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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3章 一叶蔽目 ...

  •   屋外,孙南星手持戒尺黑着脸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乌龙茶,黄芩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师父提问。
      “金?”
      “金肺。”
      “木?”
      “木肝。”
      “水?”
      “水肾。”
      “火?”
      “火心。”
      “土?”
      “土脾!”
      这考的是五脏与五行的关联,答完最后一个,黄芩再也掩饰不住心中欢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孙南星问。
      黄芩喜道:“师父,您每日都考我这个,我都倒背如流了!”
      孙南星苦笑一声:“那我再问你,心对什么?”
      黄芩两眼乱瞟,嘀咕道:“心?五行里面有吗?”
      “心对火!”孙南星气得用戒尺敲了一下他大腿,骂道:“还说倒背如流!我瞧你是不想……”
      黄芩眼见师父又要不给饭吃了,忙打岔道:“师父,您问我个难些的,我保准给您答上来!”
      孙南星才不信他这大话,白了他一眼,问道:“《黄帝内经》与《千金要方》都背熟了?”
      “背熟了!”黄芩一脸得意。
      “那好,我便试一试你!”
      黄芩揉了揉生疼的大腿,拱手笑道:“师父请出题!”
      孙南星喝了口热茶,问:“春气者病在何处?秋气者病在何处?”
      这问的是《黄帝内经》中的《金匮真言论篇》的内容。
      黄芩嘿嘿一笑,道:“师父,这我真的知道,春气者病在头,秋气者病在肩背。不错吧?”
      孙南星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桌上一个大纸包拆开,拿出里面装着的五个小纸包,堆成了一堆。这是黄芩的日常考题,用纸将药草包住,每一包便是一种药草,混起来之后让黄芩靠他天生灵敏的嗅觉分辨。这也是为何那日在街头黄芩只是闻了闻,便知道何北望卖的到底是什么了。
      “当归……杜仲……地龙……黄参……”黄芩俯身在桌前仔细闻着味道,忽然被雷击中一般,竟不再说下去了。
      “怎么?还有一味药不认得?”孙南星有些意外,因为他这徒弟虽说记性不好,但这嗅觉是天赋异禀。别说这些草药是分别包住的,哪怕混在一个纸包之中,他也能闻出个八九不离十。
      “不不不……徒弟只是想起中毒之后再未见过家中祖父,几月未见,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尊祖父姓黄名参?”孙南星寻思着黄芩是念到黄参时才如此反应,想必他祖父便叫黄参了。
      黄芩点点头。
      “家中父母呢?”孙南星忽然想起自己对这徒弟家中之事竟知之甚少,深感惭愧。
      “无父无母。”黄芩挠挠头,笑道:“我是祖父和祖母在花甲之年从山脚下捡回家的。他们膝下无儿无女,于是一直将我当亲孙子般看待。如今二老年近九旬,身子骨向来不是很好,徒弟先前中毒险些丧命,便是为了给祖父寻些药草。可对于药草又不太熟悉,不确定是否有毒,于是尝了一尝……”说到此处,黄芩回想起来当时的凶险,脊背冷汗直冒。
      孙南星心道:“我还说是解毒时用药过度,原来这小子生来便是这么憨……”
      “等徒弟学成您这么高明的医术,一定要将二老的身体调理好,以报养育之恩!”说着,黄芩脸上洋溢起一丝笑容。
      “怕是有些难。”孙南星喝口茶润了润嗓子,“你虽说已能闭目识药,但根基尚且不稳,刀针功夫更是一窍不通。待你学成,怕是……”孙南星不愿再说下去。
      黄芩一听希望落空,急道:“师父,那可如何是好?!”
      孙南星轻抚胸口,长吁口气:“你去把二老请来,我试着为他们二人调理调理。”
      黄芩闻言大喜过望,从未想过孙南星会亲自出马助他完成心愿,一把将孙南星拥入怀里不住道谢,那手劲险些让孙南星提前去见了尝百草的炎帝神农。
      孙南星拿起戒尺就给他大腿来了一下,喝道:“还不快去!”
      黄芩应了一声,大笑着奔下山去。
      孙南星起身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忽然口中生甜,呕出一口血来,喷到了石桌上。
      “看来老夫时日不多了,这小子怕是难以继承衣钵……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村口破庙之中,何北望匆匆从外面归来,递给石英一个巴掌大的小瓷瓶,冷冷地道:“此药一旦服下,七日之内全无异状,七日后将浑身溃烂而死。你去给孙南星吃了!”
      石英先前碍于何北望的背景才被迫行骗,可这下毒杀人的勾当他怎肯去做?当即一声也不言语,转身便走。
      “站住!”何北望一把拉住石英,阴恻恻地笑道:“难道你不想再见到你的父母妻儿了吗?!”
      石英忽地心跳加速,血脉直冲大脑,转过身来提声喝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何北望冷冷地道:“我都打探清楚了,你之所以失魂落魄的,就是因为一家老小忽然间不见了,他们还在家中给你留了话,让你快逃,是也不是?”
      石英的思绪忽然回到了几天前。那天回家后,他与往常一样刚进院子就喊七岁儿子的乳名,往常孩子听了都会从屋里奔出来迎接,这日却不见回应。他又大声叫了妻子的名字,依然没有回应。直觉告诉他事情似乎不简单,立马丢下东西就奔进了屋里。只见屋里犹如被洗劫了一般乱作一团,家具也是支离破碎,被破坏殆尽。扭头一看,进门右侧的墙上还深深地刻着“快逃”二字。
      石英登时就知道了缘由,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年全家老小为避祸事逃到此处,时隔多年之后,平静的生活竟又被打破,如今甚至连家人的死活都无法得知。想到此处,他原本坚强的内心和那一丝最后的信念霎时崩溃瓦解,疯了似的大吼着奔出门去。
      何北望见他目光呆滞地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冷笑道:“你若是听话,我可拜托我那将军侄子帮帮忙,让你们一家团圆,让你父母安享晚年,你看如何?”
      石英回过神来,憋了数日的泪水夺眶而出,家人安康是他这些年来最大的渴求,如果何北望真如他所说的可以向大将军何为求情,那可以说是一劳永逸的美事了。
      何北望见他决心有所动摇,顺势将瓷瓶塞在了他手中,笑道:“血脉相连的家人和一个毫无情分行将就木之人,你待如何?”
      “如若我办成此事,当真能见到我的家人?”
      “那是自然!”
      石英紧紧握着那个小瓶子,深知此事自然不可为,可此时他对家人的思念之情胜过了一切,当下也不愿细想其中利害关系,快步走出了破庙,径直上了思邈山。
      自从孙南星提出收他为徒至今,已不知过了多少日子。石英总觉得再见孙南星会十分尴尬,以至于后来见到孙南星的茅屋都尽量绕道而行,没想到如今再度造访,竟是要加害于他。
      还未走近,便见到孙南星和一位老妇人面对面坐在茅屋门前的石凳上,那老妇人伸出一只手放在石桌上,孙南星轻轻地将手指搭在她脉门之上,时不时地摇摇头,想必是什么疑难杂症。
      “恕老夫无能为力,您另请高明吧!”孙南星起身送走了老妇人,叹道:“病不许治者,病必不治,治之无功矣。”
      石英此时已经走近,恰好听见了。这句话他曾在《黄帝内经》中读过,意思是如果病人不配合或是不同意治疗,那病一定治不好,就算治了也不会有效果。
      “孙大夫……”石英向孙南星微微欠身,打了声招呼。
      孙南星一看来人竟是石英,又想起了街头看见的那一幕,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您近来可好?”
      孙南星微微一笑:“托你福,还过得去。”忽又面露忧色,续道:“听闻你家中发生变故,可有此事?”
      石英没想到孙南星竟也知道了自己的家事,见他神情之间满是关怀,不由得心生感恩,又想起先前的不愉快,当即泣不成声。
      孙南星忙上前安抚,好话说了一箩筐,可是都无济于事。踌躇间,他忽然急中生智,当即提议道:“老朽说要收你为徒,那日你琐事缠身,没有应允。现如今意下又如何?可愿意拜我门下行医救人?”对于孙南星来说,这是两全其美的好法子,自己的医术可以后继有人,他也不至于沦落街头。
      石英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用力掐了一下脸颊,发现竟不是梦境。二话不说,立刻跪下给孙南星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起身说话!”孙南星将石英扶起,“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二徒弟。你的大师兄你是认得的,其中的机缘你也了如指掌,我也就不多说了。他恰巧回家省亲去了,你随我进屋,我考考你的功底。”
      石英笑着答应了,搀着孙南星走进了茅屋。
      过了不少时辰,已是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又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石英已经许久没睡过安稳觉了,此时睡在孙南星的茅屋之中,总觉得安心不已,早早地便进入了梦乡。
      这个时候有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石英那间屋子的窗户外。随手拿起一个小石子,就砸在了石英脸上。
      “什么人?!”石英惊得连忙坐起。
      “你小子挺厉害啊,这么快就混进了孙南星的家。”
      石英一听这是何北望的声音,登时睡意全无,急道:“我下不了手,他是好人……”
      何北望冷笑道:“好人?难不成你家全是坏人?我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要是逼急了,我自己去收拾了这老匹夫,到时别怪我懒得管你家的破事!”话罢,何北望扭头便走了。
      石英听着窗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愣愣地坐在床头,一言不发地挨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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