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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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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后的一周之内,各科成绩逐渐公布。陶君彦的英语成绩不出意料地拉垮,即使其他科目都算发挥正常,排名还是不出意料地退步了三十名,最差的语数英三科排名都快排到三位数去了。
整个学校一届也才四百个人,一本率不到80%。上一本是没问题,但要仅仅是为了考个大学,陶君彦就不会初中四年挤破头往这里钻了。
这一周的周五最后一节课是年级大会,主要是分析这次期中考各班的进退步情况、平均分,以及表彰年级前十与进步超过五十名的同学。
陶君彦坐在礼堂里,仰头看着大屏幕上滚动播放年级前十的同学名单,自然八成以上都是班上的同学,粗略估算他这个成绩在班级能排得上倒数了,越想越不是滋味。
年级第一自然是江邮,不过第二名的陆剪山比他只低了三分……陶君彦盯着名字愣了愣神,没想到陆剪山成绩那么好。可惜他没有来表彰大会,陶君彦听到身后黄鹂和马路墩子的对话,似乎是又去了校医室。
方鹿楠的英语考进前十了,不是班级前十,是年级前十,更准确的说,是年级第三。尤其是最后的英语作文,写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辞藻华丽。得益于此,他这次直接进步了将近八十名,语数英排名也超过了陶君彦。
方鹿楠上台领进步奖的时候,班长刚巧带来了全年级印发的英语作文范文,陶君彦看了一眼方鹿楠的那篇,不由得自惭形秽。内容有全年级英语老师背书自然不用说,字字翩跹,赏心悦目。如果说方鹿楠这篇作文是一辆装甲坦克,那他自己的就是辆婴儿车。
——然而这辆装甲坦克在前一个月,还是一辆上发条的玩具车啊!
恐怖如斯,如果方鹿楠想,考年级第一应该不是难事,也难怪江邮一直对他虎视眈眈——陶君彦偷偷瞄了身旁的同桌一眼,谁知却被抓了个正着。
“我看不惯他可不止这个理由。”江邮把范文卷叠了叠,塞进背包的角落里,“而且高考可不是光靠聪明就能行的。他之前在国外呆过,英语不是大问题,但别的不可能这么快就蹿上来的。”
“但是——”陶君彦望着试卷叹了口气,“还是好羡慕啊,我也太菜了。”
“你那是因为生病!”江邮不满地拧起眉毛,“别这么自卑啊。”
“哈哈哈,好。”陶君彦干笑两声,低下头出神地翻看着英语范文,手指不自觉地抠破了试卷的边角,狠狠地扎入掌心的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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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君彦在会场里浑浑噩噩地坐了一个小时,秃头的教务主任在台上声情并茂地动员师生,灌输高二是多么重要的一年,脑门被探照灯照得增光瓦亮,直到满头大汗才总算结束了年级大会。
排着队立场的时候,银链子不知从哪个方向挤了过来,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样?现在认清现实了吧?”
陶君彦正嫌他烦,江邮的手便从前头插了过来,轻巧地往前一推。
“我一会儿值日,值完日打球啊。”江邮揽过银链子的肩膀说着,人流缓缓往前涌动着,不着痕迹地将陶君彦隔开了。
陶君彦回教室前,绕路去了趟小卖部买水,顺便帮江邮带了瓶汽水,算是感谢他刚才的解围。
他绕着货架转了一圈,光顾着选零食,压根没注意到地上还蹲了个人,差点一脚将人踢翻。
“抱歉抱歉。”陶君彦上前扶了一把,看清了人脸,“老师……?”
正是上周校医院帮他输液的青年校医,大约今天是不上班,穿着一身休闲装拖着双帆布鞋,头发也乱糟糟地翘成鸡毛掸子。
“也别叫我老师了,我姓洛,叫洛阳,就是河南洛阳的洛阳。”青年见了他两眼一亮,大剌剌地跟他套近乎,“见着三三了没?”
“……谁?”
“陆剪山啊,六减三不是三吗?”洛阳无辜地眨了眨眼。
“……哦,”陶君彦沉默了片刻,“我知道的是,他去校医室了。”
“嗯,然后发生了一点小口角,他又跑了。”洛阳一脸伤脑筋地挠了挠头,“青春期的男生就是难搞啊,你知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他随手在货架上抓起一袋零食,“这个?”
陶君彦看着包装上小完熊可爱的大眼睛,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感觉他是那种,食必嘉禾、饮必甘露的仙人,就靠一口仙气吊着。”
“那可咋办啊。”青年苦恼地叹了口气,“我刚刚听了一耳朵你们那个年级大会,他成绩还那么好,家里还老是不太平,爹妈都不管……”他说着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背,“哦对,上次送你来的那小子,看不出来啊,他成绩竟然也很好。”
“……”当过兵的男人手劲儿很大,陶君彦被他拍得心肺停止,内脏地震,只能讪讪地笑着应付,“啊是,他们成绩都很好。”
“你呢?”洛阳兴致盎然地追问着,丝毫不在意话题已经被扯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我——我不行。”陶君彦尴尬地搓着手指,手里的汽水瓶都快被捏瘪了。
“哦,那加油啊!”洛阳又往他背上拍了一把,趿着鞋离开小卖部,“我出去再找找他,拜托小陶也帮我留意一下啊。”
“……好。”
陶君彦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泛白的指尖,忽然连吃零食的心情都没有了,拿着给江邮的汽水去柜台排队结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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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鹿楠出了礼堂就被他姐一把拦下,拖到背后黑黢黢的小路里揉了足足十分钟脸,才险险逃离魔爪。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次能考得这么好,不过成绩高低无所谓,只要能跟陶陶搭上话就是好成绩!
方鹿楠记得陶君彦还要回班级值日,踏着一阵小旋风冲回了教室,果不其然看见陶君彦还在座位上写着习题,等着教室里零散的七八个同学离开,前桌的袁义书包收拾到一半,脑袋跟江邮钻在一起,不知道又在研究哪本课外书的压轴题。
“陶陶!”方鹿楠无视了窸窸窣窣的两人,一个箭步蹿到陶君彦身旁,“我姐说不会搞我了!”
“嗯,你考得很好,恭喜。”陶君彦咬着笔尖,眼睛还盯着周末的回家作业。
“这题你是不是盯了很久?”旁边的江邮忽然探过头,“哪里不会?”
“啊……就是这个受力分析有点不懂,”陶君彦把试卷往他那边拉了拉,“这个情况小球的加速度怎么算啊?”
“这个啊——”江邮凑过来,一目十行地看着题干,拿起他的铅笔就在旁边空白处画了起来,“你要先受力分析,小球首先是自然下坠,只受到重力……”
年级第一的学霸思路十分清晰,只是简单地画了两笔,刚才还一团乱麻的问题立刻找到了症结所在。陶君彦突然来了思路,提笔刷刷刷地演算着,很快把第一小问算了出来,正要誊写到卷面上时,耳旁忽然啪地一声吹爆了一颗口香糖。
“陶陶,”袁义好心地提醒,“鹿哥已经趴了很久了。”
陶君彦转过头,只见方鹿楠蹲在桌子边缘,毛茸茸的卷毛大脑袋搁在桌面上,满脸写着不高兴地吹着泡泡糖抗议。
“你也不要老是问他嘛。”
“我不问他我问你啊?”
这话一说,方鹿楠立刻不服气地跳了起来,“怎么着,物理我不懂,至少我可以指导你的英语作文吧。”
“……”江邮白了他一眼,“当一次范文就这么神气啊。”
“让我看看你的英语作文。”大概是急于证明自己,方鹿楠伸手就翻陶君彦桌角叠的一堆试卷。
“别看。”陶君彦猛地一下按住了,“我写的很差。”
“你老是谦虚,怎么可能那么差。”方鹿楠毫不在意,出手如电,笑嘻嘻地一把戳中他的痒痒肉,趁其不备眼疾手快地抽出了英语答题卡。
“真的很差!你别看!”陶君彦忙不迭地扑上去要抢,却被对方以身高优势举到了他够不着的地方,鲜红而丑陋的分数在空中摇晃着,宛如针锥般根根刺痛眼球。
“鹿哥,你还给他吧。”袁义在旁边快看不下去了。
“就看一眼啊。”方鹿楠翻过答题卡,视线扫过红笔的数字一刹不由一愣,为意料之外的低分感到诧异。
确实不太好,应该是当时考英语的时候发烧影响了状态。
他正这么想着,眼前猛地一黑,轻飘飘的试卷纸骤然以不可思议的力道和速度砸到了脸上,在疼痛感袭来之前,身体率先向后跌飞出去,撞歪了旁边一排的座椅。
窸窸窣窣整理书包的教室在一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集中在两个人身上。
“够了!!你足够了吧!!!”
手上的试卷被一把抽走,陶君彦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火辣辣的疼痛逐渐从脸颊蔓延开来,连鼻根深处都隐隐约约泛出超乎寻常的热度。
方鹿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被陶君彦结结实实扇了一巴掌。
这件事并不陌生,他恍惚以为时光倒转了十年,回到了那个被陶君彦追着从教室一路打到走廊的午后,看似软绵绵的粉嫩小手拳拳到肉,痛得他捂着一鼻子血嗷嗷直叫。
方鹿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手黏腻,鲜红的血染红了指尖,唤醒了遥远的记忆。
“又是这样……”
怔忪的喃喃从前方传来。方鹿楠抬起头,对面的陶君彦在不知何时被抽走了所有的怒火,像是被抽去骨撑而乏力垂下的伞。脸颊还在涨红着,鼻尖似乎是被人狠狠揉捏了一下,泛红的眼圈里只剩无助和茫然。
他快要哭了。
然后呢?
然后他肯定会逃走。
发懵的大脑里只剩这一个念头,方鹿楠下意识要抓住他的手,可对方却率先往后瑟缩了半步,阳光在交错的指间细闪着,如碎沙般流逝。
对不起。
只留下这一句话,陶君彦扭头冲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