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堡幽》艾木人

4、4、魔力——回忆篇

　　苍王止住了声音。远处那点血红似乎一下子扑到了面前，火红的丝绸轻纱尚兀自飘荡在空中，空祈曜冷冰冰的声音就响起了：“你又在胡说什么？”
　　空祈唯呆住了，虽然他这段时间看惯了空祈曜冷冰冰的脸，但这次的冷非同寻常。他的眼里分明在喷火。
　　一双手环过来抱住了他。是琉玥。她一脸不高兴地看着苍王和空祈曜，把头轻轻枕在他胸口，暗红的眼睛变成了鲜红。“琉玥？”
　　苍王依然微笑着，这次空祈唯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笑里的邪气。

　　这邪魅得让人惊心的笑容……
　　突然记起来了。暗历3058年，美丽得让人迷茫的冥昙节。

　　那一天，冥昙花仿佛从另一个宇宙降临的仙女，纷纷从魔界的土地破土而出，送来千年一遇的浪漫花香。黑暗、萧索又贫瘠的土地一夜之间覆盖上了奇妙烂漫的粉色。然而冥昙花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暂，在你弯腰伸手去碰触的一刹那，它的美丽已经凋谢。

　　花瓣化尘，犹如美人香消玉殒。风迷乱了你的眼睛，香气封住了你的呼吸。
　　云，雾，旋转舞蹈，光，影，闪烁跳跃，从天而降，向魔王殿伸缩吞吐，如此的屈尊纡贵，如同迷恋上了某个地上的身姿。
　　站在花海里的十四岁的小王子是开心的，至少在转身之前。
　　此生彼谢的冥昙花。
　　瞬现瞬消的冥昙瓣。
　　既是庆生又是悼死的狂欢节……

　　一双巨大的蓝鹰翅膀自魔王殿冲出，有红色的液体洒下来。
　　真奇怪，明明是那么残酷，却又那么美丽。
　　烂漫，残酷，欢乐，悲伤，善良，邪恶，声音模糊了，光影迷离了。什么东西在摇曳，飘荡。
　　……那只伸向魔王下巴的轻佻的手。

　　空祈唯呆住了。原来苍王就是他14岁时，在冥昙节刺杀父王的人。

　　[“就是那个献舞的人，伤了父王？”
　　“真奇怪……明明还说喜欢父王的，原来是假的啊。”]

　　虚伪的表白，酥媚的秋波，淡雅的微笑，销魂的玉臂……魔王殿的明亮被压成了恍惚迷离的黄昏梦境。

　　魔王殿度过了极其混乱的一个晚上。第二天，双胞胎去探望躺在床上的父王。除了脸上有一个小伤痕，空祈唯并没有发现魔王的其他伤口。或许藏在被子下了吧，空祈唯想。可是魔王的气色是红润的，笑容也是轻松的。坐在床旁的空祈辉皱了皱眉头，像有什么不满，但又不能说出来。

　　“曜，不要太伤心了。都会过去的。”空祈唯安慰着默默不语的哥哥空祈曜。空祈曜紧紧捏着拳头，难以掩饰一脸的痛苦。那时候，空祈唯还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如此难过。父王的伤并不重，很快就会好了。他只是觉得有人要谋杀父王，这件事让他气愤。可是为什么曜哥哥会有如此沉痛的表情，就好像……有人伤害了他最心爱的东西？
　　“父王赦免了苍王的罪，把他放了。”事后，大哥空祈辉闷闷不乐地告诉他们。
　　“为什么？”空祈唯有些不敢置信。虽然父王的心肠软，但也不应该软到这种程度，他毕竟是魔王啊，魔界魔族之王。
　　空祈曜眼里的黑更深邃了，教空祈唯看不懂。
　　“我也不知道。”

　　眼前的苍王，曾经间接地让曜痛苦过……
　　苍王微笑着，又再喝了一口酒，坐在椅子上稳稳的。空祈曜冷冷地看着他。
　　空祈唯看看苍王，又看看空祈曜。这是什么情况，莫非他有什么话是不能听的？他离开魔王殿的八十多年又发生过什么事，他并不清楚。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他觉得苍王的笑容迷人得有点刺眼。

　　撇下苍王，空祈曜二话不说走过来拉起空祈唯的手往魔王走去。
　　像是对苍王完全不感兴趣，又像是在捍卫自己的家人。苍王玩味地看着他离去，又再喝了一口酒。

　　“父王，请把您的礼物给我们吧。”空祈曜淡淡地说。
　　空祈琉玥紧紧抓着空祈唯的手，像怕被人夺走心爱玩具的孩子。走到魔王面前时，她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她是尴尬的，她不是“父王”的亲生女儿，对他也不熟悉。这个魔王殿，她惟一熟悉的人是唯哥哥，连她的亲生母亲也不例外。
　　“宴会结束后就给你们。”魔王柔声劝着，他知道儿子其实是想避开宴会。他给儿子们的礼物就是进入魔王殿最神秘的藏宝室里取得自己命中注定的礼物。可这个时候进入藏宝室，宴会怎么办，寿星要放客人鸽子？
　　“我现在就想要。”对着自己的父王，空祈曜的表情不算僵硬。
　　“……好吧！”可怜的魔王，他外表长得很有男人味道，其实内心……
　　他手中出现了一把看起来很普通的钥匙。

　　“以后你最好不要和苍王说太多话。”走出主殿时，空祈曜轻声道。
　　空祈唯先是一呆，然后觉得自己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

　　将钥匙往空中一抛，一个黑暗的通道空间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吸力拉扯着他们。进入了通道后，空祈唯发现身边的空祈曜突然消失不见了。周围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走，一个人在思考。
　　只要走到终点，他就会见到自己命中注定的礼物。大哥的一百岁生日礼物是一朵天国玫瑰，他会得到什么呢？
　　太静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像烟一样扰乱着他的心。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以后你最好不要和苍王说太多话……”是曜的声音……
　　他感到屈辱。是的，他虽然弱了点，但他不是傻瓜，他有权利——和苍王说话，他也知道苍王不怀好意，对吧？他不会一无是处。
　　脑海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像弦动余音嗡嗡作响。又是一句话响起。

　　“……那就把你的魔力给我吧？！”

　　惊！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全身。这是曜曾经对他说的话啊……
　　当时他是不敢相信的。

　　正是冥昙节后，探望了受伤的父王后，曜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我希望能够变得更强。”曜对他说，“这样我就可以保护你和父王了。”
　　“你已经够强了。”空祈唯只能傻傻地安慰他，“力量是需要时间的积累的，不要急于一时。”
　　空祈曜抬起头看着他，笑容古怪又悲伤。他的脸有些憔悴，懒洋洋的眼皮裹着漆黑的眼珠。空祈唯发现他的眼睛黑得可怕。恐怕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这样如同无底深潭的眼睛。

　　“告诉我，”他突然把有点干燥的唇凑近空祈唯的耳朵，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轻声问，“你有没有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茫然又疑惑地摇摇头。曜……你怎么了？为什么会问这么难以理解的问题呢？
　　十四岁的魔族，就如同人类的六岁婴孩，灵智初萌。他要如何回答？

　　一天晚上，空祈唯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发现一个人影破窗而入。
　　阴凉如湖水的月光洒在那个熟悉的身影上，他的正面逆光，脸上的神情在黑夜里更加难以捉摸。空祈唯惊讶地发现他和他之间似乎突然产生了一层隔膜。
　　“帮我，唯……”
　　“好……”
　　“帮我……”
　　“曜？……”
　　“我好怕……”空祈曜抱着他，眼里滚下了滴滴泪珠。记忆中，曜是第一次，也是惟一的一次那么脆弱。
　　“如果你被杀掉了怎么办？如果我们被赶出魔界怎么办？”
　　空祈唯捧着他的脸，不明白空祈曜为何如此痛苦。曜，为什么此刻我看不到你的心？我们应该是心灵相通的双胞胎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们不会被杀掉的，我们也不会被赶出魔界。你忘了吗，我们是魔界的王子啊！”
　　空祈曜沉默了一会儿。

　　“但是，我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你……和父王。”
　　“既然你没有想守护的东西……”

　　“唯……把你的魔力给我吧！”

　　他看着他。
　　夜色在双胞胎的对视中愈益浓烈。空气何时这么闷了？一滴雨敲打在窗子上了……

　　心不见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浑浑噩噩，空祈唯麻木地在黑暗通道里走着。这个通道似乎在引诱着自己的猎物，贪婪地吞噬着空祈唯的神智。
　　不知曜是如何通过这通道的。这通道应该是进入藏宝室的考验吧。如果他没有通过会怎样？会被别人耻笑吧。连拿一件生日礼物都拿不到——

　　“你心里的想法好有趣。”
　　一个空灵的声音从通道的尽头传来。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