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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外道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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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娄月长恭守在空荡荡的王宫里。
王后派身边的侍女连着来了三次,催促他动身,说国主十分不悦,王后劝他不要执拗,免得惹怒他父王。
太子只是摇头,没有起身。
第四次来催他的,是太子自己的侍卫,奉了娄月氏急召,命他立刻前往,但不是强逼他去捧陈缭的场,而是因为,讲经大会出现了变故。
侍卫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拉起太子就往外冲。
据侍卫所说,全城人聚集台下,大街小巷水泄不通,国师在万众瞩目中踏上高台,泰然坐下,宣布大会开始,台下百姓顿时雅雀无声,等候着他传道受业。
陈缭清了清嗓子,便从问道修身的根本开始说起,当他提及,唯有断绝一切贪嗔痴念者,方有可能在攒齐功德后,飞升成仙,踏入极乐仙境,永脱轮回之苦。
台下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高声说道:“此言差矣。”
陈缭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人群中站起一名年轻男子,他身披黑袍,头戴斗笠,整个人隐身其中,不辨容貌,唯闻其声。
周围百姓都对这人侧目而视,呵斥他闭嘴。
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甚至更进一步,拨开水泄不通的人群,一直走到最前排才停下脚步。
站定后,他扬起脸,与高台上的陈缭对视着。
看清那男子的相貌后,陈缭心中一震。
不止是他,连带周围所有百姓,都不约而同静默了。
那是一张他们从未见过的,几乎完美无瑕的脸庞。
哪怕是小鄢国最美丽的青春少女,与他站在一起,顷刻便会黯然失色。
说到这里时,原本语速飞快的侍卫变得结巴起来,连说带比划,也描述不清那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只能向太子殿下总结说:反正,像是天上掉下来的神仙。
那貌比天人的陌生男子,在一片瞠目结舌的静默中,缓声说道:“道长所言,世上唯有道门中人,才可以羽化登仙。我不认同,照我所见,今日在场的这万千百姓,都可以飞升极乐。”
陈缭以为这人是来砸场子的,立刻整肃面容,高声呵斥道:“胡言乱语!你是什么人?”
男子微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撒谎。”
陈缭觉得受到了戏耍,板着脸向小鄢国主求助道:“陛下,您看这……”
尚在惊诧中的娄月氏清醒过来,忙命侍卫速速去把那不知好歹的毛头小子拖走,别让他再口出胡言。
侍卫们正要上前,忽听那男子高声说道:“陈道长,不知厝耶、娜林齐、希央,这三位姑娘的名字,可还熟悉?”
听到这话,陈缭脸色骤变,死死盯住男子的眼睛。
立在王后身侧的一名年轻侍女,与另外两名站在较远处的宫婢,也随之面色煞白。
男子说:“炼道飞升者必得是童子之身,这一点,为什么不告诉你的信众呢?是不敢说,还是不愿说?”
他顿了顿,笑道:“陈道长,您还是童子之身么?”
“你你你……”陈缭张口,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且你为何会背井离乡,甘愿留在这茫茫大漠?陈道长,你不会因为谎话说的太多,使自己都相信是因为缉妖遇险,才流落至此的吧?”男子轻笑道。
陈缭眼中冒出恶狠狠的光芒,骂道:“休得诽谤本道!!”
娄月氏脸色铁青,他霍然起身,呵斥那几名傻愣着不动的侍卫:“还不快把这臭小子拖出去!!!!”
那男子似乎一点也不怕,嘴角的笑意愈加讽刺:“道长说我诽谤?可怜小鄢万千百姓,为一个江湖骗子建观三年,险些落得个饿死的结局。”
陈缭额上青筋跳起,气急败坏道:“混账,你说的那些疯话,可有半分凭据?”
“凭据么,那倒没有。毕竟那几位姑娘不会主动承认,在道长入宫居住的三年间,她们与道长私下常有往来。”男子说道。
他说的含蓄,但在场众人一听便知言下之意,纷纷伸长脖子看向那三名宫婢,见她们都神色羞愧地垂首不语,人群中产生了些许猜测,忍不住前后交头接耳,嘀咕起来。
王后察觉不对,转头向站在身后的侍女投去犹疑的目光,后者不敢对视,手脚发起抖来。
娄月氏也迟疑了,他探向高台,谨慎道:“陈道长……?”
陈缭脸涨的通红,不知是羞是愤,他没有回应娄月氏,只狠狠盯着男子,吼道:“我是正正经经的玄门道君,岂容你在此无凭无据毁我清誉!!”
“玄门道君?”男子冷笑一声。
忽然,他像一只身段轻盈的飞燕,翻身跃上高台,在陈缭面前堪堪站定。
“既是玄门道君,敢问道长,是否愿意接受我的挑战?”
他从袍下伸出手来,将斗笠摘下,放在脚边。
如此一来,他的容颜便被台下所有近处的百姓看见。
人们无不屏住呼吸,惊诧于世间竟会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可问及周围所有人,都说不认识,也从没在城中见过此人,可他那一口流利的小鄢国语,又不像外族人士。
由此,许多百姓猜测,或许他是从乌昙国来的?
“什么挑战?”陈缭问。
男子挑了挑眉,道:“我想与道长比试一番,就在这里。”
“笑话,我们道士向来只与同门比试,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上台与我叫嚣?”陈缭不屑道。
“巧了,我也是道门中人。”男子微笑。
陈缭一惊,凝神打量起对方,片刻后,他冷冷道:“我在你身上感知不到半点修为,你怎么可能是道士,别吹牛了!”
男子幽幽说道:“感知不到修为,不是因为我不是道士,而是因为阁下已弃道入尘,当然感知不到。”
“你!!”陈缭气的发抖,“你要真是道士,那你的剑呢?连个法器也没有,用鬼话编造出一个道士身份来么?”
男子坦然伸出手,手中空无一物:“我无需用剑,但能在一招之间,让阁下缴械投降。”
陈缭怒极反笑:“……疯子!”
男子:“阁下敢不敢与我打这个赌?”
陈缭终于端坐不住,跳起身来,瞪他:“你要是输了——”
男子泰然道:“我若输了,便将项上人头奉于阁下。”
所有人都被这陌生男子的赌注吓得发怔,他们今早高高兴兴地走出家门的时候,是万万没有想到,好端端的讲经大会会发展到如此血腥诡异的地步。
陈缭胜券在握:“那你等着死吧……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
他迅速将腰间的汲生剑摘下,拔出剑身。
男子却说:“阁下稍安勿躁,这场比试必须得全城人到场才能开始,不然,我不打。”
陈缭没想到他会忽然叫停,料定是他是临阵贪生,道:“全城人都来齐了,你若怕死,要么换一个借口,要么现在就滚下去!”
“不,少一个人。”男子说道。
“谁?”
男子转过身,向坐在台下、已经呆愣半晌的娄月氏行礼道:“还望陛下下旨,请太子殿下前来。”
这便是娄月氏命人火速将娄月长恭从宫中带出来的缘由。
太子感到诧异,这陌生男子竟然能从万千张面孔中准确识别出唯一不在场的自己。
穿过条条空无一人的街巷,最终来到了目的地。
侍卫分拨开重重叠叠的人群,保护太子一路赶到台下,满头大汗地向娄月氏复命。
娄月长恭在父王身后坐下,抬头看向离他不远处的那名男子的身影。巧的是,那人的目光也刚好停在他的脸上。
四目相交之时,陌生男子微微一笑,接着便转过脸,向等的不耐烦的陈缭道:“可以开始了。”
台下许多姑娘立时便被这笑容迷得满面绯红。
太子却有些失神,他隐约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他心中渐渐产生了一个强烈的预感:
陈缭会输。
而且,会输的非常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