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神弄鬼翻车以后》拂罗底

8、第 8 章

　　陶氏听她这样一说，便又拿起那粉盒子在手中把玩，想一想，又摇摇头：

　　“先等等再说，照我看，对她的这些事，老爷也未必完全没数，就算是一时被瞒过了，过后想想，难免发现破绽，又何必我去说？我若真说了，又像是挑拨他们父女两个关系了。”

　　翠缕问道：

　　“那这粉盒子……”

　　陶氏吩咐说：

　　“这粉盒子你先收好了，这是娇儿的把柄，以后难免有用得上的时候，不要弄丢了。”

　　这边陶氏和翠缕商量妥了，赵娇儿和徐径庭也算是拌完了嘴。

　　这样吵过一遭，两人都有些后悔。

　　赵娇儿悔的是，本来徐径庭手里就攥着她的把柄，这下得罪了他，她的境况又危险了。

　　徐径庭却是后悔，他在这里和这样一个小丫头斗气，难免有些失了身份。

　　虽说他现在扮作一个跑江湖的，委实没什么身份可言，但将来等他表弟到了，他总还是要恢复本来面貌的。

　　说来也是好笑，就算不提他家世袭的爵位，他也是个四品的羽林骑都尉，虽说只是个虚职，品级却与赵知府相同，如今竟扮作这副模样，在此寄人篱下。

　　到时候等这小丫头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还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他性情向来高傲，本来是不屑于做此种隐瞒身份之事。只是当初他那姨母亲自恳求，将这门婚事说得万分必要，他才特特跑了这一趟。

　　原本只想着传个信息，替姨母把该说的话说完了便罢，谁知女方这边也有事故，说巧合也好，说故意也罢，他虽表面上看着游刃有余，实则竟被情势推到此处，动也动不得了。

　　姨母是他母亲的亲妹，两家交情极好，表弟也是他看着长大，他自是十分关心。

　　来之前姨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这门婚事若再谈不成，他那表弟可是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到时候让京中豪门世家嘲笑事小，爵位无人继承、宗嗣无人承祧，她这个当母亲的，可真就成了他们家的千古罪人。

　　姨母说得这般郑重，他也就记在心里。

　　眼下这小姑娘对这门婚事深恶痛绝，他心中虽然同情，但姨母的嘱托，他却非完成不可。

　　虽说他明知自己的表弟并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么不堪，可这小姑娘若是当真嫁入侯门，心中委屈又不得丈夫喜爱，只怕日子好过不起来。

　　如今既然他人在这里，也就只好想方设法劝解，盼着这几个月内，她能回心转意。

　　至于表弟那头，他多多地写几封信，再慢慢地劝说。想必他说的话，他那表弟总算还能听个一两分。

　　照徐径庭想来，这两人毕竟年貌相当，只消去除了偏见，等到时候见了面，或许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他多多从中斡旋。他也不求在这件事里有什么功劳，但愿姨母放心，阖家和睦，也算他没白劳碌一场。

　　如今要直接劝这姑娘自然不可能，不过他毕竟如今顶了个“师父”的名儿，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旁敲侧击。

　　徐径庭打定了主意，定要做好这个“师父”。

　　他这里想好了，赵娇儿也下了决心，再不可得罪他。

　　有了这样的基础，两人再对话时，竟都收起了锋芒。

　　徐径庭语气和缓，摆出师父的款，颇为认真地问道：

　　“既然要教你，总归要了解一下你的学识……家里可请过先生，读过什么书？”

　　赵娇儿虽说决心不再得罪他，毕竟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勉勉强强答道：

　　“家里请过女先生，教过些三字经，女四书，些许认得几个字，也会写，除此以外，就没念过什么了。”

　　至于她平常叫小莲偷偷拿钱给外头的小厮，让他们在书铺子里买来的话本一类，自然是绝对不能和他提起的。

　　徐径庭笑着点头：

　　“如此说，就算是有些基础，不必过于麻烦了——若要我给人开蒙，那还真有点难为我。我想了想，你又不去考功名，读四书无用，又太过枯燥，就只从诗经教起，何为兴观群怨，后妃之德……你说可好？”

　　赵娇儿见他说出这些内行话，不免又猜想他是个落第秀才之类，不知道怎么，竟沦落江湖，不免又歪头看了他一眼：

　　“看不出来，师父倒还当真懂得。”

　　徐径庭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只把这当做孩子话，心中毫不介意，只是笑笑。

　　却听她突然又开了口：

　　“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管不着。只是我既然称你一声师父，求了你，你又答应了，我退婚的事，还得师父帮忙想办法。”

　　听了这一句，徐径庭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小丫头，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退婚这一件事。无论说什么，最终总归还是绕到这上头来。

　　他若是不应，她这模样实在太可怜；他若是答应了……到底是昧着良心。

　　虽说外界的传闻并不真实，但他自己的表弟是什么样，他还是知道的，抛开两家的门第不谈，这样一个小美人，要嫁给他那表弟……确实也是有些可惜了。

　　他既然不能确切地答应，只得款语温言问她：

　　“你满心里想的全是这一件事，我倒要问你，倘若当真退了婚，你可怎么办？”

　　她眨眨眼，好像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徐径庭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眼前这女孩看着像是个大姑娘了，平常也像是挺精明的模样，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却原来当真说到关键的地方时，心里还迷糊着。

　　也是，她连门都没出过，能懂得什么呢？

　　尤其她还没有母亲，虽然有个后母在……可后母又哪能抵得过生身母亲？

　　就算关系好，也不过是出于礼节，许多话，是不会教给她的。

　　更何况看之前的情状，这关系本也不怎么好。

　　她既然铁了心想退婚，怎么能没想过后果？

　　他心中怀着些怜悯之意，轻声对她说道：

　　“你就算不嫁到侯府去，迟早也要嫁别人，就算是没跟侯府那边撕破脸，外人却不知你们退婚的缘故，到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你一个小姑娘，哪能受得了那些？”

　　这样的事，赵娇儿也不是全然没想过，只是每当想起，都硬生生逼自己打断。

　　这会儿她听徐径庭这么说，偏上来那股倔强的劲儿，就是不服输：

　　“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徐径庭冷笑道：

　　“不是我泼你冷水，你若是父母双全，拼着养你一世也罢了……你自己家的情况，难道自己不知道？”

　　这话可真是狠狠戳进她心里去。

　　她母亲早逝，唯一的一个弟弟，又是与自己隔母的。父亲年纪又大，到时候等父亲死了，这家里便再无她的容身之处。

　　说要一辈子不嫁人，哪里真能做得到呢？

　　赵娇儿心中悲凉陡升，却听她那师父又说道：

　　“你也别赌气，其实你那未婚夫，倒也不像传闻中那般。”

　　赵娇儿早就觉察到她这师父对京中的人事物十分熟悉，便抬头问道：

　　“师父认得他？”

　　徐径庭心道，那是我表弟，从小儿看他长起来的，岂能不认得。

　　只是话不能这么告诉她，他又不好直接地夸赞他表弟，只得婉转说道：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也见过几次，虽说有两分愣，倒不像是人说的那般，想必街面上人多饶舌，多有夸大。”

　　这倒是几句实话。

　　赵娇儿却不信：

　　“空穴来风，岂能毫无缘故？要是一点影都没有的事，外人岂敢任意乱传？”

　　这缘故当然是他自己放出风来，为的就是要躲这门亲事。徐径庭虽然知道，却不敢轻易将这话露出来。若是让她知道，只怕这门婚事更没指望了。

　　于是徐径庭只好说道：

　　“自古以来，世人都爱传说侯门公府里的故事，就算没什么事，让那些人传过一遭，也就像真事似的，又有什么奇怪的？”

　　赵娇儿看着他，只是不怎么相信。

　　其实也不是她就一定不肯相信，只是她为了这件事，已经折腾了大半年，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力。

　　现在告诉她，那小侯爷没什么不好，让她还是直接嫁过去更合适些……这样的事，无论谁都没法轻易接受。

　　于是赵娇儿也只好高高扬起头，显出倨傲的模样：

　　“你这样说，我也很难相信……过一阵他不是要亲自来迎亲？等我见了他的面再说，要是这个人不行，我还是要逃走的。”

　　徐径庭知道事情急不来，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算是一种成绩。

　　况且……倘若两人见了面都不喜欢，那这门婚事当真不成也罢了。

　　只是婚事若当真无论如何不能成，还得他去姨母那边斡旋，说不定还要担起职责，求母亲想方设法做媒，重新为表弟物色一个合适的人。

　　他既然已经卷进这件事里，想要脱身可不容易，只好担起职责，尽量让每个人都满意。

　　于是他微笑着说道：

　　“你到时若是不喜欢他，我亲自帮你脱身，保证让你不用嫁他。”

　　能让他说出这么明确的话可不容易。

　　赵娇儿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子冲到他面前：

　　“师父可是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