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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清晨课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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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问话只是随口一问。
可当她看着那和尚缓缓转过身来,眼帘微垂单手行礼的时候,不知道哪根脑筋抽了,忽然开口:“长公主殿下她——”
刚起了个头,身后的女婢猛地拽住了她的袖子。
夏维安蓦然回神。
她看着波澜不惊立于光芒之外被黑夜浸染了一半的亮色衣袍,明明还是刚刚的样子,却让她心里产生了些无端的心悸。
待侧过头时,却见到杏儿正努力摇头制止她。
女子的声音隐隐发颤,带着些迟疑与恍惚:“……我只是问问……”
“问问也不行!”
杏儿如临大敌。都说了多少遍了,这是皇家密辛。什么叫皇家密辛啊?万一被人听见了,万一梧砚真和公主……
万一他去跟公主说了,她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她顾不得和那和尚告别,扯着夏维安的手就往屋子里拉去。女子不防,被她扯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刚在屋中站定,便听见了“嘭”的关门声。
还未反应过来,夏维安便被杏儿按坐在了床榻上。
女婢的语气很是严肃:“三娘!”
“假如说,那和尚真的和公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你这样去问不是自投罗网吗?届时他但凡去跟公主言语一番,你还想不想活了?”
她声厉色荏,鲜有的生气。
夏维安看着她的眼睛,还未从刚刚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她当然知道有些话自己人之间说说便罢了,是万万不能问出口的。她本来也只是想要确认一下那和尚的身份。
只是在那恍惚的一瞬间,本没有存在于脑海中的话语突然就问出了口。
“我不是有意的。”她说。
可至于为什么,她说不上来。
杏儿叹了口气:“算了。三娘你总是要长长记性。以往也没见你这般不着调。为何今日却犯了迷糊呢。”
两个人又说了些旁的话,话题越走越偏,夏维安也从刚刚的事情中走了出来。
梁安德身死一事终于了结。她结束了一件心头大事。虽然梁府以后未免还要有交集,但是如今没有案件缠身,不可谓不是一场进步。
然而,这种愉悦的心情只持续了一个晚上。
……
第二天天还未亮,还带着浓重困意的夏维安便被迫睁着那双青黑的眼睛,抱着被子瘫坐在窗边榻上,一脸怨念地看着院中正在舞刀弄枪的僧人。
颓靡的女婢也跟她一样,抱着被子坐在她的旁边。
俩人个子都差不多,坐下来的时候露在窗边的脑袋也高低相同。被子软乎乎被抱在怀里,盘腿枕在下巴上,正好是个放松的姿势。
只是如今主仆二人皆一脸暗色。
夏维安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虚弱无力:“你单知他是梧砚,为何不清楚他是个武僧呢?”
还是个每日五更便起来练武的武僧。
那僧人手中挥舞的木棍招招破风而去,偶有击地,便是清脆的一声撞击。砰然响于庭院之中,仿佛破开了四方的庭院,于群山之间回响。
震得耳朵发麻。
屡次模糊的视线被这声音陡然弄得清明,屡次将要沉睡的大脑被震得脑浆摇晃被迫醒来。
夏维安撑着困意,拉起被子一角,放在了窗台上,用额头枕着闭上眼睛,以为眼不见为净想要骗过自己。
一旁的杏儿也同样睡不着。
她见到了主子的行为,自觉不太行,便直接从窗边走了下来,打着哈欠抓头发:“算了,婢子还是起来吧。反正天就要亮了。”
她刚走了两步,迷蒙的大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初这院子是靖冉选的吧?”
她记得当时三娘刚下马车,靖冉就说都安排好了。她们便跟他到了这处院子直接住下了。
杏儿顿住脚步回过头,想要得到主子的认同,结果却见到主子精神萎靡地还趴在窗台,便呆愣愣地又扭过了头去。
一边走一边骂道:“孺子,当是有意为之。”
坑骗她们良久。
等天亮了,意味着夏维安再也睡不着了。同时也意味着,寺庙中那些和尚的早课就开始了。
睡不着的夏维安吭哧吭哧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也跟着一同去听。
于是僧人在前面敲着木鱼,女子在后面打着瞌睡。
近乎没有语调的念经声反倒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等她醒来,正好是和尚散场,迎接寺外香客的时刻。夏维安眼睛眨巴着眼睛,干坐片刻后方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身侧的杏儿摇晃着她的肩膀:“三娘,走了。”
俩人吃过早饭也没什么事做,便也没有回院子,而是直接在寺庙门口挑了个并没有那么惹眼的地方席地而坐。
青山寺建在山腰。前面是山路,后面是葱树。
寺庙范围并不大,但是自山路而上,一直到山顶,皆有青山寺留下的痕迹。除开那些菜地之外,还有零零散散的宗庙佛塔。
从第二道山门到青山寺的山路两旁种的全是竹林。自竹林往里走个二三十步,才是漫山遍野的高大树木。
这些竹子是圣上授命让青山寺的和尚种植的,如今正是葱绿而叶茂的时节。风一吹,细长的叶子碰撞摩擦,在清朗白日沙沙作响。
夏维安带着杏儿爬到了寺庙门口的石头堆上。
这处的石头几乎每一颗都有一人高。也不知是谁拉过来的,就堆在路边。远远看去,像是个假山一般,直入竹林之上。
等二人坐下,成团的竹叶横竖斜插,把俩人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夏维安沉默良久。
许是刚刚补了一场觉,此时大脑里异常清晰。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不停在脑海中闪回。从成亲当夜,到梁公去世,再到侧室有孕。
桩桩件件,显然和夏维安一开始的打算背道而驰。
她眸色逐渐深沉,许是受心情影响,气息也变得紊乱起来。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
女子思索着开口,把杏儿吓了个大跳。
夏维安试着捋思路:“你应该见到那天赵纯熙进了李念的屋子。我原先觉得自己在梁家并不招人待见。但是那天结束之后,感觉对我成见最深的,便是那位赵夫人。”
她思索了很多天。
为什么赵纯熙会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赵纯熙首先把梁安德身死的嫌疑安在了她夏维安的身上。她是以十八岁的年龄嫁给了个老头,按理说,就算梁家人看不起她,却也不太可能会很直接把矛头对准她。
毕竟这是长辈的事情。小辈若是管的太多,便是逾矩。
“我之前听说,三娘你并未嫁到梁府的时候,赵夫人曾屡次当着梁公的面,辱骂他老而不死,甚至还会说什么占了梁家的地方,多了个人口吃饭云云。”杏儿顺着她的意思,学着她眯眼睛,试着分析。
“会不会她一开始针对你,是以为梁公给你留了什么财产,或者是许过什么承诺?”
倒是有这个可能。
可若是一开始这般敌意也便罢了。后面梁公没有遗嘱的事梁府众人皆知,她赵纯熙为何对她还是有这么大的敌意?
夏维安沉默片刻。
她想起那日赵纯熙对自己的挑衅,低骂了一声:“本来我自知心思不纯,还想放他梁家一手。如今看来,这一年若是我不能让梁家掉层皮,真真是愧对了自己在他家受过的委屈。”
她这人记仇。
有些小仇当场便报了。
有些大仇报不了,便越积越深。到最后报复的时候,非要挖一层皮出来。
连根带血地抽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