活下来了，却总有人想要他死。

　　“唉...”他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沈玉其实长得很好看，长眉入鬓，目若星辰，衬在浓郁的夜色中显得有些清俊，此时却轻微地皱了一下眉，他有这个习惯，总是在认真想事的时候不自觉皱眉。

　　突然沈玉翻身坐起，薄被松垮垮的搭在身上，露出略显清瘦的锁骨，他却丝毫不在意，凝神听了一会四周，察觉外面有些细碎的脚步声，略为犹豫了一下，他披上外衣准备出去看看。

　　谁知刚推开窗户，从旁边房间便蹿出了一个黑影，那黑影速度极快，几息之间就消失在眼前。沈玉眯了眯眼，神色有些沉重，随后栖身跟了上去。

　　离客栈不到一里的草地上，一群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正在往客栈里运东西。细看这些人，他们个个身形魁梧，显然都是练家子，然而却对中间站着的一个矮瘦男子低眉顺眼。

　　“四当家的，咱们这招真是妙呀！”旁边一个卷胡子男人谄媚地说。

　　“那是，我三哥的话什么时候错过。”矮瘦男子似是想到了谁，眼中一闪而过十分明显的歆慕，随即又冷下了脸不耐烦地压低声音训斥，“别废话了，让他们抓紧点儿，我他妈都快睡着了！”

　　此时沈玉就躲在屋顶上冷眼旁观这一切，他扫了眼那些人的装扮，准备跟上去看看这些人大半夜偷偷摸摸运的是些什么好东西。

　　刚迈出一步，他突然脸色一变，身后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他当即旋身一脚踢去，却被那人轻易挡下。

　　“咦...”他略有些吃惊，收起试探认真对待起来。

　　两人在屋顶你来我往地过了几十个回合，竟然势均力敌难分上下，刚开始还见招拆招，后来各种刁钻下流的招数都用上了，简直像小孩子打架一般不能看。

　　“停停停停....沈兄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那人在惊险万分地挡住了一记猴子偷桃以后终于开口求饶，并趁沈玉犹豫的一瞬挡住袭来的胳膊，翻身把他压在屋顶。

　　“嘶....”暴露在夜色中的瓦片吸取了夜晚的凉气愈发冰冷，沈玉出来时本就穿的少，此刻着实被冰了一下，“早就猜到是你，娄兄，你怎么大半夜不睡觉，偷偷跑到这里吹凉风来了——该不会是寂寞了吧？”他说着还促狭地往下瞅了一眼，一脸都是男人我都懂的表情，看着十分找抽。

　　娄尘逍哭笑不得，他本来就男女通吃，被沈玉这么一提醒，突然觉得这月黑风高，孤男寡男独处屋顶确实氛围很好，这家伙却连一点身为美人的自觉都没有，竟然还公然挑衅，他垂眼看了看沈玉冻得通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痒，于是压低身子附在沈玉耳旁保持着十分暧昧的距离，感受到身下的人徒然紧绷，他嘴角带着玩味十足的笑容，变本加厉地吹了口气，声音带着点嘶哑，“为什么叹气？”

　　沈玉愣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在屋里的时候。“这家伙也太变态，连这都听见了”他心里默默地想。

　　等不到回答，娄尘逍又移到正面与他对视，他的眼睛不是纯黑，带着朦胧浅意，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泛起琉璃色的光泽，像是藏进去一汪春水，轻易就撞进心里，让人产生深情的错觉。“嗯？为什么叹气？”他贴的极近，一说话沈玉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暖气。

　　“娄兄好兴致，可惜，爷不是女的。”沈玉大大方方地直视他，送给他粲然一笑顺带一记膝盖。娄尘逍立马表情一变，捂着肚子蜷缩起来。沈玉大手一挥十分嫌弃地把他拨到一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也不看一眼就飞身下去，留下一丝声音悠悠飘在空气中。

　　“别装了，知道你没事，抓紧时间干正事吧。”

　　话音刚落，娄尘逍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看着沈玉消失的方向眯了眯眼，用手摩擦着光滑的下巴，舌头顶了一下腮帮，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周身还留存着沈玉的味道，“有意思。”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随后嘴角挂着浅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